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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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时想做一点正论:
文化教了我比较直捷简单对待事物的方式,比起中国长辈们教
我们的要实惠痛快得多。开朗和自信心的表现,恰是羔羊般的
我们所需要的。以上是其一。其二:我们的国家媒体,大多数
国际新闻从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老妈妈英国广播公司购
得,这就决定了我们接受世界事务必然受一种限制;而且何况
又是:历史和现实决定了我们应该去学习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
国家,也注定了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作用是新闻头版的内容。我
的意思不是说客观导致了我们的错误(或者叫价值上的迷茫),
我认为一个人应该用深厚的态度看待历史:对于自己的闪光面
与阴暗面都应如此。不能轻率地说:“啊,我要同昨天告别。”昨
天你怎么能够“告别”得了?!因为它都是你的一部分。我要讲
一件事情,说明即使是我最陷进“美国情结”的时候,我还是
有所感悟——或者叫忏悔吧。
好像是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八六年的样子。住在我上铺
的是上海市的学联主席,浙江上虞人,姓吕。我们特别喜欢讨
论中东问题,那时候以色列把巴解组织赶出了黎巴嫩。这件事
无论是战略战术上都具有传奇色彩,倾向谁,不倾向谁,前面
我已经说过了,我肯定有着自己一贯的尺度。有一天,老吕兴
冲冲地跑来告诉我:有一个巴勒斯坦全国学生联合会代表团要
来上海,我们学校有几个名额,他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名额。不
过老吕告诫我:一定不能冒失,所有的问题应该由巴勒斯坦学
生先谈。包括他们巴解的内部派别斗争也不能问。我答应了,尽
管我心里有看法,但我是个学生,我应该守纪律,尢其是在国
际交往方面的。
且不说我们和他们交流了什么。我事后有一种启发,我们
自以为是“信念”的东西在第一手材料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们原本的最基本最朴素的东西到哪里去了?我突然发现我们
平素的似乎很“上进”的东西其实是很势利的。一个失去了家
园的民族,在为自己的基本权力战斗着。而在中国某大学的一
处沙龙里,一群太平犬却在奢谈着“以色列的英雄”和山姆大
叔的“世界责任”。虚假的精神繁荣使我们失掉了真诚,我们貌
似闯将,肆无忌惮地否认着官方的价值,以可鄙的态度看待弱
小民族的斗争,以毫不掩饰的势利态度欢呼美国,难道这就是
成熟?这就是证明我们这一代人有出息的表现?我悄悄地为自
己一呸。
再认识:亲美的心理瘟疫何以漫延
对上一个题目我可以理出一个基本线索:我(或可以加
“们”)的亲美有一个真诚感受到功利感受的过程。我在末尾讲
了一个插曲:我同巴勒斯坦学生代表团的交流,以及它给我带
来的诗意般的冲击——我也必须说,它是真实的,但不一定是
可靠的。暨然在十分钟之内可以摧毁十年的信念,那么十分钟
之内树立的信念也可能在一秒钟内被再摧毁一次。
李鹏总理曾在八年前很诙谐地回答过一个外国记者的提
问。外国记者问的是这一届政治局中有许多都是留学生。那
么这种构成会不会对中国外交的倾向性产生影响,意思是说:会
不会产生所谓的“亲苏派”?李总理回答:留苏人员在领导层中
的比重是历史形成的,因为五.六十年代只能去苏联和其他东
欧国家学习。记者的推衍是说不通的。假如照记者的逻辑,我
们现在大量的青年人在美国学习,将来的领导层是不是就要形
成一个“亲美派”呢?——当时全场哄堂大笑。
李总理的话是非常明确的,表现了一个大国领导人的信心。
同时他也道出了一个事实:现在我们国家留美学生的比重相当
大,他们回国以后势必成为我国未来干部队伍中的一个重要组
成部分。我对以上事实没有丝毫的担心,我夫人就想出去,我
亦不反对她去。对于有智知的人,能够长见识的人,对真理能
有感悟能力的人,势必能够成为国家栋梁的人,不必要有什么
