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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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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1644,帝星升沉》    作者: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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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谍报说,李自成已挟百万之众,若这是确信,就是将宁远兵撤回也不济事,因为吴三桂的兵才五万多人。想到此,才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立刻又熄灭了,不由放下杯箸,痴痴地望着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好事成双,好事成双,朕就怕祸不单行呢。”

            3  御驾亲征

            辅臣会议没有结果,九卿科道中,却不乏肯出主意的人。就在崇祯皇爷为西事绕室彷徨、无计可施之际,左都御史李邦华却在这时上了一疏,提出了一个乍看像是匪夷所思的建议: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意在前方将士不肯用命,皇帝不得已只好亲临战阵。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成祖文皇帝就是在最后一次御驾亲征时,崩于榆木川的。他的重孙子英宗睿皇帝以这位爷爷为榜样,也来过一次御驾亲征,结局却很惨——竟遭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人俘虏了,这以后,御驾亲征便不大被臣子们提起了。到了史称“耽乐嬉游、昵近群小”的武宗手上,宸濠反于南昌,虽然立马就被王阳明捉起,但武宗却以此为借口,也搞了一次所谓“御驾亲征”,但那不过是一场闹剧,当时群臣诤谏,大家都认为皇上乃万乘之尊,不宜轻出,所以,提御驾亲征的差不多都被目为佞臣,备受孤立。然而,这个李邦华怎么敢冒此大不韪?

            崇祯皇爷却心有灵犀——所谓御驾亲征不就是皇帝离开京城的较为体面的说法吗?天下劲旅,尽归流寇,李自成就是不北伐,只要截断漕运,京城也就不守自败了,眼看朝中将相乏人,兵饷两缺,何不迁都金陵,以江南的财赋为支撑,重整旗鼓,另募新兵,再图恢复呢?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此举非同小可:且不说流寇尚未过黄河,皇帝就往南边跑会被人笑话,就是丢下天寿山十二座皇陵不管,让列祖列宗阴灵惨遭荼毒也是天大的罪名、洗涮不清了,再说,眼前这巍峨的紫禁城,玉砌雕栏、龙楼凤阁也不能就这么让与流寇呀!

            其难其慎,崇祯皇爷决定发交部议,心想,此议本由部臣提出,何不让大家各抒己见?就在他提笔蘸满朱墨,准备在李邦华的奏疏上批复时,尚未落笔又犹豫了——他想起了这以前对后金的和议,想起了前兵部尚书陈新甲之死。

            满洲兵数次入寇,边将望风披靡,到去年,崇祯已决计与满洲人议和了,主持其事的便是时任兵部尚书的陈新甲——他是奉皇帝密诏,在极秘密的情况下,派人与皇太极谈条件的。陈新甲出自前大学士杨昌嗣的推荐,性格也颇跟杨昌嗣相似,轻浮好动,不知厉害。他不知自古至今,和议是最招人指责的,何况三军将士在前方苦战,皇帝却在背后议和,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圣明之主?陈新甲不知自己担着天大的干系,竟将此事向大学士谢升透露,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举朝哗然,纷纷对陈新甲提起弹劾,甚至追问到皇帝。

            崇祯无以为词,乃将陈新甲下狱问罪,狱中的陈新甲不知千错万错,皇帝不错的道理,竟连连上书,为自己鸣冤,且把奉旨议和的事及皇帝的密诏也捅出来了,这样,他愈辩,愈离死期不远了,最后的结果是悬首西市。

            所谓“天之高,地之厚,君王之心猜不透。”此番李邦华从陈新甲之死中得到了教训,说话拐起了弯子,明明主张迁都避贼,却说成“御驾亲征”,此事如果自己心里没底,贸然交议,会落下什么结果呢?

            一  崇祯皇帝(7)

            想到此,本已提起的笔又放下了,眼睛望着殿上的盘龙金柱,一时逸兴遄飞、云里雾里,一时又心似铅块、愁肠崩断……

            几经犹豫,他终于想通了:既然是说御驾亲征,并没有明说迁都,那么,朕何不也装糊涂,将这个哑谜抛出去,让辅臣们猜呢?

            对,仍是交辅臣讨论,毕竟圈子小些,不会一下就闹得沸沸扬扬。想到此,他再一次传旨集辅臣会议,地点仍在文华殿。

            有明一代,自洪武十三年太祖朱元璋以谋逆罪杀丞相胡惟庸,废丞相制而兴内阁制,虽说皇权归一,但已是大开皇帝蔑视宰辅的先河,这以后若皇帝生性忮刻,内阁辅臣的日子多不好过,刑不上大夫成了一句空言,伴君如伴虎倒是不争的事实,皇帝对臣子不满意时,不但动不动就褪下裤子打屁股,且一旦天颜震怒,立马叫你喋血西市。眼下的崇祯,更是将祖宗的恶习大而化之,他御极已十六年,十六年中,内阁大学士竟换了五十余个,稍不如意便问罪,押赴菜市口的已不鲜见,罢黜的更是如过江之鲫,就在前不久,上一届首辅周延儒就因谎报军情、饰败为胜,竟被赐死,而次辅、户部尚书兼兵部尚书的吴甡竟在奉旨督师时,因延宕而被充军。

