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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六章:浮云蔽月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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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皎皎,暗月无光。夜幕下的宫宇格外安静。承明殿内,玄帝聿肃悯以袖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国舅,这领兵的人选,容孤想想,明日再议可好?”

        “这……”南宫长岭皱了皱眉:“陛下,梵笳此次作乱来势凶猛,怕是幕后有高人指点,不过数天已接连攻下三座城池。若不速速着合适之人领兵前去,恐如年前那次一般……”

        “哼,梵笳弹丸之地哪里能兴得起风浪?上次不过凑巧,趁小七与苏爱卿正与风圻交兵抽不开身,倒让他们投机取巧占了便宜去。如今只管让苏淡离率兵前去,快刀斩乱麻了了这事便罢,今日朝上你何故推三阻四就是不允?偏偏要举荐那高成?”瞥了眼南宫长岭抿紧的唇,语重心长道:“国舅啊,不是孤说你,你也太过多心了。小七与苏淡离要好不假,但小七不曾有什么妄念,苏淡离人品正直,亦不会做出什么拥兵立主的勾当。况且,孤听说风圻已为江远遥平反昭雪,国舅……”细长的眼中精光一现:“你说,这笔债,他们要算在谁的头上?”

        “或许……的确是臣想多了。只是四殿下素来老实,臣怕他吃亏。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南宫长岭恭顺附和,深施一礼:“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告退,还请陛下移驾休息。”

        “孤不想看到孤的国中,也出现一个背屈含冤的江远遥。”声音压低,却透出十分威严。聿肃悯站起身来,面带倦意摆了摆手:“既国舅没有异议,明日孤便点了苏淡离。国舅也早些回府歇下吧。来呀,摆驾。”

        这便是皇上你的的警告?怕我用相同的手法嫁祸苏淡离?皇上呀皇上,你也太低估为臣了。南宫长岭捋了捋须,阴沉一笑。

        “贵金,这是往何处去?”一路闭目养神,睁开眼时却发现銮驾没有在常宿的长福殿口停下,而是继续前进,聿肃悯微微一愣,开口问贴身伺候的太监。

        “陛下怎么忘了,百里皇贵妃不是打发了人来说她身体不适,您让她好好休息,顺手翻了张美人的牌子……”贵金忙陪着笑恭敬地回道。

        “哦……是有这么回事。”聿肃悯想了一想,自己先笑了:“孤到底年岁大了,记性也差了,又挨着国舅这一搅……”回望了一眼长福殿:“夜了,皇贵妃也该歇下了。咦?”

        就在这一瞥间,却见长福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就没,连着长福殿内原本亮着的一盏灯也熄了。面色倏然一沉,微眯了眼轻声喝令:“停下。贵金,你随孤去看看。不必点灯。”

        贵金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皇上面色不善,吓得哪里敢开口询问?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聿肃悯身后。两人并未走正门,七拐八拐从侧边绕到殿口。太监宫女这才瞧见,刚要出声迎驾,被聿肃悯摆手狠狠一瞪吓住,跪了一地。

        贵金眼尖,瞧见跪在最后的一个小宫女一点点向后挪,眼见着就要到门边了,看样子想偷溜送信,忙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那宫女,直拽到聿肃悯眼前。

        小宫女吓得抖若筛糠,紧紧伏在地上,聿肃悯冷冷一笑,脚尖托着她的下巴向上一抬,这下看清了,正是贴身服侍百里莘的宫女绣珠。见绣珠面如土色眼神避闪,当下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弯下身子轻声喝问:“皇贵妃呢?”

        “娘娘,娘娘她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绣珠战战兢兢答道。

        “歇下了?”聿肃悯轻念一遍,怒极反笑:“既是歇下了,你这贴身宫女不伺候着,反在这里放的什么哨?又要去送的什么信?说!方才可是有什么人进了长福殿!”

        “奴婢,奴婢不知……皇上恕罪啊……”绣珠就势往地上一扑,浑身颤抖得更是厉害,不敢再抬头。

        “你不知?好,很好,留你何用!来人……”

        “皇上饶命,奴婢说,是七殿下……方才一脸怒气走了进来,说与娘娘有事要谈,强拉着娘娘往后面去了。他还说,若奴婢们胆敢向他人提起,便要,便要……”

        “他们在哪?”聿肃悯忍怒站起身,追问道。

        “在……娘娘的寝宫。”

        “殿下,自重!就不怕本宫向皇上告你轻薄于我?”

