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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秋风允离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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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吹散了弥漫了整个夏日的潮热暑气,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流云苑中,谢澜钰神色凝重地看着妹妹:“冰儿,你可是想好?”

        “自然。”谢澜冰神色淡然地抚着怀中小猫柔顺的白毛:“京中有爹爹和大哥,另有师父坐镇,缺一个我并无干系。安王初立,还要费神笼络朝臣;皇上身体无碍,在他眼皮底下英王翻不起多大的浪,再者还有少庄从中周旋。就算过个一两年,我也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可是,边州寒苦,你的身子未必吃得消,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谢澜钰摇了摇头:“留在宛京……”

        “不。”谢澜冰放下小猫,双眸凝烟:“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安王妃,我也不愿作。再者,其实我早有去边州之心了,十五年前的旧事我要亲自去查。”她的声音浸了丝痛意,幽寒而小声:“趁着皇上还在,我要为……讨一个公道。”

        “小妹……”谢澜钰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抚地揽过妹妹,让她倚着自己。

        “大哥,其实是我倦了,留在宛京难免和绾卿少庄时时撞见,更何况还有安王,若我听从旨意,你可想过日后相对……会是怎样的尴尬?我已不想再装下去了,大哥,就算你心疼我答应了,让我在边州歇息一段时间可好?”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谢澜钰听得心酸,不由太息一声。

        “更何况,”  谢澜冰扬起头:“大哥难道也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不成?”见谢澜钰微一愣神,她轻笑道:“大哥只管放心,最迟待你迎娶沈家姐姐之时,我一定回来。大哥的喜酒妹妹我可不忍落下呢。”

        这丫头总是这样,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都不欲添他们烦忧强自说笑。谢澜钰宠溺地拍了拍妹妹的头:“好罢,爹爹那里你自己去说。我答应了,要我做些什么?”

        自那日昭帝赐婚旨意下,安王府便一直在准备大婚的相关事宜。叶君镆的兴致也极好,亲自指点着如何为谢澜冰建一座风格别致的别院。

        这日接到圣旨,却是昭帝召他即刻入宫,他并不敢怠慢,收拾妥帖随着内侍直奔清和宫。

        昭帝正与谢澜冰下棋,见他进来笑道:“孤闲来无事有些想念澜冰丫头,就召她来下了几盘棋,也是孤年纪大了棋艺不精,澜冰丫头又怕孤失了面子一味让着难以尽兴。孤闻听你棋艺不弱,来,你来替孤和澜冰丫头下几盘。”

        叶君镆领了旨,谢澜冰却起身向昭帝行礼道:“皇上说笑了,皇上棋艺精湛已逼得澜冰只能勉强招架,再换了安王殿下澜冰更是无力应对了。皇上就当心疼澜冰,饶了澜冰罢。您与安王殿下大战几合,容澜冰在一旁做个观棋不语的雅士便好。”

        “瞧你这伶牙俐齿的,”昭帝朗声笑道:“好啦,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孤不知道?都要成婚了,不必害羞,孤还指望着你们早日让孤抱上小皇孙呢。”

        “皇上……”  谢澜冰敛了眉,一张清颜羞得通红。她本因气血不佳的缘故终日脸色稍嫌苍白,如今这一抹娇红添得恰到好处,愈发显得清艳柔婉,叶君镆看着她几乎失了神去。

        昭帝将儿子的情态看在眼底,欣慰地笑了笑:“好啦,来罢,这观棋不语的雅士还是留给孤做好了。”

        早有宫人搭了旁坐,叶君镆一撩衣襟坐定,向犹自低着头的谢澜冰道:“谢小姐,落子罢。”

        谢澜冰抬了头,浅浅一笑:“如是,小女子便不客气了,殿下承让了。”

        观棋知心。昭帝看着面前清丽女子与俊朗男儿一落白一落黑两不相让步步相扣,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把这风圻江山交给这二人,有谢澜冰辅佐着,叶君镆必当大业。

        谁都没注意到,谢澜冰的额角渐渐有了细密的冷汗,不在桌上的那只手指甲已深深陷入掌中。

        棋盘上渐渐明朗,谢澜冰有些不敌叶君镆凌厉的攻势,堪堪欲败。叶君镆微舒了一口气:“谢小姐,君镆……”将目光从棋盘移到谢澜冰脸上,却在一刹间愣然——红晕消尽,面白如雪,额角潮湿。

        谢澜冰手中再落一子,虚弱笑道:“殿下,是你输了。”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昭帝霍地站了起来:“左右,快传御医!”

