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悲恕

宠文网 > 武侠小说 > 悲恕

第61章

书籍名:《悲恕》    作者:蔓草蔓延
    《悲恕》章节:第61章,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睿智如安伯当然知道我的魂已经飘走,也不多絮叨,跟我说了句告退便出门去享受大好冬光了。

善渊这次不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我回来了两个月他没有来一通电话,我知他是顾全大局,不想再扰乱我心绪,加深我俩间的矛盾,可心里难免失望,又不敢主动去联系他,怕再惹出事端。

只能守着,等着,从冬天盼到春天,从春天盼到夏天,樱园的樱花开了一季,又谢了一季。

已是抗战的第二年,南京失守后,国民政府虽西迁重庆,但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在武汉,加上武汉地处中国腹心地带,日本大本营认为“只要攻占武汉就能支配中国”,于是日本御前会议决定发动武汉会战,迅速攻占武汉,以迫使中国政府屈服。1938年6月,日本动用了当时能够集结的最大兵力,全力进攻湖北周边城市,试图找到突破点,占领武汉。

双方苦战四个多月,安庆、广济纷纷失陷,炮火的声音日益逼近,我们每天听着炮弹声入睡,又在炮弹声中醒来,我的肚子已经是大腹便便,几近临盆。

眼下医院里都住满前线的伤员,想去医院生产恐怕行不通。一向沉稳的安伯也紧张起来,提前坐好了万全的准备,城中最好的妇产医生和最好的接生婆都被他请回家中,真是中西合壁,滴水不漏。

我自然是害怕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害怕,要是善渊在就好了,有他陪着我,牵着我,再痛我也无所畏惧。

预产的日子到了,安伯和小贤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问安伯:“少爷知道吗?他会回来吗?”

安伯宽慰我说:“我通知少爷了,他当然很想回来看你,但那边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得身,他一处理完,马上会回的。夫人,不用太紧张,你们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我黯然一笑,看来只有我一人迎接这个小生命了。

以前看电视,女人生孩子都叫得特别惨烈,我以为那是电视艺术的夸张了,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艺术果然都是来源于生活,没有最痛,最有更痛,痛得我想当即死去。那是我毕生都不会忘记的夜晚,远方是络绎不绝的枪声  ,屋内是我痛不欲生的惨叫,折磨了我一天一夜,那小东西才离开我的身体,来到人世体验种种贪、嗔、痴、恨、爱、恶、欲  。

——————————————————————————————————————

据说一个女人只有生了孩子人生才算圆满,那自此,我的人生也圆满了。看着怀中酣睡的婴儿,我虚弱无力的身子里又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希望,开始了一把屎一把尿的育儿之路。

其实没那么夸张,馆里下人自会替我打点一切,而且我的儿子很是乖巧,极少哭闹,让我省了不少心。

我只管整日在床上闷着,安伯照料入微,顾忌颇多,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在他的高压之下,无人敢怠慢,我同孩子都被养的白白胖胖,他对那婴儿倒有莫名的喜爱,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抱得多。

只有善渊,真是个狠心的父亲,眼看孩子就快满月,他还是音讯全无。想到他,我各种情绪掺杂,嗔怪也好,恼怒也罢,始终抵不过无悔相思的力量。

孩子满月之日,时逢中秋佳节,总算能下地走动,我便带着他去归元寺里求平安符。此时会战刚结束,中国军队虽浴血奋战,始终抵不过日军的铁蹄,被迫撤离了武汉,看似日军取得胜利,可双方伤亡都十分惨重,谁又能说自己是真的胜利了,或许在战争里,根本不会有赢家。硝烟余味未散,街上凌乱残破,四处堆着断瓦裂垣,行人少之又少,要多萧条有多萧条。

寺院里香火却出奇鼎盛,与街上的寂寥对比鲜明,看来人力改变不了的东西,人们总喜欢寄情于神佛,若是真有神佛,他们何时才会开眼,拨开这层层黑云暗世,还大地,还众生一片明日青天?

乱世中,平常的逛街早已是奢侈难求,我想买点毛线给宝宝织点衣裤,放眼望去,就没看见一家店铺开门营业,只得让司机径直开车回家。

一进院子,就见安伯站在门口翘首远望,见我回来,赶紧上前,激动的道:“少爷回来了。”

“啊?”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我一时也激动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没回过神,安伯轻推我一把,“他也是刚到,在后院换衣服,快把孩子抱去给他瞧瞧。”

我们疾步朝后院走去,安伯边走边道:“少爷以后都不走了,他多次跟上面申请要调来武汉,将军一直阻挠,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今天上午军中议会,总算把事情落实,会议一结束,他什么都没带,直接坐飞机过来了,连军装都没来得及换下。”

我诧异道:“军装?”

