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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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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血咒》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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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语?那真是太可笑了!

原振侠耐着性子,一直没有打断古托的敘述。可是当他听到古托说到自己的住所,是一

幢十分精致的小洋房时,陡然想起有关古托的许多不合理的事情来,他挥了挥手,道:“等一等!”

古托静了下来,望着原振侠,等着他发问。

原振侠看出古托精神状态十分不穩定,所以,他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客观,不令古托感到任何刺激。他道:“古托先生,你‥‥‥我记得你曾经告訴过我,你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古托缓缓地点了点头。

原振侠攤了攤手:“可是在你的敘述中,你看起来却像是一个豪富人家的子弟。你受过

高等教育,參加上流社会的宴会,和大学校长的女儿谈恋爱,又有自己的独立洋房。这些都

需要大量的金钱,请问你的经济来源是甚么?“

古托苦笑了一下:“问得好!”

原振侠扬眉:“答案呢?”

古托道:“我也不知道!”

原振侠陡地站了起来,立时又坐下。一个人连自己的经济来源都不知道,却尽情在享受着它,这实在是太豈有此理的事了。

原振侠没有说甚么,只是乾笑了两声,表示他心中对这个答案的不满。

古托自然可以感到这一点,他道:“关于这些,是不是可以迟一步再说?”

他说着,指了指腿上伤口的部位。原振侠感到自己因为古托的敘述,而被古托这个人,

带进了一种十分恍惚的境地之中,他道:“好,你是不是需要喝一杯酒?我们离开这里,到我住所去坐坐,怎么样?”

古托抬头,四面看了一下,道:“也好!虽然不论到甚么地方,对我来说,全是一样的。”

古托的那种绝望的悲观,表现在他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之中,实在是很容易使他人受到感染的。原振侠又皱了皱眉:“不如这样,喝点酒,或者会使你振作一些!”

古托没有再说甚么,站了起来。原振侠在图书馆见到他的时候,他是有一根拐杖的,但在大树下发现他之后,他的拐杖已经失去了。这时,古托在向外走的时候,显得有点一拐一拐。原振侠并没有去扶他,只是和他一起向外走。

由原振侠驾车,到了他的住所之后,原振侠倒了两杯酒,古托接过酒来,一口就喝了下去。

可能是酒喝得太急了,古托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然后道:“我曾经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我不是一个酒徒,所以我採用了別的方法。”

原振侠吃了一惊,道:“你──”古托极其苦涩地笑了一下,慢慢地捋起他的衣袖来。

当原振侠看到他的左臂上全是針孔之际,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古托解嘲似地道:“据说,大偵探福尔摩斯,也有和我同样的嗜好!”

原振侠感到十分激动,他叫了起来:“福尔摩斯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古托立即道:“我也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生活在噩梦之中。没有一个真实的人会像我那样,身上有一个洞,永远不能愈合,而且,每年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大量流血!”

原振侠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发生在古托身上的事,真像是不真实的,他要找方法去麻醉他自己,这种心情,也极可以了解。他没有再说甚么,只是俯身向前,把古托捋起的衣袖,放了下来。

古托缓缓地道:“再说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再替古托斟了酒。

回到了住所后,古托第一件事,就是取出他家中的外科手术工具来。他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像縫合伤口这样的事,在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他先替自己注射了麻醉針,然后自己动手,又把伤口縫了起来,伤口附近的肌肉,似乎并没有反抗。

古托縫好了伤口之后,对自己的手法,感到相当满意。然后,他又敷了药,把伤口用纱布紮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按门鈴,他的管家来稟报道:“芝蘭小姐来了!”

古托深吸着气,迎了出去,在客厅中见到了芝蘭.芝蘭的打扮十分清雅,眼有点腫,本来,这种情形是美容上的大障碍,但古托知道,那是她为自己担心而形成的,心中格外觉得甜蜜。

恋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面,当然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必细表。在他们交谈了大约半小时之后,芝蘭忽然蹙着秀眉,道:“还没有查到是甚么人害你的?”

古托的心中凜了一下,含糊地道:“是啊,事情好像很复杂,好在我伤得不是很重──”他才讲到这,陡然停了下来。就在那一剎间,他感到伤口的肌肉又在跳动,他连忙伸手按向伤口。芝蘭看到了他的动作,关心地问:“伤口在痛?”

