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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书籍名:《盼君》    作者:楼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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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妥当后,他没再久留,只轻声说了句:“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很伤他的心吧?

在他转身之后,陆盼君悄悄抬头,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看起来好孤独、好落寞。

她咬唇,一瞬间对自己感到懊恼极了。

他是哥哥啊,一直以来待她恩深义重的哥哥,她怎么可以怕他?

娘说,是哥哥由狗儿口下救回她,免于冻死在飘雪的街巷,将她抱回陆家,给了她一段不一样的人生,这些年来极尽娇宠,对她的要求不曾拒绝过,总是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地保护着她……

他只是……喝醉酒,不小心做错了事,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她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抹煞掉他对她的诸多付出与关爱?

她的命、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全都是他给的,要不是他,世上不会有陆盼君,这样的恩情,穷尽一生她都回报不完,今天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不该有第二句话,她这态度,一定让他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好差劲……

“哥哥!”一个冲动,她追出房外,大声朝他喊道。

“嗯?”陆祈君停步,温声回应,眸底包容依旧。

就算她那么伤他的心,他仍丝毫都没有怪她……

她蓦地一阵鼻酸,哽着声道:“我……没事,哥哥不要担心。”

小时候,他不让她跟,她追得急了、跌倒了,他回头来抱她,有时跌痛了,她会和他闹点小别扭,他嘴里虽骂她笨,但其实心里在责怪自己害她受伤,眉头皱得死紧,所以她总会说:“我没事了,哥哥不要担心。”

这句话,是撒娇,是求和,也代表原谅,要他别自责。

他会意地笑了,接下她释出的善意,眸光暖柔。“傻妹子!”他温声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看着她进房,关好了门,他这才转身回自个儿寝房。

行经回廊,轻细的对话声不经意传入耳畔。

“你说这少爷和二小姐是不是怪暧昧的?”

“他们打小感情好,形影不离惯了,要是好着好着,好到别处去,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都届适婚之龄也不成婚,成天和妹子厮混,这会儿陆武又不在了,说不准……”

声音渐远,他已听不分明。

这样的流言,一直以来都有,只要他与她一日未婚配,流言便断不了。

后来盼儿与陆武成了双,才逐渐不再有人拿他们说长道短。

是因为这个吗?

一心只想为陆武守节,那些流言困扰了她吗?这便是她近来反常的原因?

谣言对一名女子的贞洁伤害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千人所指、无病而死不正是如此吗?否则这些年他又何必苦苦压抑,与她疏远,避免闲言冷语伤及盼儿闺誉。

已届适婚之龄,他未婚,她未嫁,同处一个屋檐下,是招人非议了。

他敛眉,陷入沈思。

连日来昏昏欲睡,食欲不振,陆盼君心知有异,悄悄找了大夫诊脉,得到的结果教她顿时方寸大乱——

她有喜了!

怎会?就那么一夜,竟然就……

才刚决定要忘记那夜脱轨的意外,瞒住一辈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当回原本的好兄妹,可这么一来……

她能说吗?哥哥那模样,压根儿就记不得那晚醉后之事了,可若不说,这事又岂瞒得住?

打胎的念头才刚浮现脑海,便立即被抹去。

这是陆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不要!

数代以来,陆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后来听爹谈起,说是祖父当年请人算过命,陆家富贵绵延数百年,可也因此折了福寿,人丁单薄,注定一脉单传至富贵终了。

腹中胎儿若是男孩,也许就是哥哥唯一的孩子了,一向人丁单薄的陆家,要个孩子都那么不容易,她岂能轻易舍去?

她抚抚肚腹。无论孩子怎么来的,她只知道,这是陆家的骨血,她得留。

流言甚嚣尘上,从暧昧到议论他俩之间有着不清不白的奸情,甚至传出盼儿夜里衣衫不整由他房里出来,连两人已珠胎暗结的说法都出来了……

陆祈君多多少少听了些。陆武百日未过,这岂不教盼儿难堪?

思虑再思虑,最终仍是唤来管事。

“前些日子,媒婆要替哪家闺女作媒?”

“啊?”少爷改变心意了?

回过神来,管事连忙抱来书斋角落堆放的几卷画像。“都在这儿了。”

他摊开头一幅卷轴,细细打量。这不成,眉宇精光外露,嫁进来八成斤斤计较,无法善待盼儿。换第二卷。

管事瞧他挑得认真,八成不是开玩笑,不解地问:“少爷……不是说再缓缓?”

