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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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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落雪时节》    作者:桩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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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个小镇小家出身的穷孩子,他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家族。你说,我这个山沟里疯大的丫头能摇身一变就成了贵族?我和他终究是不适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带给他幸福。他强求,是因为习惯了我是他的。你说,我要是嫁给他能想干嘛就干嘛?他不会管我?”我的声音带着伤痛,我哽咽着对娟子说:“我什么都帮不了他,书上为什么要写门当户对?为什么老写豪门联姻,不仅是感情,还是对彼此的帮扶。我,只会连累他的。等到了那天再来后悔,不如现在就不要继续。”

            娟子说:“子琦,可是你爱他不是么?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说说你的想法,看你们能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你这样,我真怕展云弈一怒之下针对宁家。你不是背负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谈啊,我说过了,他不管,他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只强调要我回他身边呆着。我不想过那种生活。就算我放弃,可是我知道,我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我会闷死。我自私,我或许爱他不够,不能为他完完全全地改变,付出。”我停顿了一下说:“娟子,宁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想退也退不了,我欠宁清。”

            娟子叹了口气说:“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奕不会赶回来闹场。

            时间虽然短,但宁家办婚礼要办全套。我一夜几乎无眠,凌晨五点半就被拉起来化妆弄头发。女人靠打扮这话是至理名言,两个半小时后,我站在镜子前都差点认不出自已来。小若给我理着婚纱,夸张地感叹:“哥看了,没准儿都不舍得拉你去婚宴了,对足子琦姐一整天移不开眼,然后宣布礼成。”一屋子女伴都捂着嘴笑。我勉强笑着,心里在想,奕肯定会这样,他从来不喜欢别的男人看我。不由叹息,我还是在想他,我真是没得救了。

            现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作足姿态。

            婚宴排在岭南大酒店。宁家包场。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四周布置得异常喜庆。我忐忑不安走进礼堂。假婚礼,心里却真紧张。这么多人看着,蒙着婚纱我也能感觉得到,脸被瞧得绯红。

            我努力要自已平静,手里的花球有被我捏烂的迹象。娟子站在我身边,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着我去。我突然想了妈妈。父亲去世得早,我早已没了印象。只有妈妈,带着我长大,今天,如果这是真的婚礼,她看到了会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奕,她会不会吃惊?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她会不会怪我,我和奕走到现在,她会不会叹气?

            宁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脸上带着喜色,恍如这是场真的婚礼,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觉得自已无比残忍。明知道他喜欢我,明知道协议婚礼对他就是种伤害。我为了自已,却让它真实地发生。我看着宁清在大家的掌声中揭开我的面纱。四周惊呼声,口哨声响个不停。宁清呆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浅笑:“子琦,我没法赞美你的美丽”说完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真心诚意地向宁家二老磕头奉茶。不为别的,就为他们把我当他们的女儿看。我在心里说,原谅我。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奕没有出现。我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有着失落。他不会不知道,再仓促,他也会知道的。他今天不来,我迟早也会面对他。不知道再面对他时,以宁太太的身份他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怕见到奕眼中的痛。我其实舍不得。就象小时候他刚来我家时,眼中有着没法掩饰的伤痛。我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他玩,带他去我的秘密小窝,带他上山给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蚌,养在盆子里,奕看着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时惊奇出现在他眼中。我央求妈妈给他做绣花衣裳,给他缠头帕。我也穿着花衣,对他说:“奕,我们是一家人了”。奕眼中渐渐有了暧意。我对他说:“奕,我最喜欢你笑了,你笑起来是镇里最俊的小子。”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让他开心,不再给他笑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气?

            我坐在新娘休息间里,黯然神伤。

            大海走进来。他看了我好半天,严肃的说:“子琦,怎么会变化这么快?你会爱宁清吗?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到宁家。”

            大海从没这样对我说过话。我正经地对他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宁家受任何伤害,我或许不爱宁清,但我保证。”

            大海笑了:“子琦啊,听到你要嫁宁清而且这么快举行婚礼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你真是个妖精,比在北京拉着你杀出重围还叫我胆战心惊。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溅礼堂的事情发生。要是有防弹背心一类的,我肯定穿。”

            我卟嗤一笑:“要穿也是宁清穿,你穿来干嘛?”

