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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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宿舍的对面, 隔了一条马路, 就有一间酒店。美其名曰为酒店, 实则并没有客房, 下面两层为歺厅, 上面几层全是KTV房。酒店老板是贷款部的大客户, 常请货款部的同事去唱K, 连带着把她们也请去, 一来二去都变了那里的常客。酒店经理一见到她们, 心领神会, 立刻叫人开了间最大的KTV包间, 奉上茶水和水果盘, 又试了音才退出去。
小樽是今晚的主人, 把歌本派给他们, 问: “唱什么歌?”阿英第一个响应: “吻别。”
阿英的嗓音很好, 类似蔡琴, 却少了份高亢, 唱起张学友的歌另有一番味道, 大丁第一个鼓掌, 大家跟着拍手叫好, 气氛变得热烈, 男孩们也没了拘束, 渐渐地你一首我一首地点起了歌。
热闹声中, 大丁反而静下来, 倚在座位上, 看着小樽, 她整个晚上都很忙碌, 一心想尽好地主之宜, 此刻忙着为众人点歌, 翩跹于座位和点歌台之间, 头上红格子的头巾随着她的动作一飘一扬, 大丁心里快乐地想, 这样更像一只蝴蝶了。
小樽似有感应, 转头向他看过来, 目光撞了个正着, 心里都一慌, 各自又转过头去。
大丁摸了摸口袋里还未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鼓起勇气找了个机会靠近她身边, 低声邀请她跟他出去, 接着借口去洗水间走到外面。
小樽故意等了一会儿, 也找个借口溜出去, 大丁站在走道中, 背倚着墙, 见她走来, 赶紧站直了, 神情有些紧张, 把一个小盒子捧到她面前: “这个, 送给你。”她打开, 是一条银制项链, 圆形的链坠中间一对人儿嘴唇相触, 她脸红, 他也羞涩, 期期艾艾又开口: “戴上……试试?”
她不好拒絶, 依言戴上。银色的链子配上她绿色的毛衣很好看, 他满意地笑了, 又拿出一张生日卡给她: “还有这个。”
小樽接过去一看, 跟前天他送的那张相似, 而这回卡片上的祝福总算没有错, 是“Happy Birthday”, 再看里面, 两行他自己写的毛笔字:
祝小樽二十一岁诞辰快乐!
大丁于甲戍年十二月初九。
写的毛笔是什么字体小樽不清楚, 但是张扬洒脱, 她心感喜欢, 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笑容: “字很好看。”
大丁低头密切注视她的表情, 看到了笑容, 也笑了, 随后再看看自己的写的字, 确实好看啊, 不过, 她的手指更好看, 他的眼睛移到了她抓着卡片的手, 洁白纤细, 宛若瓷器, 真想伸上去握一握, 他的心思一动, 她恰好抬头, 视线遇上了, 她的眼被他眼中的热灼了一下, 本来要说的一句“谢谢”就只能含在口中, 不知反应地与他对看。
大丁的手动了动, 还没来得及伸出去, 一个服务生经过, 说: “对不起, 请让让。”两个人此时才发现一直站在走道中间, 把别人的路都挡了, 狼狈地也说对不起。
一前一后回去包厢, 还是阿英在唱歌, 易月和小桃都比较文静, 没了大丁这根主心骨, 男孩们也不敢轻易跟她们聊天, 都静静地坐着听歌, 小樽一进去, 颈上长长的银链被灯光一照, 就成了显眼的目标, 大家心知肚明, 可也只是笑, 但阿英唱完一支歌, 回头也瞧见了, 起哄: “订情信物啊, 快一起唱首情歌。”点了一首闽南语歌, 把他们推到台前: “快唱。”
小樽脸红到了耳根: “我五音不全, 还是你们唱吧。”
“不行, 这首要是不会, 那换一首, 就这首, 相思风雨中。”阿英不放过她。
黑果也凑热闹: “丁哥, 这首是你的成名曲。”接着贼笑: “去年村里的小学搞联欢会, 丁哥上去唱这首歌, 把学校的几个女老师都迷住了。”
“别胡说。” 大丁慌张地看小樽。
小樽迫不得已还是跟大丁合唱了一首, 开始唱得还算顺畅, 没有她说的那样糟糕, 但后来越唱越小声, 大丁的眼神太热烈, 众目睽睽之下, 她有点招架不住。
“在雨中我送过你。”她先唱。
“在夜里我吻过你。”大丁接着唱, 看着她, 眼睛烁亮得如同耀日高升。她以为他心里想的就是吻, 其实那时他只是想握一握她的手。
