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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三章:流云不留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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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凉兰都。四皇子府。

        “舅舅,江泠璧押在有司已有十余日之久,父皇今日要我拿主意如何处置,您看……”自小皇子聿肃睿麟亡故、七皇子聿肃睿涯被处死之后,玄帝聿肃悯颇有些心灰意冷,病了一阵子,将朝务都丢给聿肃睿铮处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待聿肃悯百年之后,玉凉国主非四殿下莫属,聿肃睿铮再不用缚手缚脚,心中也着实得意了许久。然而眼下,这个棘手的问题却不得不解决。

        “殿下的意思是?”南宫长岭捋了捋须,微皱了眉。江远遥的女儿,只这个身份便让他不寒而栗了。当年的事,她是否知晓,又知道多少?叶君镆究竟有没有对她提起过自己才是幕后主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知为什么,对上那女子清澈犀利的双眸,他心中隐隐压不住惊慌。留着她,便是对付叶君镆和风圻的筹码。然而如果让她活着……

        “舅舅?”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聿肃睿铮说了些什么也全然没听清。聿肃睿铮说着说着见他毫无反应,清咳一声唤道:“舅舅在想什么呢?”

        “啊……”南宫长岭这才回过神来:“殿下,老臣走神了,方才殿下所言可否再说一遍?”

        “无碍。”聿肃睿铮心情不差:“那江泠璧留着便是,叶君镆若是要人,我们便要他用城池金银来换,我倒想看看……”  轻嗤一声:“风圻太子妃,能卖到什么价钱。”

        “殿下,可否容老臣去会一会那江泠璧?”南宫长岭徐徐道:“不可小瞧了这女子的智慧胆识。见过之后,老臣再给殿下答复,如何?”

        “也好。”聿肃睿铮点头应允。

        阴寒。不见天日。草垛之上,江泠璧唇边牵起一丝苦笑: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按理说,那只老狐狸该来问个明白才是。正想着,忽听牢口传来狱卒谄媚的声音:“南宫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是要……”

        “老夫来看看风圻太子妃。”南宫长岭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有重重心事:“你们不必跟着,老夫自有安排。”

        “是是,小人们听您吩咐。”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泠璧微微一笑,闭上双目。

        南宫长岭在铁栏前停下,盯着眼前静坐养神的白衣女子一言不发。幽暗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江泠璧身上。

        “南宫大人。”江泠璧轻轻撩起眼帘,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降尊纡贵到这阴湿地牢,所为何事?”潋滟明眸清芒冷厉,直射在南宫长岭脸上。

        “这样的气度,无怪是江远遥的女儿。”南宫长岭似有赞许之意:“因与殿下谈到如何处置你的问题,一时兴起,就来看看。”

        “住口!”江泠璧厉声喝道:“老匹夫,你怎配提起爹爹的名字?你一条毒计害得我江家家破人亡……”眸中痛色深沉,骤然而止。平静了面色,浅笑轻嘲:“呵,聿肃睿铮唯利是图,还妄想着用我换取风圻疆土金银,必是舍不得杀了我的。但凡我能活着离开,南宫长岭!”银牙咬碎,压抑不住深深恨意,越发笑得明灿若花:“你可知,我会如何让你偿债?”

        南宫长岭瞳孔收缩,冷声道:“你都知道了?叶君镆到底还是告诉你了?”

        “他?呵……”江泠璧笑得嘲讽:“你以为颜少卿是得他授意与你谈条件,让你牺牲馥魑丢卒保车的么?”

        “难道不是?”南宫长岭反问一句,却在看到江泠璧神色的一刹那醒悟过来,不置信地摇了摇头,指着她颤声道:“莫非是你?是你设下的局?你……”

        江泠璧微微一笑,平静如水,合了目不再言语。

        与方才见到她第一眼一样的情形,然而他已是不同的心境。南宫长岭盯在白衣女子身上的目光阴冷下来,在心中狠狠说道:江泠璧,是你逼我下了决心——斩草除根。“江泠璧……”笑容无温:“你猜,老夫可会让你活着离开?”

