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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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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书籍名:《1644,帝星升沉》    作者: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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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说:“你知道什么,据今天的塘报说,流寇已到达北直隶的宣府,若攻下居庸关,便可直达皇都。”

            皇后仍固执地说:“这不过是臣子为推卸责任,故意这么说罢了。据臣妾所知,最厉害的莫过于后金的辫子兵,有满万不可敌一说,可后金兵不也犯过阙么,到头还不退了?流寇再厉害,总比不上辫子兵,只要苦守三五天,勤王兵马一到,还不烟消云散?”

            皇帝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他心中其实也实在舍不下这一切,经皇后这么一说,不由又活动起来,心想,既然勤王兵三五天就会到,这么坚固的皇城,守个三五天算什么呢,再说,还有天险居庸关呢。

            3  金之俊出山

            金之俊没能说动皇帝南下,自己却受皇帝差遣北上——去任昌平巡抚,协守居庸关,这是皇帝固守待援计划的头一个步骤。

            十几年投闲置散,门庭冷落,望秋先寒,熬到今天,“终膺疆寄之命”,金之俊明白,皇上实在是派不出他自认为合适的人了。

            还在流寇陷大同时,消息传来,京城一班大老爷们就在想溜了。年老的上疏告退;多病的告假;家中有父母的便说无人侍奉;若是碰巧有父母病故的,“丁忧”更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墨絰从戍”、“金革毋避”的夺情理论全不顾了。有趣的是那个以“知耻”二字,得崇祯赏识的状元魏藻德,才三十郎当年纪,“老”与“病”皆沾不上边,家中父母春秋鼎盛,且有兄弟侍奉,可也亏他想得出好主意,竟上奏章自荐:“愿出京催督粮饷。”

            此举使崇祯失望极了,且不说天子门生、状元及第,就是入仕才几年,便得晋大学士,以兵部尚书兼工部尚书出任首辅,一日九迁,位极人臣,眼下形势危急,纵拿不出回天手段,也应该留下来与君父共患难,不料也想“出京督粮饷”——其实是开溜。崇祯虽不好当面斥责他,只以“警报方急,卿为首辅,应佐朕理机务”为由,硬将他留下来。

            金之俊不想开溜,他的家在南边,且不说关塞重重,山高水远,就是家中拖儿带女的,上次途中那一场惊险,也使他不敢再贸然南下,于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其实,崇祯皇爷何尝不清楚,此时派一个不知兵的书生去昌平,无补于实际,但恰在此时,守戍昌平十二陵的营兵发生了闹饷的事,只要自己还是皇帝,十二陵决不能有意外,必派人去安抚,加之金之俊是南方人,不怕他逃走,于是恩诏颁下,金之俊也当了一回钦差

            出行时,只曾应麟为他在德胜门饯别,比较起一月前的李建泰,那以辅臣督师的气势,真不啻天壤之别,二人不由相对唏嘘。

            “岂凡兄,流寇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你还两手空空,迎着贼的来路去,这是何苦?张缙彦与你共事几十年,就不能为你说一句话吗?”

            金之俊不由叹了一口气,神色惨然地唤着曾应麟的表字说:“玉书,眼下怨天尤人都没用,大势去了,流寇就要来了,皇上不愿弃守京师,仍在指望援兵,婴城死守,我可断定,这是断断乎守不住的,去昌平是送死,留京是等死。既然反正是一死,又何必落个忤旨的罪名呢?”

            曾应麟仍有几分不平地说:“唉,时至今日,皇上才想起你,你也不觉太晚了吗?”

            金之俊又叹了一口气说:“雷霆雨露,总是天恩,做臣子的,可不能因这信任来得太迟便可不尽职尽责呀?”

            曾应麟见他如此一说,不由敬佩,执手告别,二人眼中都含着泪花。

            一路之上,居然也旗伞顶马,护卫仪从,引他去昌平,金之俊端坐马上,不时向远处遥望,流寇虽还在居庸关外,但这一路之上,却尽是兵燹后的惨象,德胜门外,到处是东一起、西一起的饥民,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十个一群,五个一团,有的在烧野火御寒,有的却吆喝着,在围追野兔。

            五  崇祯皇帝(10)

            金之俊望着这成伙的饥民,他们似乎生活得很快活,半点也没有饥寒冻馁之态。他似乎记起有人向他透露过,说自正月十五以来,四乡进城的人忒多,出城的人忒少,守城的怀疑是流寇装扮成饥民混进城,但报上去后,上头却没人理会,眼下他看着这伙饥民,更相信了这个说法,看来,一旦流寇薄城,饥民内应,京城一定会不攻自破。

            离京越来越远了,他也感觉到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冷寂。仲春天气,正是农忙时候,近在京郊,仍满目疮痍,放眼四顾,虽阡陌纵横,却无人耕种,该是长小麦、豆苗的地方,却只见茅封草长,野雉惊飞;该是住着人家,且是欢声笑语的村落屋宇,而今是一片断井颓垣;好好的房子,只剩下四堵光墙,鸡犬相闻的里闾,已是废墟一片;偶然碰到一两个人,不是老妪便是老叟,面带菜色,哼哼唧唧,伛偻提携,去荒郊挖草根、寻野菜,十几里下来,竟碰不到一个青壮。