唱完K, 已是十点, 但那时J巿的年轻人有句流行语: “十二点还是小黄昏。”
十二点还是小黄昏, 那十点也才下午而已, 去跳迪斯可吧, 好象又是阿英提议。
J巿那时还没有迪斯科舞厅, 要跳迪斯科得去S巿, 大家于是坐上大丁他们开来的那辆车往S巿出发。车子是援朝家的, 他父亲的厂子里用来送货的小货车, 听说大丁通过电话认识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大学生, 他父亲慷慨地借出车子, 在他们来之前还拍大丁的肩膀鼓励他: “别说大学生, 就是明星, 叔相信你也一定能把她泡回家。”
车子其实已有点残旧, 但彼时私家车不像今日普遍, 小货车比之平日坐开的摩托感觉又高了一个档次, 女孩们毫不介意, 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前面只有三个客座, 小樽让给其它三个女孩, 和其余人坐到了后面的货卡, 里面没有舒服的座位, 只有几张塑料凳子, 大丁自然而然坐到她身边。途经一个正在修路的地段, 车子驶上石子, 剧烈颠簸了一下, 小樽猝不及防, 向大丁身上撞去, 大丁伸手及时将她扶住。
黑果正自瞌睡, 车子一颠, 额头撞上了蝌蚪的下巴, 痛楚下, 恼得一拳敲向前面的车壁: “XX援朝, 懂不懂开车啊, 不会开就下来, 老子来开。”蝌蚪扯他一下, 手悄悄向小樽比了比, 黑果愣一下, 然后恍悟, 在女孩子面前讲粗话好象不礼貌, 而且还是丁哥的女孩呢, 心虚地挠挠头, 眼睛瞄向小樽和大丁。
大丁的心思却跑到了别处, 在懊恼刚才扶她时怎么没有趁机握一握她的手, 正想着握住了以後呢? 身旁小樽抱歉地说: “正在修路, 路是不好走, 过了这段就好了。”
黑果笑说: “也不算难走, 咱们村的跟这比, 也差不……”蝌蚪又扯他一下, 黑果才惊觉这是在自暴其短, 摸摸鼻子不再往下说。小樽看到他们的举动反倒不好意思, 胡乱找话: “外面的沙尘真大。”
货卡里没有车窗, 只能把车后门打开通风, 尘土便随着冷风扬进来。大丁把他的凳子往小樽前面挪挪, 帮她挡风, 又笑说: “不过这些沙尘很香哪。”大家嗅了嗅, 倒真是有股香味。
小樽笑: “路边有个花卉圃, 品种很多很漂亮, 可惜现在是晚上, 看不清楚。”
大丁往车门那边望出去, 借着路灯, 依稀看到路旁有红白相间的一片, 红的应该是桃花, 白的不知道是什么, 按理不会是梨花, 还不到季节, 但香气闻起来却相似。抺了抺脸上的灰尘, 暗自又笑, 反正是花香, 管它什么花。日后他想起那夜, 只记得空气里有花香, 身旁有喜欢的女孩, 却记不起扑了他满面的尘沙。
快十一点的时候到了S巿, 迪斯科舞厅里正热闹, 台上的乐队嘶吼吶喊, 台下的男女随着节奏疯狂扭动。小樽带他们寻了座位坐下, 刚点了饮料, 阿英就站起来示意大家上去跳, 除了她和小樽, 其它人都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 所以没人响应, 小樽本来不想跳, 这下却不好坐着, 只好也站起来, 把他们一个个请上场。上了场, 一个个只一味傻站, 不懂要怎么跳。
“哪, 这样。”阿英示范了一个动作, “跟着我跳。”
大丁看看身边一脸木讷的伙伴们, 想起个带头作用, 硬着头皮跳起了生平第一支舞, 学得倒是挺像, 奈何手脚太长兼且僵硬, 舞动起来颇有点猩猩的风范, 大家忍不住都笑, 这一来更没人敢试了。
小樽把阿英拉到面前, 跟她对扭, 然后向大丁招手: “就这样跳, 再试试。”
大丁也把黑果拉过去, 学着她们的动作, 慢慢摸到窍门, 放开了手脚, 跳得倒也似模似样, 其余人受到感染, 也舞动起来。
越近凌晨, 越多人涌入, 气氛也越狂热, 台上的主唱大吼: “动起来, 大家一起动起来!” 舞池中的男女也跟着喊: “动起来! 一起动起来!”
一起动起来的结果真要人命, 小樽被挤得难以喘息, 左右四顾, 跟大家都失散了, 拚命地挤出去, 喘吁吁回到座位, 只见大丁一人独坐, 向她笑: “哈, 人真多, 这里你常来?” 周围太吵, 她听不清楚, 只好坐靠近他, 大声问: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