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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若是爱已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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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书籍名:《无明夜(若是爱已成伤)》    作者:靡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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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嘉上再度开口问,“白氏的一双儿女,到底是不是你的?”

        “才不是!”容定坤迷糊地摇头,有些厌恶。

        “那究竟是谁的?”容嘉上问。

        容定坤哼哼:“是……容定坤的……”

        容嘉上眉头紧锁,想了一下,问:“爹,你叫什么名字?”

        容定坤震了一下,立刻道:“我叫容定坤,郭家镇人,光绪十年三月初四生,乳名光哥儿,父容有德……”

        “知道了!”容嘉上不耐烦地打断,“不用说了。”

        容定坤茫然地闭上了嘴,迟钝地重新含起烟杆抽起来。

        容嘉上知道以父亲的脾性,绝对不会对儿子作出装疯卖傻的举动,他现在肯定是已经糊涂了。可每次提问,容定坤都有点答非所问,让容嘉上对那个谜底琢磨不透,真是如隔靴挠痒,分外难受。

        “爹,”容嘉上随口问,“那白氏的丈夫,如今在哪里?”

        容定坤眼神发直,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整个人颤抖着蜷缩起来。

        “他已经消失了,我亲手……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了!”

        “他是谁?”容嘉上大一把拽起了父亲,“爹,你亲手做了什么?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容定坤目光涣散地看着容嘉上,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三个字:“秦水根。”

        容嘉上惊讶,一脸困惑:“秦水根不是……”

        容定坤不住笑:“再也没有秦水根了。你们都找不到他了。”

        容嘉上浑身阵阵发冷,如石柱一般伫立在床前,注视着那个像鬼一样抽着大烟的男人。

        容定坤的目光越发涣散,话语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阿和……”他嘟囔着,“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你为什么不体谅我呢?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爹?”容嘉上推了推他,“阿和又是谁?秦水根,容定坤,到底哪个才是你?”

        容定坤却是一味地抱怨着,神智越发涣散,话语颠三倒四,完全听不清楚。

        容嘉上望着父亲萎靡的模样,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入夜有雨,一直下到天亮。雨滴落在庭院里的树叶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听起来像是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

        冯世真听了一夜的雨声,清晨醒来的时候,还一时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孟府没有女主人,所以比容府更多了几分清冷素净。听差和老妈子训练有素,走路都静悄悄的。才从温室里剪下来的鲜花还带着露水,空气中漂浮着一缕极淡的冷香。

        冯世真穿着软底鞋走下楼,听到模糊的人声从书房里传出来。

        “世真吗?”孟绪安通过半开的书房大门看到了女子荷青色旗袍的裙摆,“进来吧。有位客人你需要见一下。”

        冯世真一脸困惑地走进了书房。

        “阿姐?”伴随着一声惊呼,一个两鬓斑白、穿着阴丹士林袄子的中年妇人呼地站了起来,吃惊地瞪着冯世真。她四十开外的年纪,皮肤白皙,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几分姿色,但是家境清寒,衣衫简朴,背脊也惯于佝偻着。

        冯世真只觉得她有些眼熟,恍然之间明白了过来。这个妇人应该就是那位钱氏姨母。

        “这位大姐,看仔细了。”孟绪安坐在一旁的高背沙发里抽烟笑道,“万一认错了,可就要闹大笑话了的。”

        妇人置若罔闻,大步上走到冯世真跟前,双目灼灼地上下打量她。

        “像呀!脸盘确实像大姐!眉毛又像姐夫,尤其是眼睛,简直和姐夫一模一样。”钱氏拉着冯世真转了一圈,“长命锁呢?你还戴着吗?”

        “没有。”冯世真遗憾摇头说。

        孟绪安叼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

        钱氏哎了一声,又道:“那你把你头发解开,让我看看你后脑袋。”

        冯世真一头雾水,倒是顺从地解开了发卡。钱氏拨开了她后颈的头发,发根处洁白的皮肤上,有一颗芝麻大的褐红小痣,原来一直藏在头发里。

        钱氏怔住,眼圈眼见着就红了,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冯世真的,呜地一声哭了起来。

        “是你!你这里有红痣!你就是大妞呀!”

        冯世真摸着后颈发愣。她后颈头发里的这一颗小红痣,还是前阵子容嘉上在床笫间发现的。连她自己之前都不知道。

        “你怎么……”冯世真语塞,“大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氏抹了一把泪,道:“我怎么不知道。姐姐生你的时候我还没出嫁,尿布都不知道帮你换了多少条。没想你居然还活着!真是老天爷慈悲呀!”