        “那又如何?你今日不是告了病么?如今父皇该已在张美人处了。”

        聿肃悯走到门口正听见这两句话,生生收住了脚步。从门缝间向内望去。

        聿肃睿涯牢牢钳着百里莘的胳膊,百里莘恼羞成怒气道:“本宫何处得罪了殿下,要殿下这般深夜赶来,毁本宫清誉?”

        “百里莘,当初你不过市井贫寒女子,是谁将你带入府中锦衣玉食地供着,教你歌舞礼仪?又是谁送你进宫,才使你得了圣眷,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我聿肃睿涯何时得罪于你?你为何恩将仇报?数次在父皇枕边吹风陷害于我?这次必定又是因你之故,父皇才犹疑着不肯点阿离出兵。”聿肃睿涯双目怒瞪:“当真以为有父皇宠着你你便可以这般嚣张?告诉你,惹急了我,我要你这贱人和你那小孽障统统消失!”

        “聿肃睿涯!麟儿是你的皇弟!本宫再怎么年轻也是你的母妃!你这么说我们母子,眼里还有你的父皇么?”

        “我的皇弟?哈哈……”聿肃睿涯一改平日的仪态,竟笑得有几分疯癫。百里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笑什么?”

        聿肃睿涯止住笑声,微眯的眼中透出慵懒和几分邪魅,压低了声音:“我的皇弟?父皇都这般年纪了,我如何知是他雄风未老还是……那小孽障,是四皇兄的种?”

        “放肆!”百里莘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聿肃睿涯,你疯了么?你的确有恩于本宫。可平心而论,当初你送本宫入宫,不就是希望本宫能助你谋夺太子之位?然而本宫蒙皇上隆宠,又诞下龙儿,就不能不为皇上和本宫的孩子着想!如今本宫心中只有皇上,所为一切也都是为了皇上,本宫问心无愧。四殿下温和守礼,于皇上孝顺,于本宫尊重,于麟儿友爱,你凭什么血口喷人,说这些混账话诬陷本宫与他有私?你……”

        “呵……”冷笑一声,聿肃睿涯阴着脸道:“我警告你,莫再耍这些小花样。我有重兵在握,便是父皇也要忌惮三分,聿肃睿铮能奈我何?这玉凉迟早是我的,到了那时……你,仔细了!”说罢,拂袖从后门离去。

        擦肩而过之时,用只有百里莘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小美人,戏演得不错……只是那孩子,当真不是聿肃睿铮的?”嘴角上扬,不待百里莘反应人已飘远。

        百里莘咬牙暗恨,这人不按之前的约定对戏,信口编出这一句,却必然在聿肃悯心中埋下了猜疑,日后自己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解释才能说清。他是故意的!

        贵金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瞧着皇上额上青筋暴起,手一次次攥成拳,脸色愈发阴鸷,生怕一个出错便成了替罪羊。心中暗道:这七殿下,也太大胆了!

        聿肃悯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良久,“啪”一掌拍在门板上:“逆、子!”

        “小泠儿……”

        别院书房的门板“哐当”一响,颜少卿、柳非言齐齐抬头,俱是一脸无奈。

        “烦劳您老人家先把面具撕了。”柳非言秀眉微颦,别过脸去。

        “啊……”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聿肃睿涯”的模样,雪涧笑嘻嘻拍了拍脸:“我寻思这小子长得不错,虽不及我,到底也比你旁边那位现在的样子养眼多了。你怎生这般不待见人家?”抬手将□□揭去放在一边,星眸乱眨:“还是说,只有我这绝世之姿才入的了小泠儿的眼?”

        颜少卿轻咳一声:“雪涧,说正事……”

        “我给百里小美人和聿肃睿铮那小子找了点麻烦,谁让为了他们我洗这些颜料还要洗半天?”雪涧手上缠了缕黑发,不满地拽了拽。

        “你……不会是说聿肃睿麟是他们的孩子吧?”柳非言哀叹一声,抚了抚额。

        “小泠儿果然聪明,聿肃悯的老脸怕是都要气青了。”雪涧大大咧咧坐下,举起桌上茶壶对口就灌,好不得意。

        “看来你要做好准备,明日聿肃睿铮必然要兴师问罪。”柳非言对着颜少卿眨了眨眼,正色道:“不出意外,明日早朝聿肃悯会点高成领兵前去镇压梵笳之乱。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梵笳已然牵扯进来,我不想他们的损失过重。”

        “你说,南宫长岭是否确认了你的身份?”颜少卿眸光一闪,轻轻问道。

        “父皇,梵笳之乱不可再拖延下去,儿臣请父皇速遣苏淡离领兵前往。”早朝之上,聿肃睿涯出班动本。

        “南宫爱卿。”

        “臣在。”

        聿肃悯淡淡开口:“你昨日举荐何人?”

