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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书籍名:《梆子井》    作者:步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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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我们是在一个深夜回来的。

        梆子井静悄悄的,静寂中似乎总有双眼睛窥视着我们。白家的驴在寒风中一动不动,象个鬼魂似地伫立在那里。路灯罩在薄薄的寒雾中,闪烁着昏黄的光。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猛子说:“去俺家吧,敲俺家的后门俺爷能听见。”吴茂山自从把房子削去了一半后,就把门开向了四知村。这二年梆子井闹得沸沸扬扬,四知村却还是那样安详,单纯和祥和似乎就是它给人的印象。吴茂山现在除了早请示和晚汇报已很少走前门了,可以说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但他仍然是梆子井的居民,梆子井开会仍然要叫他,而且会场就在他的前院,因而他要真正地摆脱梆子井也是不可能的。

        猛子敲了两下门,里面果然有了响动。“谁啊,半夜三更的敲门呢?”“是我,奶,我回来了!”里面的响动更大了:“他爸,他妈,你猛子回来了!”“是猛子回来了吗?”“爷,就是我,我回来了!”于是门开了,是吴茂山和他的老婆。“猛子……”吴茂山的声音有点颤抖。“爷,奶。”勐子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猛子,你到哪儿去了?也不给你奶你爷说一声,让家里人为你操心。”站在台阶上的是吴茂山的儿子,勐子的父亲,他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进了屋。紧接着出来的是勐子的母亲:“你三个跑到哪儿去了?”天财说:“我们不是来了封信吗?”“信,没见信呀,哪儿来的信?”那封信是前天发的,也许还没有到。“回来了就不说了。”吴茂山说道。可是进了屋勐子的母亲却问:“你们在郑州吃啥呢,喝啥呢?”天财说:“我管他俩的饭呢,我有的是办法!”“你又没钱,你有啥办法呢?”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怕是要饭吧?”勐子的父亲从里屋走出来说:“这一次你三个也把苦受了,今后干啥事都要长点脑子呢。”“娃也瘦了。”吴茂山摸着勐子的脸说。勐子问:“爷,俺走了,张婆娘没来寻咱屋吧?”“咋没来呢!”猛子的母亲说:“揪着你爷的领口,说你给你爷翻案呢!看那样子都想打你爷呀,你爷跟个木头人一样,站到那儿一动也不动……”“爷,他打你了吗?”“他打我,我也顾不上了。我老想着你,也不知道你能跑到哪儿去。”“她凭啥说俺打她三娃子呢?”天财说:“俺根本就没动她三娃子!”“喜子说的,说看见你三个在南油巷口等着呢。”果然是喜子!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等三娃子呢?看来喜子的智力远远非我们所能及!对这样的人,今后须加倍小心。他和三娃子的关系也确实令人难以捉摸,人前他把张凤莲和三娃子说的一钱不值,背地里却向人家暗送秋波。我真不明白,把三娃子打了对你喜子又有什么损害呢?“你搞不清了吧?”勐子的父亲对我说:“张婆娘现在是治安委员,谁都想巴结;你是个地富反坏的孙子,谁理你干啥呢。不然说,今后还是少惹人家,把人家没咋样,把你自己还弄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我也认为对三娃子今后还是少理为妙,固然我不会象喜子那样阳奉阴违,但也不能让人家感到我就是人家的对立面。

        “逢啥事要忍呢,”吴茂山说道:“咱惹不起人家张婆娘,人家背后有人呢。”“算了,不要给娃们说这些。”猛子的母亲制止了他。“前两天张婆娘还在巷子说呢。”吴茂山的老婆说道:“说那几个娃早都让公安局抓去了。”“不过这两天张婆娘也焉了,”猛子的母亲说:“巷子人都说呢,做事太过分了!”“这事还多亏邵主任他丈爸了。”吴茂山的老婆说:“一再地给邵主任说,甭叫张婆娘再闹了,娃们打架个事么,还要闹多大呢。”看来事情也就是这样了。

        早晨我还在睡觉,奶奶就来了:“俺娃回来了!俺毛毛在哪儿呢?”“三个娃都还睡觉呢。”但是奶奶已经进屋了,扶着门框,那憔悴的面容我几乎认不得了,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两个颧骨也分外地突出,甚至那扶着门框的手也青筋毕露,惟有那一双大脚还非常有力,不等我起来就到了面前!

