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五十五章 线缠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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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惊抬首，身旁的内监早已退下，只见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无官无品相貌平庸，他不觉扬声诘问：“你是何人？竟然不经通传就擅入此地！”
那人单膝跪地泰然施礼道：“属下金三，乃是本朝第三根金线，历代祖制，金线出入御书房可不必通传。”
“金线？”刘羽不解地扬眉。
金三抬眸笑道：“线人之属原为历代君王秘密相传，因此即便贵为太子亦不得而知，非要前任君主禅位或驾鹤之际，新君即位之后方可接掌。”
“线人？”刘羽拧眉低声重复道。
“所谓线人就是由君主秘密严训而被派往各个重要人物身边执行监视任务的人，其中黑线人负责监视皇亲国戚、王侯将相的言行动向，铁线人则要潜伏到各个国家的君主、重臣身边刺探情报，而银线人和金线人则是直接听命于当朝天子的。”
见刘羽依旧是满面狐疑，金三微笑着呈上一沓素笺道：“这是近日的线报，主上看过之后自然明白。”
刘羽接过，只翻了两页已是骇然失色——素笺之上，各个朝臣的行止动向竟然是一览无余！
“这个……这个是……”他惊愕到语塞。
金三平静地接口道：“这个就是每日要呈奏给主上的线报，是在各地的线人对所监视之人的行动汇总，按照规制，一品和从一品的官员两日一次奏报；二品及从二品的官员三日一次奏报；三至五品的，京官五日一次，外官七日一次；五品以下十五日一次，遇紧急情况另有加报，或有特殊任务以君命期限上报。”
“你是说……你是说……”刘羽艰难地努力平稳住气息：“你是说每一个朝廷大臣身边都有一个线人监视？”
“岂止朝臣，便是周边的异番君主和要臣身边也有主上的线人，但不过奏报传来相对艰难，或一月一次或三月一次各不相同。”
刘羽忽然俯首急切地翻动素笺，金三缓声道：“刘珩的奏报在第十一页，第七行。”
刘羽霍然侧目道：“你竟然敢直呼名讳？”
金三从容笑道：“线人的奏报务求精准，为免歧义，除当朝君主外，特许直呼任何人的名讳。”
刘羽回首不语，已是翻到第十一页，上面简短地写着：
刘珩：四月十四，休吴氏嘉凤，迎战神后人，交兵符玉玺及遗诏于羽。四月十五，流连酒肆。
“这一份只是简报，主上若要看详细情形，属下可即刻取来。”
“不必了。”倏然背后一层冷汗，刘羽颤声道：“那么以前，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也一样有人监视？”
“是。”
“那个人是谁？朕要见他。”
金三语声淡漠地道：“属下已将此人带来，即刻呈交主上。”说着，提起膝畔一个方方的包裹，恭敬奉上。
刘羽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负责监视七皇子的银五的骨灰，按照祖制，帝王登基之时就当是他殒命之期。”
“死了？”刘羽怅然望着眼前的包裹。
金三嗓音略显暗沉地道：“银线的骨灰可以恩准根据其生前所愿洒在指定的地方，银五的愿望是能撒骨于秦淮河内，他说他这辈子从没沾过女色，死后能看着那河上的莺莺燕燕过过眼瘾也是好的。”他稍稍一顿，接着道：“不过，准与不准，仍在主上一言之间。”
刘羽语声涩然道：“准。”
“属下替银五谢主上隆恩。”金三放落包裹深深叩首。
刘羽迟疑道：“他因朕而死，你还是为他在秦淮之畔找块象样的坟地吧。”
直身缓缓摇头，金三的眸中已有了一丝感动，低声道：“本朝祖训：线人死后不得竖碑立墓，不得保存尸骨，不得史册提名，更不能留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主上准他撒骨于所愿之地，已是莫大的恩典。”
深吸一口凉气，刘羽只觉心头寒彻——皇权到底是什么？竟能制人于生前，辖人于死后。
愣怔半晌，他才轻叹一声道：“你起来吧。”
“是。”金三长身立起。
“宁王身边也有线人？”
“是，刘珩是先帝生前最戒备的人，因此也派了一根银线。”
“是谁？”刘羽急声问道。
金三笑了笑道：“说起来银六与主上也算是颇有缘分。”
“此话怎讲？”
“他有幸指点过主上几天拳脚。”
“拳影！”刘羽失声道：“可是，他是刘珩一手栽培的心腹影卫……”
“若非心腹，如何能对他的行止了若指掌？否则，主上认为以那四个影卫的智谋老到，如何能够毫无疑义地喝下那杯为他们备好的药茶，而令刘珩外无援应束手交付兵权呢？”
胸口仿佛巨石在压，闷滞得透不过气来，刘羽很想问当初监视他的线人是什么身份，但却终于久久没有启齿——他不想将人与人之间仅存的那点微薄信任彻底摧毁在这本就冰冷寂寥的深宫之中。
沉寂良久，金三才低声道：“刘卓已经独自动身赶赴广南封地，原先的黑线恐怕不能再用了，请主上示下，是继续派遣新的黑线，还是调用银线？”
刘羽沉思半晌，骤然抬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既然每个人身边都有线人监视，那为何父皇当初令朕含冤废黜？又为何任由刘珩私豢兵马？”
金三轻叹一声，垂眸之间已有黯然之色，低声道：“当年先帝一念之差，错怪了昭翎皇后，致使她含恨屈死冷宫之中，待到真相大白之际已是天人永隔，先帝为此夙夜神伤，以至疏于政务，竟为吴氏乘虚而入，缔结党朋擅专朝纲，先帝有所察觉之时朝堂内外吴氏党族早已沆瀣一气。”
“父皇既知如此缘何还要听任其所为？”刘羽抬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