担心。我所要说的是:宽泛而无孔不入的美国印记,在我们自
身心理上造成的瘟疫,倒是值得好好说上两句的。
首先我想提到一本杂志,名叫《读者》,我指的是中国大陆
出版的原名《读者文摘》现因知识产权原因改名为《读者》的
这一本。我知道中国《读者》同美国《读者文摘》不能等同,我
也知道《读者》选用国内的作品比重较大,我更知道《读者》的
追求及其民主性。但是对《读者》杂志的看法,九十年代初,朋
友们和我就很长时间地议过。《读者》实质就是一处小小资产阶
级的精神乐园(注意:原文如此,我在小资产阶级前面又加了
一个“小”)。我冠之“小小资产阶级”不是借意识形态之刀来
砍人,因为即使在西方,“资产阶级”在社会学意义上也是一个
批判概念。为什么这样说《读者》?《读者》跟“亲美的心理瘟
疫”有什么联系?这么说吧,《读者》能够从最大程度上满足文
化水平一般但又不安于现状的小人物们的虚荣心,她使得“小
小资产阶级”们通过一些个难度不大的哲理(美学)破译使人
获得一种智力上升的错觉,一种逃避现实的快感。我又回到最
初的例子美国电影《农家女》上面,我当年“寻根”时,最激
赏的一段国会演说辞,大意是这样的:
在俺的老家,有一位医生,人们管他叫张医生。张
医生给人治病,治好感冒别人就送给他一块馍,治好
偏头痛别人就送他一把大葱,有时什么也没有,张医
生也不说啥,他明白村子的人都挺穷。村里人找张医
生挺好找的,张医生就在门前挂了块匾。上写:
张医生 楼上
可天有不测风云,医生也有得病的时候,终于,张
医生一病不起。下葬那天,村里人商议着给张医生凑
钱立块碑,可是他们实在没钱。于是乎他们把那块匾
插在张医生的坟头,来来往往的过客都能看到这样一
行字:
张医生 楼上
今天,一位总统死了。他的国际联盟的理想虽然
没有实现,但历史会给他刻一块碑,上写:
伍德罗·威尔逊 楼上
活脱脱的一副《读者》文风,隽永而通俗,热情而克制,甜
蜜而不流汁,微酸而不涩喉。从好莱坞到兰州,基督教的道德
观,十字军的荣誉感,专栏作家的审美情趣,装点着上亿读者
的迷梦,滋养着一代新的“农家女”。
这种虚伪的言论空气充斥在美国的政治生活和社交生活之
中。每一段庄重的声明都以一种诗意、竭尽心声的形式加以
发表,一种干净的、貌似真诚的语言操作,一个被八股文操纵
了两百年之久的国家,一种善于以精品散文来掩盖严峻事实的
国民情趣。不要忘了这个住在“楼上”的伍德罗·威尔逊是这
样给世界治病的:他毅然牺牲中国的利益把青岛划给日本;他
的所谓“国际联盟理想”因为欧洲列国不愿他指手划脚而被他
羞怒地放弃。这样一个善讨价还价的威尔逊和“楼上的医生”有
什么修辞上的天然联系?啊,我们幻妄的心被它的情趣感动着,
我们的腹中涌起饱食快餐后的噫气,我们津津乐道地沉湎于厌
世的痛苦之中,我们模仿美国式的坦率和纯真,却迷失了原
本身上含义更深的质朴和艰辛。我工作两年以后,在一次处理
旧信件的时候偶然翻出几封大学期间我寄给家里的明信片,它
的文风使我作呕,它呈现的“民主精神”令我羞愧难当——
亲爱的爸、妈:
圣诞快乐!
顺祝你们新年快乐。我刚从南京——高邮——扬
州——镇江走了一圈回来。没有通信,你们又生我的
气啦。请原谅我,不管我在形式上有什么欠缺,请相
仪是永远爱你们的。今天我在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调
频节目里两次听琶德克萨斯的州歌《家乡的绿草地》,
温暖的感情充溢我的心胸。
爸爸提到的希望(指争取入党——作者注),请以
后不要再提了,我不想以后跟爸一起过党内生活,而
且互称同志。
……
那一年我已二十二懈,当我二十五风重新翻出这段极其轻
佻不恭敬且略冒傻气的文字,我头脑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小
年纪,尽不学好。”第二个反应是:这段以明信片形式传达的别
扭文字会给我的父母造成怎样的痛苦?以及会给我留下怎样的
笑柄?这种今天看来是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仪态居然充斥着我
数年之长的大学示知生活!
继续回到现实,在我毕业.工作婚姻.社交的方方面面,
我发现美利坚合众国的影响不是越来越淡,而是越来越浓厚了。
这应该同我生活的圈子有关,我的圈子是一个足够长见识的圈
子。我认识的人当中不下二十个直接去了美国,这足以让我泛
起惊奇和嫉妒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