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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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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书籍名:《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    作者:邦雅曼·贡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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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某些观念已经与某些字眼结为一体时,再去论证这种联系之谬误就无济于事了:在很长时间内,只要一提起这些字眼,就会使人想起同一种观念。正是在自由的名义下,我们曾被赐予监狱、断头台和数不胜数的迫害;有无数令人作呕的暴虐手段以它为名义被采用,因此它必会激起仇恨和恐惧。  

            不过,能否由此断定,现代人倾向于顺从专制政治呢?他们为什么顽固抵抗给予他们的所谓自由呢?他们有着坚定的决心,既不想牺牲自己的和平,也不会牺牲自己的习俗,更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假如专制政治是所有和平与快乐最势不两立的敌人,从这一点不就可以得出结论,现代人在认为他们憎恶自由的时候,实际上只是在憎恶专制政治吗?  

            9.现代人厌恶这种假冒的自由是否急味着他们喜欢专制政治?  

            我所说的专制政治,当然不是指那种权力虽不受明显的限制,但是存在着中介组织的统治,在那里,自由与正义的传统约束着行政机构,权力得体地对待习俗,法庭的独立受到尊重。这样的统治可能并不完善:它们所建立的保障制度越是得不到维护,它们就越不完善。但它们并不是纯粹的专制统治。我所说的专制政治,是指主子的意志是惟一法律的统治;那里的政治团体——如果存在的话——只是他的工具;在那里,主子会自视为帝国的惟一所有者,臣民仅仅被看作享有收益权的人;在那里,公民的自由可以随时被剥夺,用不着掌权者屈尊去解释原因,也用不着公民拥有了解那些原因的权利;在那里,法庭惟权力之命是从,他们的审判可以被宣告无效,那些本来被宣判无罪的人可以被拖到新的法官面前,他们只能被判有罪,因为新法官会接受前任的教训。  

            仅仅二十年前,欧洲还不存在这样的统治。现在有了,那就是法国的统治。我在这里暂且不谈与它的实际后果有关的一切;我会放在后面讨论。此刻我只想说出事物的原理,我坚信,这个原理和现代人所憎恶的打着自由旗号的统治原理是一样的。这个原理就是专横权力。惟一的区别是:它不再以全体的名义行使,而是只以一个人的名义行使。这可以成为使它更可令人容忍、使人们更愿意顺从的理由吗?  

            10.有利于个人行使专断权力的诡辩  

            专制政法的辩护士说,是的,专横权力集中在单独一个人手中,不会像它受到派别争夺时那么危险。一个被授予巨大权力的人,总是和人民有着相同的利益。[1]

            我们此刻暂不考虑经验提供的证据,先简单地分析一下这个断言本身。  

            一个无限权力的拥有者,他的利益必定同臣民的利益一致吗?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两种利益将在它们前进道路的尽头会合,但是它们不会在中途分道扬键吗?就税收、战争及治安措施而论,在必不可少的公正和主子本人明显将要面临的危险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如果权力不受限制,行使权力的人——假定他是理智的——将不会逾越危险的界限,但他会经常超越公正的界限,而超越公正的界限就已经是一种罪行了。  

            其次,让我们假定这些利益是完全一致的:这就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永不出错的保证吗?我们每天都被告知,当人们正确地认识到自身利益时,这些利益会引导他们尊重正义的原则。但是,法律是为那些侵犯法律的人制定的,因为众所周知,人们经常偏离自身的利益,不管他们是否正确理解了那些利益。[2]  

            最后,无论什么形式的统治,实际上都属于最高权力的拥有者吗?权力不会分解吗?它不是由成千上万的下级代理人分享吗?无数统治者的利益和被统治者的利益还是一致的吗?毫无疑问,不一致!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同僚或下属,此人的利益受损会使他致富,此人蒙受耻辱将使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此人被排挤将使他摆脱一个竞争对手、一个碍手碍脚的监督者。  

            为了捍卫人们希望建立的体制,必须加以证明的不是利益的一致,而是脱离利益的普遍精神。  

            在政治等级制度的顶端,一个人没有激情或狂想,不为诱惑、仇恨、偏爱、愤怒和嫉妒所动;积极、警醒,虚怀若谷;不会固执地重犯已经犯过的错误,全神贯注于某种美好愿望,知道如何保持耐心,等待最佳时机;在下一个权力等级,具有同样品德的大臣们,无需低三下四地仰人鼻息,对于专横权力,既不会出于恐惧而屈从,也不会出于私心而滥用;最后,在其他各个下层等级,人们同样融合了这些杰出品质、同样热爱正义、同样自律自制:这就是一个人必须作出的假设——你认为这可能吗?  