        叶君镆推开棋盘将谢澜冰抱起:“澜冰,澜冰,你怎么了!”如果不适,方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苦撑?为什么每次都会看到你如此凋零若梨花的模样?要我如何偿还母妃对你欠下的债?母妃当日一定不曾想到,她命人下的毒,不但作用在了你的身上,也种在了她唯一的儿子心上。疼痛如斯。无可拔除。

        昭帝看着平素沉稳的儿子抱着清弱的少女惊急失措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痛。那年在清和宫,他也曾如此搂着心爱的女子急痛发狂地呼喊:“芷凝,芷凝,你醒醒……”而那个女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有些痴了,目光缓缓从面前的一双人儿身上移向推在一边的棋盘——局势全变。谢澜冰最后落下的那颗子扭转乾坤,之前的落败不过是假象,她忍着剧痛诱敌深入,最终,置于死地而后生。

        “饭桶!孤养你们何用?都给孤滚出去!”当所有御医依次上前检查均告无法让昏迷的谢澜冰苏醒过来之后,昭帝终于龙颜大怒。

        “皇上,谢丞相父子到了。”正当御医们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之时,小内侍进来通禀。

        “啊,快请他们进来。”昭帝吩咐下去,也不由头疼欲裂:谢澜冰是他召入宫中下棋的,如今在宫中出事,他不知如何向谢轩祈交待。谢轩祈对这个女儿的偏疼他最是清楚,之前因为瑞和公主的婚事已经让谢轩祈很不愉快了,若是谢澜冰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会不会超出谢轩祈忍耐的底线。

        思量间,谢轩祈和谢澜钰已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谢轩祈一脸焦急:“皇上,臣闻听小女在宫中晕倒就匆匆赶了来,烦劳皇上相告,小女的情况到底如何?”

        “这个……”昭帝面有难色。

        谢轩祈更加着急了:“莫非小女她有什么不测?”

        “丞相大人,澜冰方才下棋时突然晕倒,至今还未醒来。”  叶君镆见昭帝没有回答,上前一步答道。

        “皇上,安王殿下,可否容微臣为舍妹看看?”谢澜钰抢前一步急道。

        “子澈稍安勿躁,我已请了邝老御医前来,正在里面把脉。”

        正说着,邝御医皱着眉走了出来:“微臣无能。”

        昭帝、叶君镆、谢轩祈、谢澜钰闻言俱是变了脸色,昭帝一抖袍袖:“一起去看看罢。”

        黄罗帐中昏迷的少女毫无生气,谢澜钰给妹妹把了脉已是眼中含泪,谢轩祈见儿子面色有异颤声问道:“钰儿,你妹妹她……”

        “儿子……无法。”

        殿中静得吓人。谢澜钰的医术师承苍颜医神,是这位世外高人最得意的弟子。眼前是他的亲妹妹他都说救不了,显是回天乏术。

        半晌,谢轩祈从女儿脸上撤回目光,用微含悲凉的声音向儿子道:“钰儿,带着你妹妹,我们……回家。”再不理昭帝以及众人径直离去,谢澜钰抱起谢澜冰跟在他身后,昭帝和叶君镆看着他们远去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出了宫门,叶君镆急着将邝御医带到一边:“邝卿,澜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子澈说无法?难道不是寒毒发作?”

        “回禀殿下,谢小姐此次非只寒毒发作,老臣给她把脉观她体内气息弗定、心脉劳损,的确很是不妙。”低声答毕,却很久不闻叶君镆应声。邝御医抬眼看去,只见叶君镆眸光幽深,如同化作了风雕。

        谢澜冰这一昏便是数日,谢澜钰连日施针照料,谢轩祈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忘年交、谢澜钰的师父苍颜医神。叶君镆日日前来探望,瑞和公主和卫谦期间也来过一次。

        终于到了第七日上,苍颜医神到了,非是一人,身边跟着新收的女弟子云采薇。谢轩祈、谢澜钰出府相迎。

        苍颜医神看过谢澜冰状况,白眉微皱向谢氏父子以及正在府中的叶君镆道:“这女娃寒毒加身、内息弗定、心脉劳损,我倒是有办法可以一试,只是不知你们舍得与否?”