“府里近来发生太多事情,办桩喜事冲冲喜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说得真顺便。

这幅也不好,国舅之女,太骄纵,无法与盼儿好好相处。

再下一幅,武林世家,太强势,与盼儿合不来。

一幅幅地挑,一幅幅地摇头,最后摊开这一幅。

“梧桐巷洪家的女儿,书香世家,自小饱读四书,遵三从、守四德。”管事见他打量得久了,赶紧附加说明。

“这倒可以。”秀秀气气,温温婉婉的女子,无须太高贵的出身,乖巧良善即可,纵使盼儿一生待在陆家,那女子也会恪尽人媳之责,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嫁了进来,不会教盼儿受委屈。

他收拢卷轴,递出。“就她吧,这事儿你负责办妥。”

“是。”管事恭恭敬敬退下。

他这才沉沉一叹,抵靠桌缘,脸庞深埋掌心,不教任何人瞧见,那深沈苍凉的疲惫。

就这样了吧!成了家,阻绝一切流言蜚语,盼儿无需为难、千方百计地避他,他也全心对待那与他拜堂的女子,还了盼儿清白与宁静日子,确保她一生安安稳稳,这样……很好。

他努力说服自己。

将来,或许还是会有另一个人,教她接纳、教她爱恋,他会替她开心有了好归宿,若不,就一生待在陆家,他护她一世安稳。

门外细细声响引来他的注意,他迅速抬眸,不及闪避的身影僵立在门边。

“盼儿?”她几时来的?那神情不太对,他立即领悟——

“你在偷听?”

“对、对、对不起……”她连忙致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来找你,不小心……”不小心听了几句,心里头乱了,无法出声,又无法走开。

“别慌,这没什么好不能听的。”

“哥哥……要成亲?”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哥哥赶紧成家,让爹娘抱孙吗?你就快要有嫂子了。”他微笑告诉她,用笑,将苦涩掩抑。

“可、可……”未曾预期会如此,哥哥要成亲,有了自己的妻……

这样一来,她要怎么说?

“怎么啦?盼儿?”直觉当她的恍惚是身子不适,伸手便要往她额际探去——

她微慌,连连退开数步,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才意会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不是……对不起……”偷瞧一眼,哥哥收回手,表情没有不悦,只是唇畔那抹笑看起来不太像是笑,涩涩的。

“你找我什么事?”

“我……不,没事。”她连忙否认。“晚了,我先回房。”

“盼——”唤不住她,陆祈君倚在门边沈思。

盼儿真的很怪,她究竟——有何心事?

这道疑问,在数日后一家人用早膳之时,得到解答。

父子俩在早膳时商议提亲之事,原本他与芽儿并不很赞成儿子的做法,他心头明明还放不下盼儿,这一娶,会不会同时误了两个人?

但儿子的态度相当坚决,他要放下绝望的情感试着重新开始,当爹娘的又从何反对?

婚事决定得太突然,可转念一想,祈儿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娶了人家便会善待,要真能如此,也未尝不可。

这些年祈儿心里头有多苦,他们是知晓的,原是以为,他要这样为盼儿蹉跎一生了,如今若能跳脱,愿意去看其他人,倒也是个出路。

“盼儿,你怎么了?”谈到一段落,陆君遥转头瞧了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女儿。每谈起祈儿的婚事,她总是格外沈默。

哥哥要娶妻,她应该要比当事人还开心,抢着替他筹备喜房怎么布置、婚礼如何发落……为何她不见笑容?

要说那是心慌、占有、不舍得他去娶别人,又不尽然,而是……有那么几许茫然。

若不是心底对祈儿有情,又会是什么?

陆祈君审视她片刻,开口。“盼儿,我成亲,是让家里多个人疼你,不会影响你在家中的地位,她若容不得你,我亦不能容她。”

他想起,岁儿初生时,她有一阵子也是这么沈默。

他这是在承诺,陆家必有她容身之处。

“我懂的,哥哥。”无法解释,她低头猛扒饭。

也许是吃得太猛,她放下碗筷,捂着嘴,强压下不适。

“噎着了吗?”伸手要替她拍背,想起她这阵子的排拒,又缩回手,转而舀了半碗汤推向她。“要不要喝点热汤?”

“我——恶!”汤里头的人篸味,教她反胃欲呕。陆祈君瞧情况不对劲,起身要去找大夫,被母亲拉住。

“娘?”

孟心芽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女儿,神情凝肃而沉重。陆盼君被瞧得心慌,垂着头没胆迎视。

“盼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哪样?陆祈君来回审视,母亲表情太严肃,话一说出口,盼儿立刻刷白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