        奶奶把我端详了很久,最后摸着我的脸说:“俺娃,你到哪儿去了,也不给奶说一声?”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着奶奶呜咽了起来,吴茂山站在门口也老泪纵横。“陈嫂子,娃回来了就好了,只要娃没事,咱大人受点苦没啥。”“你也甭操心了。”奶奶擦着眼对吴茂山说道:“你看把娃们弄得,跟着咱受罪呢。”“算了,不说了,把娃领回去,咱还过咱的日子。”于是我就和奶奶回家了。

        “今后不管到哪儿去都要给我说一声呢。你知道我这一阵子是咋过的?把你能去的地方都寻遍了!跑到你舅爷家,你舅爷说没来。跑到龙龙家,龙龙他妈也说没来。我真不知道你能去哪儿呢?最后猛子他妈说,三个娃肯定一块走了,只要三个娃在一块,也就丢不了。天财他妈也来劝我,叫我甭着急,说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跟天财他妈就打算到火车站贴《寻人启示》呀!”“奶,三娃子他妈到咱屋来了没有?”“来了,还带着工宣队呢……”

        听说我走后张凤莲跑到我家来,指着奶奶的鼻子说:“王玉娥,你娃这是给你翻案呢!”奶奶说:“娃们家知道个啥呢?”“娃们不知道,你大人可会教么!你娃见了俺三娃子就想打,你说这不是你教的是谁教的?这一回还想把俺三娃子打死呢!要不是我知道的早,俺娃现在都没命了!”“不会的,他张妈,不会的。”“咋不会呢,你娃拿的刀子,要把俺娃戳死呢!”“他张妈,娃们有时候耍着闹呢。”“耍着闹呢?你说的好听,这是阶级报复,阶级斗争,你知道不?王玉娥,这一回你的问题可严重了!你也甭怪我,都是你娃给你惹的事!”“他张妈,娃还小,不懂啥,有啥事你就给我说。”“我不是已经说了么,这一回你的问题可严重了,到底咋处理我现在还说不来。工宣队的同志在这儿呢,人家说咋处理就咋处理!”小陈说:“让他把娃先交出来。”“娃跑到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张凤莲和小陈在楼上楼下看了个遍,最后实在不见我,问:“回来过吗?”“没回来,到现在也没回来。”“回来了你就赶快向居委会报告。”张凤莲说:“咱教育不了,人家有地方教育呢……”

        “奶”听到这里我说:“你就给她说,我回来了,看她能把我怎么样。”“不忙,一会儿我到邵主任屋里去说。”“陈嫂子,娃回来了吧?”说着,邵主任就来了。“回来了,正吃饭呢。唉,人家跟天财猛子,跑到天财的老家去了。”“你这娃,走也不给你奶说一声,急得你奶到处找你!”“可不是吗,你爸一天能朝我这儿跑三回,来了就问,娃回来了么?前儿还叫我给他爸写封信,看是不是跑到他爸哪儿去了。唉,他爸远,他去不了。你回去给你爸说一声,就说娃回来了,叫他甭操心了。还有彩云,”彩云是邵主任的老婆,开嘟嘟车的。“彩云说,‘陈妈你甭管,我只要见了就拿车给你捎回来。’”“你看你!”邵主任坐在核桃木椅子上,指着我说:“全巷子的人都为你操心!你说你小小个娃么,满到处流浪啥呢?真要让人家抓去了,我还得上派出所领你。唉,陈嫂子,我这个主任也当得难场,管了大人还得管小娃。”“你有你的难处,这我知道。”“可不是吗,你看原先人见了我又说又笑的。现在倒好,有的见了我还打个招呼,有的见了老远就避了!你说,咱把谁给得罪了吗?还不是当了这个主任,人家上头说啥咱就干啥,咱拿着公家的钱呢,就得听人家使唤。”邵主任这二年在梆子井的口碑是大打折扣,以前他被尊称为老好人,现在却被称作是“笑面虎”——“看着笑呢,实际是给你下套呢。”甚至有人说,他比张凤莲更可怕。张凤莲是明的,人还好提防;他呢,阴险狡猾、居心叵测……“唉,我都没办法给人说。”邵主任叹口气、摇摇头说:“我现在就盼着,啥时候给我弄个副手就好了。”坏了,张凤莲要当副主任了!邵主任不管咋说,还能一肩挑两头,尽管有时他那个“天平”也发生倾斜,但两边的砝码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这主要是他丈人和老婆在“天平”的一方占了一定的位置。张凤莲呢,可就没人的活头儿了!