            这里可是皇陵的所在地啊,自成祖以下,大明十二位先帝皆长眠在昌平的天寿山南麓。从某种程度上说,风水宝地的皇陵,关系着大明皇朝的国运,其重要性要胜过紫禁城,虽说去年,满洲的辫子兵曾在这一带掳掠,可虏兵一过,朝廷不是迅速派出大员,带着银子和粮食前来善后吗?时过一年,为什么不见有半点恢复的景象呢?但转念一想,流寇马上就要来了,恢复又有什么用呢?他不由自己笑自己太痴。

            昌平这边,奉旨听劾的巡抚何谦,已在昌平城郊等着他。

            何谦也是他万历己未科的同年,在京时不少往来,很是知己,眼下他容颜十分惨淡,见了金之俊,就像来了救星,远远地便向他拱手,走近又一揖到底,双眼泪花盈盈,说:

            “岂凡兄,小弟还以为你会借故推托呢。”

            金之俊忙跳下马回礼,又望他苦笑说:“借故,我能借什么故呢?不过,我倒是劝你不要再想回京了,好多人想走都找不到借口呢,何必要学我们那同年蔡维立呢?”

            “蔡维立”便是在太原殉难的巡抚蔡懋德,维立是他的字。他也是被皇帝以剿贼不力被褫职的,只因大顺军来得快,他还没来得及走,所以弄了个“以身殉职”。金之俊知何谦老家就在河北高阳,有老母在堂,便劝他趁此回乡。

            何谦摇头说:“我明白你是好意,不过我不能走,这一走算什么呀,有人会说我畏罪潜逃,所以我要回京,听皇上怎么处分。”

            金之俊知他有几分迂,便低声说:“你睡醒没有,眼下已是俗话说的:鸭子过河各顾各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些?”

            说着,便把那天六部九卿会议的情况、以及眼下各位大臣都在寻借口开溜的事,向他说了一遍。何谦毫无表情地听着,摇头说:

            “大明真是无可药救了。”

            因与行辕尚有很长一段路,二人于是重新上马,何谦于马上向金之俊介绍这边情形:眼下守居庸关的号称二十万,实数不到八万,且分为四股,一股是原大同镇总兵王朴的兵,王朴败死锦州后,其残部约一万五千,由一个副将带领,驻居庸,士兵纪律最坏;另有一股是总兵马岱的人,约两万五千,战斗力最差;还有守陵的三营兵,若一万五千,由总兵李守荣统带,老弱居多,也没有多少战斗力;真正能战的是唐通的兵,约两万,唐通原是守三海关的总兵,前不久晋封定西伯,因他的衔最高,兵又精,故以他为主帅。

            何谦又说,目前兵少尚在其次,最急莫过于欠饷。俗话说得好,无粮不聚兵。当兵的提着脑袋来吃粮,真想一刀一枪博个功名、混个出身的人极少,大多还是想养家糊口。目前各军都欠饷,多的长达一年,不但欠饷,连饭也吃不饱,盐菜马干更不要提,官长平日体恤士卒的、少喝兵血的,士兵还能忍受;若是平日劣迹斑斑的,便弹压不住了。这回哗变,是马岱的兵,由一个六品千总带头,上百人一声喊,竟把北关几家商号抢了。不想这几家商号都有背景,有两家还是皇亲开的,于是立刻告了御状,皇上怪罪下来,身为巡抚,他自然不能免责。

            五  崇祯皇帝(11)

            “你是如何善后的呢?”金之俊忙问。

            “善后?这情形有什么后可善?”何谦苦笑道,“只能跟为头的说好话呗。要知道眼下情形如干柴烈火,你能动蛮吗?告诉你,连退赃都不敢提,皇上追比只能由兄弟我硬顶,上头哪知这苦衷?”

            金之俊不由吃惊,说“这么说,那些为首的也不曾受到惩处?”

            何谦双手一摊,歪着头望着他说:“岂凡,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怎么的?眼下军中,已有不少人与流寇暗通消息。甚至已有流寇混入军中,据兄弟所知,这次哗变就是这班人操纵的,他们已吃过雄鸡血酒了,一旦有事,生死与共。所以你能惩处吗?明明知道是那么几个人,你也只能看着,不然,是你抓他呢还是他抓你呢?”

            二人并辔徐行,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很大的兵营,军士们没有上操,他们在营中走动,还有三五一伙走出了辕门,何谦介绍说,驻这里的是新开来的山海关防军。

            金之俊发现,与军营相对,大路这边出现了一长串窝棚,一面敞开,三面用茅草遮着,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影在蠕动,还有些头上沾着茅草、却也涂脂抹粉的青年女子,露出十分憔悴的脸,向外面张望,半点也不想回避;一些半桩子的娃娃,有男有女,都赤身露体的站在一边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