        谢轩祈忙道:“只要能治,无论如何都听您老的便是。”

        “好。”苍颜医神一捋白须:“我要带她走。她的身子需要我慢慢投之以药石调养,如果情况好的话一两年内能送她回来。哦,这不,平日还有云丫头照顾着,你们也可放心。”说着一指站在一边的嫩黄衣衫的少女:“云丫头天资聪颖,论医术如今和钰儿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相上下呢。”

        云采薇得了师父的赞扬微微有些含羞,低垂了头。

        “这……”谢轩祈略一犹疑,看向叶君镆:“殿下……”

        “就依老先生。只要能治好她。”叶君镆向苍颜医神深深一揖:“烦劳老先生了。”又向云采薇道:“日后还要辛苦云姑娘,君镆先在此谢过。”最后转身向谢轩祈道:“丞相放心,父皇那里我去言明。”

        “好。”谢轩祈点了点头,目光微动:“殿下之恩老臣记下了。”

        “丞相言重了,君镆不敢当。那君镆先告辞,去一趟宫中。”

        “也好。钰儿,代我相送。”

        待他二人走远,苍颜医神从葫芦中倒出一粒药丸让云采薇服侍谢澜冰用水送下了,这才对着谢轩祈轻哼了一声:“谢老弟如此折腾老夫,为了替你和钰儿那小子圆谎,这么大老远把我拉了来,若是没有美酒佳肴款待我可不依。”

        谢轩祈陪着笑道:“这是自然,只是你这老无赖的性子一点没变,哪次见着我不是只顾着讨酒喝。”

        “帮了你家冰丫头这么大的忙,向你讨点酒喝怎么了?”苍颜医神一瞪眼。

        “行行行,依你,依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孩子脾气。”他这一通吹胡子瞪眼反把谢轩祈逗笑了。

        谢澜钰这时也回来了,插言道:“师父来了徒儿没别的款待,早就差人取了百年的南烛酒,师父只管尽兴。”

        苍颜医神拍着爱徒的肩哈哈大笑:“还是我徒儿知道孝敬为师。你这次配的药剂量正好,也只有我你难瞒过了。只是,”他收了笑容,肃颜看了还未醒来的谢澜冰一眼:“难为这孩子。我方才所言也非杜撰,想来你也知道她的状况,这些年寒毒伤身非浅,她的心脉确实也劳损非常,若不多加调养,恐怕……”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谢澜钰心中难过,沉声道:“我知道。”

        谢轩祈看了看女儿,撑了额:“她此去边州未尝不是个调养的机会,也好。老先生,你可有什么妙方?”

        “我能做的不过是用药调理她的身子,治标不治本。若论心脉,最重要的还是不可思虑过重啊。”苍颜医神叹道。

        “老爷,大公子,酒宴已在后厅备好。”家人进来通报。

        “冰丫头这儿有霜袖看着就好。我们大家先去吃饭罢。”谢轩祈将心事藏了,拉了苍颜医神的袖子:“走,有钰儿特意为你备下的酒呢。”

        靖宁侯府中卫谦的书桌上不知被谁摆了一个花盆。鸿若眼尖,有些好奇地问到书房来挑灯夜读的自家少爷:“这白天还没有啊,一转眼怎么就……”

        “嗯?是么?”卫谦定睛细细一看:“这是芍药。”为什么会是芍药?是谁送的芍药?难道……?是了,不会有错。他悄声向鸿若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在府中挡着。”

        “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要出去?这花是什么意思?”

        卫谦脸上浮现出一丝微苦的笑意,声音飘渺:“芍药,又名将离。”

        洛水畔,风陵渡。月华幽冷的清辉下,娉婷立着玄衣如墨的谢澜冰。玉檀香气渐近,她回了身:“少庄。”

        卫谦茶眸中有些淡淡的晶莹,伸手揽她于怀:“你醒了。真好。”虽然早就明白一切始末,只是你知道么?那日去府中探望你,看着你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如同易碎的瓷娃娃,我心中居然有了隐隐的惧意和惊慌。我怕有一日你会真的像那般躺着,彼时任我怎样呼喊也再看不到你如水的明眸。你还在,就在这里,真好。

        “少庄,我没事。”离开卫谦的怀抱,谢澜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修韧身形。他似乎又消瘦了些,眉间像是怎么也抹不平,徒惹她心疼。刚抬起手,触到他眉间轻揉了揉,卫谦又紧紧地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在……若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多好?如是,再不必相诀。

        “少庄。我要走了。明日我就会去边州。或许,要一两年之后才会回来。”谢澜冰在他怀中轻轻说道。不能相守,不得求。心似双丝网,中有何止千千结?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不能长伴你身边,与你并肩看尽天下风景、为你抹平眉间千结。少庄,我是那样留恋,那样不忍离去。可我还是要走。离别是为了再聚,你知道的,我在心中期盼着我们的未来,有朝一日可以携手相伴再不必相诀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给我写信。”他的声音有些黯淡的嘶哑:“璧儿,保重。”

        “江泠璧。少庄,我终于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了呢。”玄衣清艳,回眸浅笑,刹那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