古托只感到自己手按着的地方,伤口附近的肌肉,不止是在跳动,而且,即使是隔着纱布和裤子,古托也可以感到,伤口附近的肌肉,开始在挣扎,缓慢而又頑固地在挣扎,目的是要挣脫縫合伤口的羊肠线。

又来了!

同样的情形又发生了!

古托将右手加在左手之上,用力按着,想把蠕动的肌肉的动作按下去。可是那种力量如此之大,他根本没有法子按得住!

古托的脸上开始变色,不过芝蘭却还没有注意。她一面沉思着,一面道:“会不会是那个花花公子在害你!”

古托由于极度的惊恐,声音也变得粗暴,他嚷着声问:“哪一个花花公子?”

他一面说,一面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向下按着。那种力量,几乎已足够使他的腿骨折断的了,但是伤口附近的肌肉,还在頑固地向外挣着,他已经感到,一股羊肠线已经断裂了!


r  />芝蘭叹了一声:“就是那个副总统的儿子,他一直在缠着我──”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向古托望来。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古托的神情是那么可怖,脸色是那么难看──古托咬牙切齒,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在用力,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气息粗濁,痛苦而

又惊惶。

芝蘭嚇得呆了,陡然叫起来:“古托,你怎么了?”

她一面叫着,一面向古托走近去。

这时候,古托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实在无法不令他发疯。当芝蘭向他走近之际,他嚷着:“走开,別理我!”

芝蘭完全手足无措了,自从她是一个小女孩开始,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粗暴的待遇。她还是伸出手来,想去碰一碰古托,表示她的关切,可是古托却大叫着,用力挥手,格开了她的手背。

古托用的力道是如此大,以致芝蘭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古托的声音,听来是极其淒厉的,他叫着:“別理我,快走!听到没有,快走!快滚!”

古托嚷叫到后来,用了最粗俗的言语,这种语言,全是芝蘭完全没有听到过的。芝蘭惊恐得无法起身,而古托已经向內疾奔了进去。

他奔进了房间,用力扯下了裤子。他还来得及看到他腿上,伤口附近的肌肉,在作最后的努力,才縫上去的羊肠线,又全被挣脫了!

古托只是望着伤口喘着气,淌着汗,剎那之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他是被他的管家和僕人弄醒的,那已是他昏迷了将近一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芝蘭当然已经走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芝蘭的父亲曾经试图和古托联络,如果古托肯去向芝蘭道歉的话,事情完全可以挽回。但是古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甚么人也不见。

在那几天中,他固执地一次又一次縫合着伤口,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挣开,伤口依然是伤口。到后来,他甚至不替自己注射麻醉針,咬紧牙关,忍受着疼痛,一定要把伤口縫合起来。

半个月之后,他放弃了。又半个月之后,伤口附近,本来已几乎撕成碎条的肌肉癒合了,留下那个烏溜溜的洞,依然还在。

古托对着那个伤口,扯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身体向墙上撞,痛哭、号叫,也同时使用各种各样的治療方法,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古托在一个月之后,离开了巴拿马,开始他的旅行,到世界各地去訪问名医,来医治他的伤口。

他的伤口,就算是一个医科学生看了,也知道最直接的治療方法,是将之縫起来。

但是古托知道那是没有用的。他也没有勇气,再看一遍自己的肌肉挣脫縫合线的情景,所以他一律拒绝。

古托真是试尽了所有的方法。在非洲,一个土人嚼碎了好几种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之上,并且把另一个身上全是可怖疤痕的土人找来,告訴他,这个土人曾受到黑豹的襲击,遍体伤痕,就是靠那几种草药治好的。但是,草药放在古托的身上,没起作用。

古托也曾遇到一个中国人,是一位中医。那位中医告訴他,在中医来说,医治久久不能癒合的伤口,最有效的一种中药叫“地龙”。当古托弄明白了所謂“地龙”,原来就是蚯蚓之后,他也毫不犹豫,把蚯蚓搗烂了敷上去,可是,伤口依然是伤口。

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古托完全生活在噩梦之中。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不是他个性坚强,坚决想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早已忍受不了而自杀了!

当他再回到巴拿马的时候,恰好是一年之后的事。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下了机,就租了一辆车,直驶回家。他的管家看到了他,觉得十分詫异,问:“先生,你是回来參加婚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