            在这根超自然的品德链条中,只要有一个环节断裂,一切都将处于危险之中。要想让这根断成两半的链条继续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真相再也不会原原本本地传达到人民的最下层,仅仅一次不真实的传达,就足以使权力失望,使它拿起武器攻击无辜。  

            那些夸耀专制政治的人们,总是只从专制君主一人的角度理解专制政治;而实际上一个人不可避免地要与他所有的下级打交道。仅仅将超人的天才和不偏不倚的公道赋予一个人是不够的,还必须假设世上生活着一两万名天使,他们超越了人类的全部弱点和缺陷。  

            因而,当人们这样告诉法国人时,他是在欺骗他们:你们主子的利益和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不要担心,专横权力将无损于你,它仅仅打击那些因过于鲁莽而激怒了它的人,而服服贴贴和保持沉默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安全的。  

            人们相信这种愚蠢的花言巧语,不再挺身反抗压迫者,反而发现了被压迫者的错误。甚至当精明之心要求勇气时,也没有人能鼓起勇气。人们为暴政开路,却自以为受到了善待。每个人都埋头走在能使他安全抵达坟墓的羊肠小道上。如果专横权力得到容忍,它就会以这种方式蔓延——连最卑微的公民也会突然发现它把武器对准了自己。  

            无论那些胆怯的灵魂抱有什么希望,所幸人类道德还不致于袖手旁观而让其他人被打倒在地。千万条纽带把我们和同胞联结在一起,即使最急切的利己心也不可能把它们全部割断。你以为自己会靠自愿退隐而免受伤害,但你有一个儿子,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你有一个不像你那样谨小慎微的兄弟,会在无意中发出某些牢骚;你有一个旧敌,过去你曾冒犯过他,他已经成功地获得某些权势;你的乡间别墅注意引起了一个暴君帮凶的目光。你会怎么办呢?你曾激烈地指责一切反抗、驳斥过所有的抱怨,如今该轮到你来抱怨了吧?你已经提前受到自己的良心和你参与形成、但遭到低毁的舆论的双重谴责。你还会逆来顺受?然而你会得到允许吗?你会不会被推到一边,并且作为一个令人厌恶的目标和非正义的标志而受到追捕呢?一些无辜的人失踪了;你曾判定他们有罪;你开辟了这条小道,现在该轮到你走上去了。  

            11.专横权力在人类生活不同方面造成的影响  

            不管是以一个人还是以全体的名义行使专横权力,都不会让人类平静地度过他的闲暇和欢乐时光。  

            它毁灭道德,因为缺乏安全感就不会有道德,如果情感的主体不能确信凭着自己的清白无辜可以享有安全和庇护,那就不会有高尚的情感。当专横权力毫无顾忌地打击对它产生怀疑的人时,那不仅是某个人受到了迫害,而是整个民族在受到迫害和随之而来的羞辱。人们总是企求摆脱痛苦。当他们的所爱受到威胁时,他们要么是抛弃它,要么是保卫它。德·波夫说,在受到瘟疫袭击的城镇中,道德会出现突然的堕落:垂死的人掠夺垂死的人。专横权力对道德的影响,就像瘟疫对人的影响。每个人都会抛弃同命相连的受难伙伴。每个人都会公开放弃他们过去生活中的契约。他会与世隔绝以求自保,把弱者和朋友的祈求仅仅视为自身安全的障碍。只有一件东西保留了它的价值:它不是舆论,因为对强者的赞颂和对受害者的敬意都已不复存在;它不是正义,因为正义的法律已无人理会,正义的形式已受到侵犯。它是财富。财富能解除暴政的武装;它能使暴政的一些代理人腐化堕落,能使禁令做出让步,能使逃跑变得容易,能在长期处于威胁之下的生活中传播一点暂时的快乐。人们为了享受而聚敛财富,他们纵情享受以忘却在劫难逃的危险;他们对别人的不幸麻木不仁,对自己的不幸漫不经心;他们看着节庆之后就是鲜血横流;他们或是像极端的禁欲主义者一样压抑自己的同情心,或是沉湎于贪图酒色的骄奢淫逸之中。  

            当一个民族冷漠地注视着一系列暴政行为,当他们无言地注视着监狱人满为患、流放令激增的时候,面对这些可憎的事例,谁还会相信,几句陈词滥调就能使诚实而慷慨的感情得到复苏?父权的需求始终受到维护:但是儿子的首要责任是保卫他被压迫的父亲;如果你把父亲从孩子身边带走,如果你强迫这些孩子保持懦弱的沉默,那么,你的格言和你的准则、你的雄辩和你的法律会起到什么作用呢?人们对婚姻的神圣充满敬意,仅仅根据含混不清的告发、单纯的怀疑,就能用所谓的治安措施把一对夫妻强行拆散,这不等于是让夫妇间的爱情按照权力的好恶生生灭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