        玉凉征和四年,三月十二。春和景明,万里无云。街市攘攘,人流都赶往谡义门法场。今日在那里将处决一名身份显赫的重要犯人——风圻太子妃。

        传说此女原为风圻丞相谢轩祈的掌上明珠,自幼聪慧过人形容殊丽,很得昭帝欢心,是以指给太子叶君镆为妃。龙姿凤仪,珠联璧合,可谓相得益彰。前不久方知晓,原来这位太子妃身世复杂,并非谢丞相亲女,而是当年风圻兵马大元帅江远遥的遗孤,名泠璧。

        此次现身兰都,蛊惑七皇子聿肃睿涯谋弑亲兄幼弟,妄图谋夺玉凉社稷,罪在不赦。风圻玉凉结怨良久,国主聿肃悯痛恨此女作乱为非,故杀之示众,亦昭告玉凉风圻两国势不两立。

        江泠璧带着镣铐走出地牢之时被那刺目的光亮晃得一阵眼晕。三月春光呢。最为明媚的春光,最为和煦的春风,只可惜,自己却是这般光景。

        身侧兵卒推推搡搡:“妖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知谁吩咐下的,顾及到她的身份,将一套雪缎白衣送至牢中,又送来妆描之物供她使用。她依旧画了淡淡妆容,将青丝绾好,素银梅钗插在发间。风圻太子妃,便是赴死,也要从容体面。

        唇角轻牵,别过脸柔声淡淡道:“我已是将死之人,横竖迟不过今日,便让我再享受一下春光,于你何损?”目光清明,别有一番尊贵气度,那兵卒反倒不知答什么好了。

        从有司到法场,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江泠璧淡然迎上那些或惊艳或鄙夷或麻木的目光,一路微笑,仿佛一切都未看在眼里,淡定从容,娴静如画。

        聿肃睿铮看着她一点点走近,神色转为复杂,皱眉回首问南宫长岭:“叶君镆真的不会报复?就这么杀了她……好么?”

        “殿下,有密报表明,叶君镆原本就打算三月初一起兵北伐,这计划不会因为她而放弃。如今两国即将交兵,趁此时冠以罪名杀了她,破釜沉舟、以她之血祭旗,先损风圻锐气,也可鼓舞我将士志气。如今我们已无退路了。”

        法场旁的茶楼雅阁里,一位华服公子已负手立于阑干边多时。此处视野极佳,可将法场的一切尽收眼底。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近,他的心不由慢慢收紧。因他之故,她被囚于阴湿的地牢十余日,身体更是羸弱纤瘦,仿佛一阵风便可吹走。广袖中的手缓缓握成拳,唇抿成一道硬直的线。这么远,他贪婪地看着她,距她执意离开他前往玉凉已有两个月了,两个月不见,他不知她的心意,然而对他自己而言却已是相思刻骨。之前执意装作淡漠的隐忍在见到她的身影时悉数瓦解,才知道自己原来是那样疯狂地思念着她,哪怕她冷漠决绝,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久恕、弃疏,你们可有把握?”沉静的声音里也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刽子手挥刀的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都会从她身上挪开,被吸引到刀身上。你们便要在那时出手,把握住绝佳时机!”一路上彻夜星驰,终于在昨日赶到兰都,同时听到今日她将被处决的消息,连夜部署,选中这个位置极佳的茶楼。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思虑周到,救下她本是志在必得,为何却在见到她的刹那心倏然发慌?

        或许是因为她的微笑。她竟然,一直在微笑。美极,静极,这样的微笑啊……她又将这一次赴死当作解脱?心开始隐隐作痛,是自己步步相逼,逼到她疲惫已极?一心渴死,生无可恋。

        “公子放心,属下们有□□分把握,定可救得夫人。”久恕、弃疏对视一眼,又垂下头去。那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天之骄子,此时却要从他们的回答中汲取力量吗?