        好在邵主任说:“张婆娘也不行。首先能力太差,在巷子人缘也不好……陈嫂子,这娃们现在也难管噢?”邵主任没说副主任是谁却说到了我身上。“唉,没办法么,他妈他爸走了,给我撇下,我不操心谁操心呢。你说,真要把他丢了,我给他爸他/妈咋交代呢?”“听见了么?”邵主任问我:“你爸你妈不在这儿,你要听你奶的话呢。今后,再不敢乱跑了!没事了就呆在家里。唉,现在也不上学了,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陈嫂子,前儿我到办事处去,听贾主任说,夜大办了个学习班,是专门培训娃们的。我想,让娃去学习一下,总比呆在家里没事干强。娃们就是要学习呢,不学习,他就给你胡生事呢。娃又不是个狗,你能把他拴住……”“我咋听他张妈说,把坏娃都送到夜大去?”“不然我说这张婆娘没一点水平!”邵主任指着隔壁的方向说:“好事叫她一说都成了坏事了!明明儿是‘*思想学习班’,她可说把坏娃都送到夜大去,夜大成了啥了,劳教所了?唉,我看她也只能当个治安委员!陈嫂子,你听我的没错,让娃去学习一下。呆到巷子打架闹仗的,张婆娘又护短,上一次我听说,还要拿石头砸娃呢。为这事我把她批评了一顿,我说你到底是个干部呢,还是个家庭妇女?要当干部就拿出干部的风度来,要想当家庭妇女啥话都不说了……”“唉,娃们几年都没上学了。”奶奶问:“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学呢?”“快了。”邵主任说:“大概就是明年春天吧。先到夜大去,回来也就跟上开学了。”“要去多长时间呢?”“也就是一个月。”“还要去一个月,那我给娃都拿啥呢?”“把铺盖带上,把碗也拿上。”“还要在那儿吃饭?”“夜大过的是集体生活。”“啥时候去呢?”“明儿就去。”

        邵主任走后奶奶就给我准备开了。她把我的被褥拆洗了,又把那个“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翻出来了;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奶奶把它洗干净了,又拿到炉子上烘干。而我却去了猛子天财那里,他们也被选送到夜大了,邵主任给他们说的话也和我几乎一样。“你想去不?”天财问我。“不去,呆在家里也没事干呀。”“唉,我还是不想去。”“邵主任让咱去,咱咋能不去呢?”“也不知道是个啥学习班?”“邵主任说了,*思想学习班。”“学屁呢,我啥也不想学!”天财在学习方面肯定不行,上学时就整天逃学,和流浪儿呆在一起,现在让他去学习,无疑是赶着鸭子上架。但是猛子说:“也不全是学习,邵主任说,还有其它活动呢。”“还有啥活动?”“不知道。邵主任说活动多着呢,娃们也多,挺有意思的。”“有啥意思呢。”天财还是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个学习的机会了,应当珍惜。邵主任走时还问我:“几年都没上学了,把学的字都忘完了吧?”我六三年上学,六六年就来了“*”,满打满算只上了不到三年学。现在,大部头的书我看不下来,只能看些小人书。这二年又惶惶了两年,我感到所学的知识少得可怜。如今,办事处提供了这个机会,就应该把功课重新拣起来,唉,也到了该收心的时候了!