        心在胸膛里猛烈地跳着,血液一阵阵涌上大脑,冲得冯世真的太阳穴一阵阵抽疼。这一场认亲来得太快,又太顺利,她有点无所适从。

        孟绪安插口道:“大姐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了。你告诉这位小姐,她家中是什么情况。”

        钱氏紧紧拽着冯世真的手,流泪道:“你娘姓白,叫白玉珍,你爹姓容,叫容定坤,是郭家镇容家四房的独苗。你是容家芳字辈,好像是行四,但是是你爹的头生女,叫芳桢。木字一个贞的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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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冯世真的脑海骤然亮起。一些破碎模糊的片段在这一瞬间重新闪回眼前。

        摇摇晃晃的客栈灯笼,娘抱起她,指着一个男人说:“桢儿,快叫爹。”

        冯太太抱着她,哄着问:“囡囡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小小的冯世真有气无力地说:“桢桢……”

        “桢儿……”冯世真呢喃。#####继续洒狗血~~~

        一四四

        钱氏叹了一口气,说:“你出生前,你爹就离了家,大老远去上海做生意。他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在外面也很辛苦。姐姐又怀上了,因为和你奶奶处不好,便回了娘家,然后生了你弟弟。姐夫得到消息可开心了,还从上海捎来了信,说他在上海发了一笔财,要接你们母子三个去上海享福呢。我当时已经随我家那口子去了广州,你娘给我来信说了这事,可高兴了。”

        冯世真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血色一点点褪去。

        “可是你娘命不好呀。”钱氏低头抹泪,“她带着你和你弟弟去上海找你爹,走到半路就病死了。听说姐夫去处理你们母子的后事,却把病带进了容家,累得容家人也全病死了。后来听说姐夫太伤心,卖了地就去了上海,不再回乡了。桢儿,你是怎么没有死?你和你爹相认了吗?你弟弟呢。”

        “我和弟弟失散了。”冯世真说,“娘和我们不是病死的,是半路遇到歹徒,被杀死的。”

        钱氏惊骇地叫了一声,“怎么会是这样?”

        冯世真简短地把自己被冯家所救,冯家又出钱安葬了白氏的事说了。

        “你娘的骨灰居然是你在供着的?”钱氏好似遭了晴天霹雳,“我听老亲们说起,你爹可是把你们娘儿三个都火化了安顿进了容家祖坟里的呀!”

        “谁知道那坟里埋的谁?”冯世真冷笑,“我连那人是不是我亲爹都不确定。姨母,那照片是你拿给我们的?”

        钱氏忙点头,“我就一共两张照片,一张你爹娘的结婚照,一张你满百日时咱们老钱家的全家福。结婚照给了另外一批人了。”

        那应当是在容嘉上手里。冯世真和孟绪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说我爹吧。”冯世真给钱氏倒了一杯茶。

        “姐夫是个好人呀。”钱氏道,“当时街坊们都说你娘嫁得好呢。姐夫长得好不说,人品家境也好,从来不和那些小媳妇儿小寡妇们调笑。又是个知道上进的,眼看田里产出不好,就进城做工,一点点把生意做了起来。他对你们母女也极,三天两头都托人送东西回来。什么西洋的香水呀,口红呀,洋绸呀,总之可体贴人了。后来他赚了钱回来还给家里重修了祠堂。你奶奶提起他,逢人都道:我们家和哥儿是福星降世,将来还会有大出息的。我后来听说你爹生意越做越大,想来你奶奶是说对了,却可惜没福气享。”

        “和哥儿是谁?”冯世真始终觉得这称呼有点耳熟。

        “就是你爹呀。”钱氏说,“你爹的小名儿叫阿和。”

        阿和……

        又是一道闪电,如巨斧劈开了识海,翻搅起怒涛一般的回忆。

        抽过大烟的容定坤瘫软在床榻上,惊恐地叫过这个名字。

        阿和,你被我杀死了……我亲手埋了你的……

        冯世真感觉胃部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难受得不禁弯下了腰,五官都皱作一堆。

        “有什么不对的吗?”钱氏不明所以。

        “你给她一点时间缓一下。”孟绪安道,“大姐,容定坤说过他发了财,是什么财?”

        “买彩票!”钱氏很是得意,“这事姐姐专门写信告诉了我呢。说姐夫在上海中了一张大彩票,能买好大一栋房子,好宽一个铺子呢!还说要接了姐姐和孩子进城享福。”

        孟绪安看向冯世真。

        冯世真幽幽地朝他扫了一眼,起身走到书房斜对面的角落。孟绪安摁灭了烟,跟了过去。

        “如何?”孟绪安问,“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冯世真摇了摇头,说:“那个阿和……容定坤曾说过,他杀了阿和。他很害怕那个阿和找他索命。容定坤这样的人,不知欠下多少血债。能让他特别害怕的,肯定因为亏欠了特别多。”

        孟绪安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靠着窗台站着,哂笑道:“现在一切线索都窜起来了。容定坤——或者说,秦水根,为了抢彩票,杀了真正的容定坤,并且冒充他,诱杀了他的妻儿。甚至还把疫病引入了容家,害死了容家所有能认出他的人。”

        冯世真面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双眸是麻木的,呆呆地望着窗外枯败的灌木。

        “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她问,“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冒充另外一个人?”

