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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9 细雨湿流光(一)

书籍名:《细雨湿流光》    作者: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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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晓}

        2004年12月26日,圣诞节的第二天,我坐在宿舍里看着莫斯科国家电视台的圣诞庆贺节目,我很孤独,不知道哪一个房间的留学生正在放陈亦讯的《圣诞结》,听着伤感的歌曲一边看新闻,我身旁的手机一直在响,来电显示是季雨。

        我没有接。

        天气异常的寒冷,一如我冰凉的内心。收到了天牧的电子邮件,他说小白,圣诞快乐。他说他现在和他爱的那个女孩同居了,他要给那个女孩一个家。

        昨天晚上,我一个人面对着电脑,流着眼泪,像一个夜归的灵魂,找不到该投宿的肉身。可能是我太坚强了,我没有我们这一代人的特质,我太过于现实,太钢强,所以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爱我。

        我曾在大学校园里见到一个背影与何铮很像的人,他像最初的那个何铮,那个没有遇见季雨之前的何铮。染着栗色的头发,戴着明晃晃的耳钉,骑着机车在学校里呼啸而过,我站在二楼的天台上看着他,我知道他不是何铮,那个意气风发的何铮已经死了,随着他的爱情一起死了。

        我听说何铮研究生快毕业了,他申请了早一年毕业,我想象着他穿梭在各大影视公司的样子,西装革履,理着所有小白领那样千篇一律的头发,跟所有女同事保持距离,做什么事情都恰到好处。

        我突然那么怀念那个高三的寒假,我们在冬日残喘的日光中一同奔向班车站去寻找我们的梦想的那个早晨,那个早晨我看得见何铮内心的平静和激情,我曾想过,究竟是爱情毁了我们,还是我们毁了爱情。

        青春已死。

        电话还在响,还是接了好。我拿起来,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季雨,圣诞快乐。”

        电话那一头非常嘈杂,似乎在大街上,季雨的声音急促而慌张:“白晓,闻佳失踪了,失踪了,她去印尼了你知道么,海啸,发生海啸了。”

        我愣住了。电视里的滚动条突然出现了一派小字,电视画面是暴风骤雨,人们四处逃窜:印度洋地区国家遭遇强震引发海啸,导致逾18万人死亡,还有将近5万人仍下落不明。

        闻佳……

        我站起来,闻佳,闻佳?

        季雨的声音明显是哭了,她说,“我现在去大使馆,白晓,你说闻佳会有事么?你记得一定要找到她啊……”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个我熟悉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天牧吧,我听见他说:“别担心,别想太多……”

        那个晚上,我彻夜未眠,我尝试过很多种方法跟闻佳联系,我打她的手机,我上msn,我开着灯不敢睡觉,我期盼着某一个时刻她又像往常一样降临我的住所。

        闻佳,你别死。

        我突然间觉得,在我们这群人中只有她是最坚强的,她从来都不会忧伤,很少哭。她不依赖任何人。我突然觉得,闻佳是我们这群人中最辛苦的一个。但是她从来不哭。

        我突然看见大学里的我们,我们三个人在宿舍里用砂锅做麻辣烫,我们抱在一起大口地喝酒,我们躺在学校的大草坪上看着清冷的月光……

        想起闻佳每次去电台帮别人配音,回来时一脚踹开门那一句:“本小姐的青春献给祖国伟大的广播电视艺术了,白给的,还没捞好儿。”

        在毕业晚会上,闻佳在台上唱许美静的歌,那个淡蓝色的追光一直随着她,她画着深黑色的眼影,闭着眼睛唱:

        “挥手道别离珍惜此刻相聚

        时光已匆匆逝去

        外面的祝福请不要畏惧

        让祝福温暖你心

        挥手道别离莫忘此刻深情

        多少的欢笑泪滴轻轻的叮咛深切的低语

        让回忆照亮心底

        我们曾拥抱最纯真的梦

        我们曾拥有最初的感动

        漫长旅途中愿海阔和天空

        将与你分西东

        愿他日再重逢真情谊

        仍留驻你心中。”

        快唱完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女生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呀,不就是播音系的那个婊子么?装什么装。”季雨就急了,冒出一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管好自己就行了。”

        那个女生就蹦出一句:“干这个的,敢跟自己爹妈如实汇报这个事情么,卖笑卖唱跟自甘堕落本来就是划等号的。”

        我拉着季雨往外走,我知道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情是我们不了解的。那是闻佳选择的生活,她要赚钱养活自己,养家里的一群人。

        可是现在闻佳死了。

        是青春把我们原来的样子都改变了么?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根本不会稀罕闻佳这样的女人,每次见到都是半叼着个烟屁,烟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跟个混混一样。可当我真正把她当作朋友的时候,我总会嘱咐她少抽点儿,她也只是说句:“唉,戒不掉了,我尽量吧。”

        这个世界很大,一个人死了,可是也许只有两个人为她哭。

        相比生死,爱情或者物质,都是那么渺小的东西,你怎么也抓不回来的东西,我躺下来,看见无尽的黑暗中,闻佳的脸越来越模糊……

        {季雨}

        在大使馆前,聚集了一群人,他们互相搀扶着,这些都是在海啸中失踪的人的家属。闻佳的家属至今没有联系上,我等待着大使馆的人发来的死亡名单,冷得发抖。

        这彻骨的寒冷,自从我和天牧在一起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闻佳。

        我已经失去最亲爱的父亲,我还要失去另一个亲爱的闻佳吗?