        “臣保举骠骑将军高成。”

        “孤准了。着高成即刻领兵五万,速平梵笳之乱。”

        “父皇?”聿肃睿涯疑惑地向上看了一眼,不明白父皇为何一夜之间变了主意。

        聿肃悯冷冷扫了一眼仍跪着的儿子:“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宛京,太子府。

        “别在门口傻戳着了,想说话就进来。”叶君镆正埋头处理天机阁送来的各处情报,眼角扫到门边一抹锦蓝衣角,淡淡开口。

        “三叔。”叶皓昱板着小脸挪了进来。

        “你倒是闲得紧。”叶君镆放下笔:“说,有什么事?”

        “婶娘什么时候回来?”

        一向倔强的眼神中竟夹杂了丝恳求,水汪汪地扎得他心中莫名一痛。

        “一天问三遍,不烦么?”移开目光,重新拿起笔,低头冷冷道。

        “三叔的妻妾不止一位,即便她不在,也有凌侧妃、舒良娣、明瑟曼音良媛陪着。可皓昱的婶娘,只有一位。婶娘她,什么时候回来?”稚嫩的童音透出僵持的固执,再往下,竟带了分颤抖:“是你不愿让她回来、拦着她回来对不对?相府的人几乎死绝了,你怕她回来之后与你置气?若非如此,婶娘家的沉冤已雪,她为何迟迟不归?”

        “还是不懂规矩。”“啪!”手中折报重重一合,叶君镆寒声唤:“久恕,领他出去交给常川,将六合拳全部学会练熟才准休息。”

        “她当初为救你连命都不顾,你……”被久恕固住的小人儿不住踢腾,依旧不停地聒噪着。

        “够了。”折报上的字仿佛白纸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墨渍,他再难看清到底呈报的是什么事。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停住。二月小雨淅沥,雨丝从明瓦上连成了线滑落,仿佛一道做工精致的水晶帘幕。白衣广袖,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年之前,她题诗后黯然弃笔,离去得孤傲而决绝。他不曾相留。

        断楼说,她问:“交易一事,虚情假意也就够了,还谈的什么心意?”

        断楼说,她问:“既选定了天下,日后美女如云,何必执意要我的心意?”

        断楼说,她问:“我在边州城外几乎力尽战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凭什么要我领情?又凭什么要我接受他的心意?”

        红衣肖像、九尾凤佩、烟雨荷塘。身外之物,无论她接受与否,他谈笑自如,给得大方。便是她不领情,他也不曾生气。给不给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他有信心,他给的,她便一定得要。渐渐的,一切仿佛变了。鬼使神差,他冒着生命之危为她采了月见草,不顾重伤之身跳下洛水救她,亦会为被拂了心意恼怒不已。笑世人痴傻,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情只是一厢情愿地给予,不求任何回报?自私贪婪,是人的本性。真正的感情,需是真心待真心,真心换真心。而他,终还是动了真心。是以再不能容她平淡无波,心如止水。满室狼藉,两半碎玉,她道:“受不受你的恩,也并非全然由不得我。叶君镆,你究竟还要逼我到什么田地?”他心凉意冷。原来,所有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苦苦相逼。

        他知道,她命途多舛,所求的,只是一份不含杂质的感情。而他与她相遇的时候,他与她各自的身份都决定了,唯独这他无法给予。他能给予她的,终究只是帝王之爱——他给得辛苦,她却嗤之以鼻的帝王之爱。

        “这世上总归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想要,我不给。如是而已。”不用面对面,自己都能猜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边微嘲的笑容,明眸中冷清的目光。他想给,她不要。他想要,她不给。

        “如果她肯回来,便是再受父皇一掌,我也绝无半句怨言。”淡淡开口,眸光深邃,却是沉沉的无奈:“只可惜,她,不肯。”

        她不肯。她问凭什么。她道她不给。好一个如是而已!

        叶皓昱噤了声,迷惑地看着窗边那一抹挺拔落寞的背影——这是,三叔?

        总作情浅留笑人前故潇洒。

        几时起,提起这个誓言,已不如当初坚定无疑——“儿臣发誓,此身此心,只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