            大海说:“当然有用,万一有状况我往宁清身边一挡,小若还不对我感恩戴德?”我突然拉下脸,对他说:“现在你该讨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还不快点拍好嫂子我的马屁?”

            大海气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点便宜,实话告诉你,展云弈人没来,东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来:“什么东西?他送什么来了?”

            大海给了自已一嘴巴,说:“瞧我这张嘴,宁清吩咐不让你知道的。”

            我那顾得上这些,只想看奕送什么来了,我坐立不安。看我着急的样子,大海忙去叫宁清。千万别是什么血淋淋吓人的玩意儿。我胡思乱想。看电影黑社会,恐怖片看多了。奕霸道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强硬的态度都告诉我,婚礼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宁清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没有密封。他已经看过了。那至少不是吓人的东西。我轻轻揭开盒盖。瞬间如被雷击,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滚落。

            里面是一件花衣。妈妈亲手绣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绣满花鸟,襟口领口都是美丽图案。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花衣。几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只只雀儿缀成。传说中的霓裳了及不上它的绚烂。五彩的绣线还是和我奕在山上捡的石头染成的。妈妈绣这件衣裳绣了好几年。妈妈说:“妹仔以后要去北京念大学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给妹仔。以后妹仔出嫁的时候阿娘再绣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给妹仔做嫁衣。”  去北京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件衣裳,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时不时背着同学去摸摸它,看看它。就象看到妈妈一样。可是妈妈不在了。她没有时间给妹仔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会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今天的婚礼会是被奕逼出来的假婚礼。

            我抱着衣服痛哭失声。宁清和大海面面相觑。他们不会明白这件衣裳对我的意义,不会明白虽是假婚礼可我差点有成真的感觉。不会明白,我有多想妈妈。我一个人跑来岭南,离开最熟悉最爱的人,一个人跑来这里讨生活的心情。我从来都想着妈妈喜欢她的妹仔过得开开心心,所以我活泼热情地生活。我从来都想妈妈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那里她都会陪着我,我并不孤单。我离开北京时没能带走它。我一直想放在奕那儿就象我的心还在那儿一样。

            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奕知道。我日日夜夜期待着奕回来娶我。我对奕说:“我不要穿婚纱,我要穿着妈妈做的花衣嫁给你。”他笑着说好。

            他现在把这件衣服送来。他是斩断了和我的所有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和他不再是亲人了吗?他是要告诉我,从此,我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了吗?他居然送花衣来贺我的婚礼!我再做了什么事伤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从来都没隐藏过对他的感情,他明知道这世上我没有了亲人,他明知道我对妈妈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举行这场婚礼,他明知道这件花衣对我对他的意义!

            我心如刀绞。

            等到心念断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那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这般绝望。那怕是隔着天涯海角,他还留着花衣留着我的心。

            奕,你狠,你真狠。你什么都明白的,什么都知道的。你以这样的狠绝来报复我嫁给他人吗?你懂得兵不血刃杀一个人,不是取她的命,却比取她的命还要让她痛!

            奕说我向来有种勇气,明明软弱到极致却还能生出一股勇气。这里还有着我不能伤害的宁家人不是么?我才答应过大海绝不伤害到他们。

            我缓缓站直。擦干眼泪,自顾自补好妆,回头嫣然一笑:“宁清,总得让婚礼圆满收场不是?”

            大海和宁清交换了下眼神。宁清微笑着说:“当然”。

            回家

            我和宁清没有蜜月。临近年关,他很忙。我不想呆在宁家,不想闲着,但婚礼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凭白就会多出各种话题。我给宁清打了声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苏河。

            苏河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镇上就一条街道,依山沿河弯弯曲曲建着房子。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里的木楼。黑色的瓦,褐色的墙。我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快毕业时我和奕把妈妈的骨灰带回来,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四年前我从北京离开,回到这里,也是伤心大哭一场。两次都没有在这里多呆,匆忙而来匆忙而去。现在回来,还是伤心。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来一次就伤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呆的了。我对娟子说:“镇子变化好大。”

            娟子笑着说:“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