            时下辅臣为五人,陈演为首辅,依次为蒋德璟、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贡。陈演于崇祯十三年以礼部侍郎拜东阁大学士,与他一同入阁的还有谢升。去年谢升因陈新甲的事被罢免,直至被削藉,至今年首辅周延儒被杀,吴甡被充军,前面一下倒了三个,陈演便被推到首辅的位子上。他是四川井研人,天启二年进士,才具平平,却十分贪鄙,多年为宦,积攒了十分可观的家私,眼下时局动荡,身为首辅,责任重大,但他早已萌生了退步抽身之念,凡事皆不愿出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眼下他率众辅臣进入文华殿后,山呼已毕,便分立两旁,一个个低着头,眼睛瞅着自己的鼻尖,谁也不开口。皇帝见状,只好先说道:

            “流寇已席卷三秦,行将犯阙,昨天议了大半天,迄无定论,眼下九卿中有人主张御驾亲征,各位以为如何,你们继续开议吧。”

            众臣一听,不由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又一齐把目光投向首辅。

            陈演在昨天退朝后,便在朝房听文武百官们说起此事。他想,孙传庭虽败,眼下摆在山西及宣大一线官军仍有百万之多,受继任督师余应桂节制。余应桂若能收合余烬,死守黄河天险,仍可与流寇一决雌雄,最不济也可抵挡一阵子,怎么就想起御驾亲征呢,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一旦遭遇不测,失陷乘舆,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可回头一想,收合余烬,死守黄河,余应桂能做到吗?要知道,他所节制的所谓百余万官军只是见于兵部名册,实数只怕要打对折,能战之兵又要打对折,疲兵弱卒、朽甲钝戈,根本就上不了战阵,何况将士离心,士卒不肯用命呢。

            想到这些,陈演渐渐明白李邦华的所谓“御驾亲征”其实就是迁都的另一种说法。比照利害,反复思量,觉得处在这种情况下,迁都未尝不是办法,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当年瓦剌入侵,英宗被俘于土木堡,满朝公卿无不惶然,大学士徐有贞提出迁都,兵部尚书于谦力排众议,一边尊郕王为帝,以绝也先之望,一边调兵遣将,拒敌于九门,终于稳定局势。后人评论此事,都说徐有贞主张迁都是误国之举。眼下流寇犯阙,自己若也赞成迁都,将来后人会如何评说呢?

            待面君开议,他见皇帝装糊涂,有话不肯明说,心想,皇帝不想担名声,自己身为首辅,便不怕担责任?踌蹰再三,终于想出以糊涂对糊涂的法子,乃匍伏奏道:

            “据臣所知,孙子兵法上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眼下贼势虽众,不过乌合,皇上以万乘之尊,岂宜轻出?所谓隋珠弹雀,必为世人所轻。若有闪失,岂不动摇国本?臣鳃鳃过虑者,正基于此,亲征之议,臣实在不敢苟同。”

            一  崇祯皇帝(8)

            陈演此说虽引经据典,却很不合皇帝之意——原希望“迁都”二字能从臣子口中出来,若众人都说好,皇上可得从善如流的美名;否则,追究起失陷神京的责任,拿一二个臣子问罪便得了。这些年,凡遇大事都是这么办的,这就是他自认英明之处。不想皇帝耍奸,臣子也耍奸,你说月亮是挂在树上的铜盆,他便说这铜盆还真圆得可爱。看来,一番心思白用了,于是,不待陈演说完,他马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若卿等果能深体朕意,出奇谋于庙堂之上,若将士果能疆场效命,奋勇当先,朕又何尝乐意亲征?”

            这话两个前提都是针对臣子的,恨铁不成钢已是溢于言表了,众臣不由悚然,次辅蒋德璟尚在犹豫,一边的魏藻德马上接言了。

            魏藻德为京郊通州人,是崇祯十三年庚辰科的状元。说起他这个状元,来得十分侥幸——在文华殿殿试时,崇祯召集前四十名进士问道:时下内外交讧,何以报仇雪耻?别人尚在思索,他却立刻以“知耻”二字对。不想这二字很合崇祯之意,立刻将他拔为第一,才三年功夫,竟擢詹事府少詹事,今年五月,内阁改组,更拜东阁大学士。在五名辅臣中,虽年纪最轻,却自恃口才便捷,常常想别人之未敢想,说别人之不敢说。眼下一听皇上口气,像是对首辅不满——他毕竟年轻,听不出一开始皇帝便在玩弄文字游戏,而首辅是在装糊涂,于是立刻出班奏道:

            “流寇猖獗,几成蔓延之势,为剿贼,我皇上这些年宵旰忧劳,统筹兼顾,往往能洞悉流寇奸谋,料敌于千里之外。叵料诸将迁延,屡屡玩寇纵敌;疆臣意存侥幸,饰败为功,才导致局面不可收拾。眼下在前线督师的除了余应桂,尚有巡抚蔡懋德、巡按御史汪宗友奉旨防河,至于总兵、副将,则数不胜数,若收合余烬,拚死一战,局面并不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