        他,果然来了。江泠璧环视法场,目光正扫到茶楼阑干边立着的叶君镆。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对自己,究竟是怎样心肠?几许痴恋,几度年华,他总是什么都想得到,念念不忘权倾天下。她不是不曾看见他的挣扎,是以她无法对他痛下杀手。避到海角,他也能追到天涯,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放她。冤孽,孽缘。叶君镆,聪明如你,为何这般执迷?你我从一开始便是互相算计和利用,几次针锋相对早已是一对怨侣。你究竟还想如何呢!罢罢罢,莫怪我心狠。我终究不愿要那帝王之爱,更何况,在我心里,始终盘亘着一个我唯想与之相知相守的人。你缚不住我的,流云,不留。江泠璧想到这,对着叶君镆的方向凝眸一笑。

        “当”,叶君镆手中刚端起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心头仿佛被人重重一击——她是在对他笑么?她知道他在这儿?清冷的明眸,微嘲的浅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为什么,心沉了下去,无力感随着血液流淌到周身的每一个角落。她在嘲讽些什么?她唇形微动,却是说了句什么?他艰难地嚅了嚅唇,模仿着方才看到的她的口型……三月春光明媚,他站在阳光中却觉得周身冰冷。她说的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聿肃睿铮不曾想到,皇贵妃百里莘的鸾驾竟会在此时驾临。

        “娘娘,您这是?”

        “江泠璧害了麟儿,本宫深以为恨,特向陛下讨了旨意,前来观刑。”百里莘冷冷说道,抬眼瞄了聿肃睿铮一眼,似笑非笑:“怎么,四殿下不允?”

        “既是父皇的旨意,睿铮自无异议。”聿肃睿铮向旁退开,却听百里莘开口道:“四殿下,刑前我要见那江泠璧一面。”见聿肃睿铮有犹疑之色,一挑眉:“这也是陛下准了的。”

        “这……好。只是娘娘,此女乃将门之后,睿铮怕她伤了娘娘,可要人在旁看护?”

        “多谢殿下好心。陛下特命侍卫随驾,不劳殿下费神了。”

        聿肃睿铮只当她怨恨难解,故而理解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命士卒将江泠璧押进刑台边临时搭建的帐篷中。

        “江泠璧,你还记得本宫么?”百里莘看着被推进帐内的白衣女子,雍容冷笑:“一面之缘,当日殿上不曾看清,原来就算数日牢狱,你依旧是个风华倾世的绝代佳人。只是过不了一会,你便要身首异处了呢。”

        “莫非,娘娘要见我一面,便是为了叙旧?”江泠璧不为所动,笑容浅淡。

        “麟儿没了,本宫的麟儿没了,你可知,对于本宫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可曾有过自己的骨肉,你可知本宫几欲随他而去!”怒容布上面颊,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

        江泠璧面容有一瞬的恍惚,沉默良久,淡淡道:“可怜了那孩子。只是,你何尝是个寻常的母亲?偌大后宫,便是折了这一位小皇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呵……是不算什么。”百里莘轻声道。低垂头手抚着手上白玉扳指,眼皮也不撩:“只是他到底是本宫的孩子。所以……本宫决定亲自送你上路。”

        一片沉寂。江泠璧微一挑眉:“我是要感谢你的好心?让我存得体面,留得全尸?”

        百里莘却已背过身去:“来呀,端上来。”

        一名侍卫应声端上红漆托盘,将碧玉盅举到江泠璧面前。“太子妃,请罢。”

        江泠璧闻声眸光一闪,抬眼对上一双湛蓝的瞳。

        午时,法场外已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叶君镆看着江泠璧被推入帐篷,问明了那雍容女子的身份,只觉得心越来越沉——百里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见她?她是否,还能活着走出来?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他不敢去想。

        “公子,时辰快到了,夫人出来了。”见江泠璧被带了出来推上刑台,久恕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知道。”一只冰冷却汗涔涔的手蓦地抓住他的,手指紧扣,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

        “公子,您……还好么?”久恕忍痛诧异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呀!此心为天下,有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