        “去了好好学。”奶奶也说:“给奶争口气,你学好了,三娃子他妈就不敢欺负咱了。唉,奶也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不然咋把你俩舅都供给成大学生了。你二舅还好,你大舅学上得好好的,可要闹转学呢。闹得好,把他闹到监狱里头去了,你千万不敢学你大舅的样子,有个学就好好上……”我觉得奶奶把话扯远了,我不过去学习班学习一下,与正儿八经的上学还相差甚远,再说又怎么能扯上大舅呢?他去了苏联大使馆,我呢,不过是和三娃子打了个架。他进了监狱,我要去的却是夜大。我想,到了夜大,也只能是学习学习,学习之余再略为教育教育,社会对我们也只能如此——毕竟我们还是懵懂少年。

        奶奶说:“你去了要是不好好学,给邵主任脸上也抹黑呢。”我相信,只要是学习,我不会给任何人脸上抹黑的……一大早,邵主任就来了。“给娃准备好了吧?”奶奶指了指捆好的被褥又拿过来一条毛巾:“啥都准备好了。”我也把“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挎在了肩上,书包里放着小舅送我的《毛选四卷》和《毛主席诗词》。奶奶把缸子和毛巾也塞进了书包。邵主任说:“准备好了就走吧。”我扛上铺盖,跟着邵主任走出了院子。奶奶却追上来:“我能去看娃不?”“学习班有规定,学习期间不准会客。有啥事你就给我说,我可以转达。”“也没有啥事,时间长了不见娃,我就想娃。”“唉,这又不是到多远的地方去呢,就在家门口呢,再说,一个月也就回来了。”“老邵,到底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呢?”邵主任的老丈人拄着拐杖也到了门口。“爸,你就甭管了。我能让去还能是啥坏事吗?”“把娃要是在里头折搁了,我可跟你没完。”“折搁不了,你放心!”接着,他就像拾马粪蛋似地,到天财门口把天财拾了,到吴茂山门口又把猛子拾了。

        我们一行来到办事处。办事处如今也换了地方,搬到东边这个更大的院子来了。听说这个院子曾经是一个督军的公馆。解放后,督军被镇压,他的两个老婆就在这里住着。“*“开始后也被谴返回了原籍,于是办事处就搬了进来。院子分两进,皆呈方形。我们进了前院就发现后面那个院子拥满了小孩子,有顺城巷的大头,还有大油巷的四猴……“咋把咱和这些人弄到一块儿了?”勐子问我,我也纳闷:这些人全是这一带声名狼藉的人物,和他们搞到一块儿能学什么习呢?别人不说,就说四猴吧,年初还在二十七中的操场上批斗过他。五花大绑着,听说把一个小孩子打残疾了。从工宣队历数的罪状看,他早已是劣迹斑斑了。他比我仅仅大两岁,却如此残忍:把那个小孩子吊在城外的树林里毒打了一顿,又用指甲刀在他脸上一块一块地夹肉!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不要说学习,就是看看也会发抖。

        邵主任走了,小陈过来说道:“站到队列里去!”于是,就和大头四猴站在了一起。小陈拿张纸一一地点了名。然后,一行三十来人就在他的带领下向夜大走去。

        夜大在甜水井,过了东梆子井往南一拐也就到了。夜大的位置倒不错。甜水井很安静,它又在巷子里的一条小巷中,因而,就更显幽静。它那象寺庙式的大门现在关着,可是原先,却常开着,透过那青砖的门楼是一排排的校舍。最悦目的还是门里的那个大花圃了,迎面一株丁香树,开得枝叶婆娑。那些牡丹玫瑰也争妍斗艳,妩媚可人。以前这里是造就技术员和工程师的地方,工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就来这里学习。实际上,这里的学习环境也不亚于那些大学。“*”开始后这里的大门就紧闭了,先是造反派的指挥部扎在这里,他们把那些“黑帮”拉到这里,于是每天晚上凄惨的叫声就从高墙里传出来,夜大完全变了性,颇有点“六十七号”的味道儿。但他的名字却始终没有改,“夜大、夜大,夜里要大打呢!”自从毛主席发出了“工人宣传队到学校去,参加学校的全部斗批改任务”后,工宣队又驻了进来。现在,又把我们小孩子弄到这里,不知要干什么呢?