        那个教我坚强,教我倔强,让我独立的女生,那个让我一直敬佩却无法效仿的女孩。我应该多给她一些爱,也许闻佳并不喜欢流浪也并不喜欢孤独,也许她比谁都需要温暖。

        我只能踉跄地想着关于她的一切,她爱过吗,或者是被人爱过吗?

        我多想给她多一些,哪怕是让她不要那么辛苦。可是现在这一切还来得及吗。如果闻佳能回来,我真的愿意用一切去换……

        闻佳,是不是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让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你流浪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站在那儿,回忆像一堵墙一样狠狠地砸过来。

        闻佳做过很多让我感动的事情,而唯独这一次,我不知道她究竟为我做了什么才换来了那些。

        那是父亲死后的后两个月里我完全丧失了积极情绪,更糟糕的事情是,那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持续地低烧和没有食欲,我想一定是我的慢性胃炎犯了,一次一次去医院吃抗生素和打点滴,可事实证明是:我又怀孕了。

        那天我和闻佳站在播音系的小黄楼的门口,她拼命地拽着我的肩膀问我,你怎么回事啊!你想死是不是?

        是。我点点头。我想死,我真的特别想死。

        你打算怎么办,现在你一定要把孩子打掉,你们没钱了,你们养不活他,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知道。我是真心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没办法,我能做什么,在那两个月的时间里,由于我的疏忽我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呢,那些抗生素和点滴瓶上都写着很大的孕妇禁用,我用毒素摧毁了我的宝贝,现在我只能把我的孩子杀死,但可笑的事情是,我们甚至没钱。

        我有钱。闻佳说,你等我,三天以后我给你钱。

        三天以后,我坐在宿舍里,看见三天都没有回来的闻佳站在门口,很疲惫地看着我说,这个给你,你拿去,里面有八千块钱。

        闻佳站在门口,脸上有被指甲抓伤的痕迹,她走进来,钻进床帏里换衣服,我撩开帘子,看见她大腿上一片一片的伤痕,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说,闻佳,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这样了?

        闻佳摇摆着手说,“赶紧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慌了。

        闻佳突然坐起来,对我说,“季雨,疼的时候可以骂人,把你恨的人都骂一遍!”

        我转身下楼了。闻佳那张美艳的脸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我害了她,我让她去做了什么,我简直是个人渣。

        我慢慢地走,一步一走下楼梯,摔一跤多好,我意往好几个台阶下面跳,鲜血在一次流出来吧,顺着我的大腿和内心,这样我就不用花闻佳的钱了。

        我多么希望我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爸,妈,成姨,对不起,我伤害了自己。

        我希望何铮现在不要考研,这样我就可以把什么都告诉他。

        我希望太多事情可以发生,可还有希望么?

        我走出学校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烈日惨淡的白光,我恍恍惚惚走着,直到走到医院。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其实我去的是一家社区巷子里的那种性病妇科病小医院,我想把钱省下来。一看就是专门宰人的地方,放眼望去大多数的人长得都像是妓女和嫖客。我把早孕诊断单子递给大夫,她扫了我一眼,目光里透着一丝的不屑,我知道她也根本不把我当成是一个良好的女大学生看。

        “自己来的?”她嘴也不太张开地问我。

        “嗯。”我说。

        “坐这儿等会。”她说,临走又问了一句,“以前做过吗?”

        “没,但是流……”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走到了帘子里边,“……产过。”往门外看去,走道里坐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世界一片模糊。

        医生撩开帘子,也没怎看我,说了句:“进来啊。”

        我低着头顺从地进去,一个半高的仪器摆在那儿,我的心就忽地一下拧住了,“上去,把裤子脱了,劈开腿。”医生调整了一下胶皮手套,我外裤子脱下了,心里有些别扭,“内裤脱了啊,要不怎么做?”她看着我,“别不好意思了,快点快点,外边多少人……”我顺从地把内裤也脱了,她不耐烦地说:“腿张开多点儿……”啪啪两下拍了拍我的大腿,我闭上眼睛张开腿,她立刻抓住时机似的一下把一直泡在碘酒里的窥阴器插进来……

        我只觉得一阵烈疼,浑身冷汗,满脸通红却只能崩溃地一声不吭,碘酒在我下面剧烈地燃烧着,我的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好了是吗?”我使出所有力气问她。

        医生转过身去愣是没看我,“早着呢,坐好来。”

        她算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我的分泌物,剧烈的痛缓解了,留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给了我一片药,“吃了之后多上几次厕所,四五次后叫我。”

        我就着水吃了,然后就觉得下腹部开始发胀,可是上厕所也尿不出太多的来。当我第三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赶来找我,在走廊里神态焦急的白晓。

        “这儿能做好吗?怎么不去大医院?”