        孟绪安转头问钱氏:“大姐,你知道你姐夫当初在上海有什么朋友吗?”

        “朋友?”钱氏回忆着,“这个不清楚了。不过姐夫为人热情又仗义,特别喜欢结交,朋友可多了!我家那口子就是他的朋友。”

        “有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孟绪安引导着,“比如,同他长得很像的?”

        钱氏双目一亮:“哟,还真有一个!姐夫刚去上海的时候救过一个要自杀的人,还替那人还过钱。姐姐怪他乱花钱,他说那人同他长得非常像,觉得很有缘分。我记得他们两人后来还结拜了兄弟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冯世真立刻问。

        “不记得啦。”钱氏摇头,“记得好像是泥水工?因为你爹娘为了钱的事吵过几句,你爹说那人找了个修房顶的活儿,将来能还钱。我那口子也是做这活儿的,所以还记得一点。”

        冯世真一脸难掩的失望。线索又再度断掉了。

        孟绪安忙着出门去公司,留下冯世真招待钱氏。冯世真陪姨母用了早饭,又送她去客房里歇息,还安排了一个老妈子伺候着。

        钱氏家里是开杂货铺的,很有几分眼力见,察觉出姐姐家的事恐怕有些复杂。况且冯世真脸上并没有什么寻到亲人的喜悦,反而愈发有些阴郁沉默。钱氏很识趣,也不拉着冯世真叙旧。

        而后冯世真出了门,自己亲自开着孟绪安的一辆崭新的雪佛莱小汽车,去家附近转了一圈。

        冯世真算准了时间,果真看到母亲冯太太挎着篮子菜市场回来。冯太太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夹棉袄子,新做的裤子。菜篮子里还装着一包卤猪耳朵。看来今天冯世勋不值班,要回家吃饭。

        冯先生也穿着也一身崭新的棉袄,带着老军帽,正站在大门口,一边和邻居闲聊,一边等着老妻。他接过了篮子,笑着闻了闻卤肉,和妻子说笑着转身进了门,十分恩爱。

        冯世真直到大门关上,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她又把车开到了红房子医院的侧门外。午饭时间,医生们从门诊室的大楼后门出来,往食堂走去。玉树临风的冯世勋在一群男医生中十分显眼夺目。他抄着手,走得很快,面无表情,显得心事沉沉。

        冯世真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冯世勋忽然站住,朝一侧望了过去。

        “世勋,发什么呆?”同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快走!去晚了,红烧鸡腿又要被抢光了。”

        冯世勋笑着摇头,收回了视线,随着同事一起朝食堂走去。

        “对了。”同事问,“你出国深造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动身?”

        “大年初九的船票。”冯世勋说。

        “我听到个消息,说你向医院申请,要带一名家属一同出国?”同事好奇地问,“护士里都说你要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冯世勋只笑不答,走进了食堂。

        “难道是真的?”同事步步紧跟,“哎哟,这下多少小护士要心碎呀,我们这些哥们儿的机会可就来了。我说你这家伙挺会保密的,什么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我们都不知道?”

        “不是女朋友。”冯世勋说,“我打算带我妹子一起去。”

        同事听了,顿时一脸古怪:“你妹妹?她不是去北平教书了么?”

        冯世勋说:“我这次奖学金非常丰厚,她又特别聪明勤奋。我都已经帮她选好了学校,她跟着我过去,一起申请奖学金,有希望攻读硕士学位。”

        同事啧啧:“从没见过你这么疼爱妹妹的哥哥。将来你太太恐怕和小姑子难相处好呢。”

        冯世勋拿了餐盘,笑道:“不见得。也许会有两全法呢。”

        “什么两全法?”同事追问。

        冯世勋却不肯说,笑着溜走了。

        冯世真开着车,在租界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转着。离开不过月余,街上除去换了一批广告海报外,并无什么变化。

        等到回过神来,冯世真发现自己已把车开到了闻春里的路口。

        闻春里已经焕然一新,新式的公寓楼挺拔而起,崭新的路灯高高立着,水泥路面平整干净,连一点烟头纸屑都没有。树桩已经被铲去,重新栽种上了一排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