        “看,墙上还有铁丝网呢!”天财指着那高高的围墙说。夜大的围墙比前加高了一倍,上面是厚厚的一层铁丝网,网上缀着密密的小铁花。看这样子,进去了就甭想出来!“咦,还有人站岗呢!”门口一个荷枪的民兵笔直地站在那里。“夜大啥时候成了监狱了?”“看什么,说什么?”小陈跑上来喝道:“赶快往进走!”

        进了铁门,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从耳房走了出来:“今后未经许可,不许靠近这个大门!”小陈向我们介绍,他就是工宣队的负责人老陈。此人身材低矮,有点臃肿,皮肤很黑。据说,他就是小陈的父亲,父子俩都来自附近的皮鞋厂。

        小陈介绍后,他作了一番简短的训话:“你们都是各个巷子选派来的学习班成员,学习班当然主要是学习了。学习之余吗,还要劳动。咱这里的一切都是军事化的,统一学习,统一劳动,不容许有任何个人的行为。到了这儿就要服从这儿的规矩!巷子为啥让你们来,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这儿有这儿的纪律。谁要是违反了纪律,咱可要惩罚呢!小陈,你一会儿给他们把纪律宣布一下。”

        小陈带我们到了一个大教室,里面也全是我这个年龄的孩子。他们或坐或躺,但是却没有床——地下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垫子。靠窗的一边还用脚手架支了一层,然而也没有床。“进去几个人!”我,猛子、天财被分到了这里。还好,没和大头、四猴分在一起。

        我来到靠窗的位置正要铺褥子,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草垫子拉跑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腋下夹着草垫子,看也不看我就走到他的铺位把草垫子放下了,然后就坐在上面,全然不管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要过去天财却拦住了:“你呆到这儿,我过去说一声。”他走到那小子面前——那小子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红仔儿……”什么,他就是红仔儿!红仔儿与四猴齐名,也是我们这一带出名的恶棍,别看他小小年纪,打起架来却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比他小的孩子他打得得心应手,比他大的孩子他就整天和你打,不获全胜绝不罢休。如果你暂时占了上风,那么你千万别得意,因为晚上你的脑袋就会挨一砖,而且从此,你的家人也不得安宁!以前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想今天却在这里碰到了!

        “红仔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把草垫子还给他吧。”“你是谁,我也不知道呀。”天财当然是无名之辈,红仔儿怎么能知道呢。“我你肯定不知道,你我可早都听说了,一直想见也见不上——”“见上了也没说给我进点贡?”“唉,没带啥。你甭管,出去了你要啥我都给你,你能不能把草垫子先还给他?”“叫他过来给我鞠个躬。”想的倒美,我宁愿不要草垫子了!可是草垫子每人一张,那么今晚,我也就不睡觉了!

        “我替他给你鞠个躬,行不行?”天财说着真的向红仔儿鞠了一躬。“你鞠不行,把他叫过来!”红仔儿仰靠在草垫子上,向我这边做了个手势。

        “哎呀,红仔儿,咱能走到一块儿就是难兄难弟!平常想见你一面还见不上呢,今儿能在这儿撞见就是咱的缘分,有啥过不去的呢?”“嗳,你看着还会说话,不过那小子还生犟。你给他说,今后小心着!给,把草垫子拿去!”

        风波刚平,小陈就在外面喊:“都出来都出来,到大礼堂开会。”我们,包括红仔儿,都拥到门外排成了纵队,然后,在小陈的带领下向大礼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