        “都一样吧。”

        “那现在怎么样了呀?”她问我,“脸色怎么这样?”

        “还没做……”我说,“小白,我不想做了,我怕……”

        “不行,”小白瞪着我,“这个孩子已经畸形了,不能要的,快进去!”她推我,医生在准备器具,看了我一眼,“进来吧,做什么样的啊,有吸的,有刮的……”

        “我……不知道……”

        “做便宜的还是做贵的?”

        “那……便宜的吧……”

        “好,那你进来吧!”

        我再次脱去了衣服,医生换了一身塑料布大褂,我下身光着在那站着,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屋子里有些阴冷,窗户关得很严实,透进来一些灰蒙蒙的阳光,不锈钢器械摆在一个大托盘里,医生走过来,顺手从角落里拎来一个塑料桶,我瞅了一眼,小半桶的浓血水,像是菜市场里猪肉贩子摊位下面的那个木桶。

        医生让我躺上去,我闭着眼睛不敢出声,心里却想着如果就这么死了该多好啊,医生又拍了我腿两下,我把腿张开,她用碘酒擦了我的下身和大腿,那感觉就像是杀猪之前给猪刷毛一样,“做了啊,可疼了,放松啊。”

        医生开始把第一个器械捅进去,我咬着牙忍着,原以为快要结束了,还接着第二个,然后就开始感觉整个人被使劲地往下拽,仿佛身体里的内脏,像是肠子,肝,肺都要被拉出来,更可怕的是最后的过程,我咬着牙愣是没有喊,却感觉舌头都好像要被她拉出来了…又是剧烈的痛…我听见木桶里的水声,然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很快就醒了过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医生却看也没看我说,“早干嘛来着呢你们……”一边把塑料桶踢到墙角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当初怎么不知道注意,来了也没个人陪,仔细想想自己的行为……”

        “我操你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你他妈懂个屁,我他妈的结过婚,我他妈的是第一次堕胎……”

        那似乎是大夫第一次正眼看我,她扭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我再也没力气说别的,摊在那儿,浑身冰冷,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跟冷汗混在一起,我抓着白床单,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医生把满是血水的手套摘下来赶过来扶着我,两个护士也来给我拿了一个很干净的纸尿裤,我哆嗦着说谢谢,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让他们摆弄着,直到医生扶着我出去。

        白晓冲过来扶着我,“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去拿药吧,”医生把单子递给她,白晓接过来就往楼下跑,大夫扶着我坐下,很缓和地说:“回去之后让你老公多照顾你,别接触凉的东西,好好休息……这话我刚开始做妇产科医生的时候老跟病人说,现在说得少了是因为也习惯了。我一般都劝女性保护好自己,有的男性不体贴,根本不当一回事,有的丈夫说女人生孩子像拉大便一样,像下一个蛋一样,当然受伤的都是我们女人自己。”

        “嗯……”我虚弱地答应着。

        “这个手术还是挺危险的,好在你发现得早。我曾给一个妇女做流产手术,那个妇女因为隐瞒了实际怀孕的时间,实际怀孕已经一百多天。手术不顺利,要刮宫,就用医疗器械把胎儿刮出来,但胎儿太大,没有一下子刮下来,而是一点点地刮,刮出来的时候,胃啊肠啊一团一团,吸的时候碎了,倒出来什么器官都看得见,最后剩下头和一只手怎么也刮不出来,而这个妇女已经出血过多。我手都刮软了,只好把手术停下来了。几天后,我听说这个女人去了精神病院,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回家后上厕所,又拉出了一个脑袋和一只手!彻底把自己吓疯了,她男人也刚好就撒手不管了……姑娘,我其实给你讲这个事情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告诫你,从今往后要多爱护自己,……”

        “是的。”我点头,心跳得很厉害,我仍旧哆嗦着看着大夫说,“我觉得我好象已经死了一次,这一次重新活了回来,真要为着自己多活一些。”

        女人在杀死自己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死了一次,或者说是两次?人死一次,心也死一次……

        出来以后,我打电话给何铮,他说他在上课就给挂了……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变了,我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有时候我会坐在家里,一页一页地翻父亲留给我的那个纪念册,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值多少钱,父亲把它当作一个信仰,我想,父亲真的有那么爱母亲么。我又想到,妈妈是这么痛苦生下我的,她也曾经这么走过来……

        闻佳在那几个无比黑暗的夜晚抱着我,给我温暖,她搂着我的脖子,不断对我说:“你还是个好女孩,你别怕,会幸福。”

        会幸福……

        一个冷风打过来,我从回忆里醒过来,浑身是汗。天牧关切地问我,“冷了是么?要不咱们别等了,回家去吧。”

        我机械地跟着他往回走,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间听到大使馆里有人喊,又辨认出来一些人,有叫闻佳的人的家属么……有叫某某某的家属么……

        我越走越快,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发觉我也快疯了,我不想听……

        我还不够坚强,我不能接受死亡,哪怕是我知道人总是要死,我希望闻佳只是离开我们了,在另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何铮}

        那个冬天,我们的孩子死了。我站在东配楼的连廊上看着下课后来来往往的人群。你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何铮,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死了。”

        我浑身颤抖,我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人,花花绿绿的那些衣服,明晃晃地,我的眼泪刷地下来了,很久没有哭了,心里哽咽着一大团的东西,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受。

        我觉得我对不起季雨,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从她第一次流产开始,我发现我就处在煌煌不得安宁的恐惧中。我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在上课。”

        就挂了。挂了以后,我躲在天台上哭了,我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淌下来,砸在砖面的地上,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狠狠地哭着,耳边是呼啸的冷风。

        我们的孩子死了。

        我们的爱情还在么。没有你的天气,是那么的寒冷,这座城市里你把我当作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毫不客气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可是我也会害怕,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我只能和空气说话。

        想到了理想,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了。我觉得那么累,累得我不敢去想。

        “何铮!你他妈还是人么你……”闻佳站在天台的出口对我吼着,“你他妈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啪。”她的一个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你们男人射的不是精,是命!把命造出来了你就可以撒手不管了是不是?”

        “你在上课是不是,你他妈的考研究生就这么重要么,你他妈的就这么不在乎季雨么,她现在只有你,只有你了你知道么?她去堕胎她就快要死了!”

        “我知道!”我也咆哮起来,“我不爱她了,我不爱她了!所以我不想再去管她!”

        闻佳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闻佳这种眼神,她是个从来不害怕的女人啊,她蹲下来,喃喃地说:“你不爱她了么?”

        “那你们该怎么办,那你们该怎么办?”

        然后她抓着我说,“真不爱了吗?那算我求求你,你现在不能离开她,你离开她,她会死的。”

        那天的风很大,呼呼的北风,似乎要下雪了。天台上的一切都被风刮得呼呼作响,那一年的雪来得特别迟。我看见夕阳在天边燃烧着,变成一团炽热的火球,在灰蒙蒙的天地间透着惨淡的红光。已经掉落了叶子的树在风里摇晃着,还有楼宇间挂着的条幅,都在风里摇摆着。

        闻佳和我坐在台阶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悻悻地说道:“何铮,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肯定是个神,就是那种骑着白马背着弓箭来拯救花痴少女季雨的那种神。可惜你终究只是个人,但最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把我原来的那一点点希望都打碎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整个下午,我们坐着,一直说不出话来。

        那天天台上的风和今天的一样大,刮得人脸上生疼。北京的冬天总是这样萧条不堪,我想起季雨总是说这是别人的城市,她觉得陌生。我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每天都在重复做着一些我已经没有太多感觉的事情。

        这个城市为什么总是这么伤感,这是不是就是这个世界要我们付出的代价。我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手机还在响着,白晓的声音传出来:“何铮,你没事吧,可能闻佳也没事,你别想太多了……”

        我把手机用力砸出去,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不远处是群山,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突然间想告诉闻佳,那天我跟她撒谎了,其实我是那么爱季雨,我爱她所以我要离开她,我没法照顾她,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只是胆怯,我害怕,我像这个世界的所有20多岁的男人一样害怕承担责任。我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一样可耻。

        我想告诉闻佳,其实不应该对男人绝望,只是不应该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年轻男子,还有很多成熟男人值得你去爱。

        可是闻佳死了。

        那个属于我们的青春时代也死了,随着闻佳的死一起死了……

        季雨已经不再与我联系了。自从我们离婚,我们彻底分开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关于闻佳的事情,全部都是白晓告诉我的。我知道,一定是季雨告诉白晓,白晓再告诉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我参与的第一部电影终于要上映,我在一家大的电影公司找到了新的工作。我似乎,已经与过去的生活告别了。

        年底下了一场大雨。下着雨的黄昏,我打着伞从公司出来,突然看见季雨从眼前走过,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里……

        我揉了揉眼睛,这一切都不见了。我知道,这或者是幻觉,而之所以出现幻觉,是因为我太想念吧。

        或者我还会出国吧,我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关于年轻一切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