安伯笑道:“少爷乃是堂堂少将,出门在外自然一身戎装,只是他知道你厌恶那身衣服,所以从不敢在你面前穿。”

安伯的话让我一阵欢喜一阵忧愁,还有几年时间战争才结束,但求这几年能波澜无惊的度过。

推开别院大门,正好善渊从楼梯处下来,黑衬衣,灰色裤,挺拔成熟,满脸柔情,跟离别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又瘦了,人也显得疲惫了些。

他的一切我都如此熟悉,仿佛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可是他又如此遥远,远到我们已经隔了一亿光年的距离,远到我不知如何逾越。

他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双手:“让我看看儿子。”我像刚被解了定身咒似的,动作僵硬地把孩子递给他,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安伯见我不发一言,傻子般地呆立,把我们领到沙发上坐着,侃侃道:“少爷,这孩子长得可像你了,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善渊笑道:“是吗?”

我缓了下神,接口道:“确实是像你多些,这样也好,以后不愁没女孩子喜欢。”

他的笑容更浓了,“我觉得像你更好,人见人爱,魅力可比我大得多。”他眼睛瞟向我,便再也舍不得移开。

凝视几秒,他的头渐渐靠近我,就要俯下来吻我了。

“咳咳。”我俩的旁若无人让安伯尴尬地打破了,“听说将军晚上会过来吃饭,我现在去准备准备。”说着,识趣地出门,掩门。

我听说那人要来,当即变了脸色,善渊神情带着失望,可怜兮兮地道:“难道见到我的高兴之情,也不足以让你暂时忘记那些不快吗?”

我依偎在他胸前,柔声道:“谁说我不高兴了,现在这样靠着你,我心里觉得好幸福。”

“我也是。”他将我和孩子都紧紧搂在胸前,满足地享受久违的安宁。

夏末微风舞动着薄纱窗帘,将院子里清新的鸟语花香徐徐送来,午后阳光宛转洒满屋内,一室芳华,天地万物都变得柔软了。

这次影佐光卫过来的时候很低调,穿着普通的西装,表情不再凶神恶煞,反而透着温情,我想估计是善渊拜托过他吧。可惜,他再怎么示好,我也不太想搭理。

他根本不把我的无礼放在眼里,一颗心全被孙子吸引着,进屋以后,就抱着孩子不放,不停与他逗玩。善渊拉着我的手坐在一边,温柔地看着他们。

天空悄然升起一轮银盘圆月,孩子在影佐光卫的怀里呼呼大睡,他轻手轻脚地把孩子交给小贤,送回房间,然后招呼我们坐到餐厅吃晚饭。

我欲上楼照看孩子,善渊拉着我的手不放,还在暗暗使劲,似乎在恳求我给他一丝薄面。

我心里又不争气地软了,只好勉强坐下,与那魔头共对一席。

影佐光卫今天心情本来就不错,见我乖乖端坐,不再违拗于他,神色也温和了些,道:“吃饭吧。”

三人静静吃着,他像想起什么,思索道:“孩子取名了没?”

“取了,叫兴邦!”我平淡地答着,“周兴邦。”听了前半句他还微微点了下头,显然对这名字挺满意,可“周兴邦”三字一出,他捏筷子的手明显一顿,嘴角的笑瞬间消失。

“应该是影佐兴邦!”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替我纠正。

我丝毫不卖他的人情,坚定道:“我说是周兴邦就是周兴邦,绝不更改。”

“啪!”他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眼里的火焰呼之欲出,冷笑道:“都快亡国了,你认为还兴得起来吗?”

我淡然笑道:“到底谁会亡国还是未知之数,我相信最后夹着尾巴逃跑的那一方,绝对是你们。”

他气得嘴上的胡须都颤动了,咬牙切齿道:“果然伶牙俐齿,小心有一天嘴被人给撕烂。”说罢,不再看我,转而规劝一直沉默的善渊,“你看到了,不是我不给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好歹,这个女人真是让我倒尽胃口,我不吃了,先回日租界,有事再通知你。”他摔下碗筷,扬长而去。

善渊立即起身相送,送至门口,目送影佐光卫的身影湮没进夜色里。他已走了很久,善渊还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承受阴凉夜风的侵袭。在沉思?在生气?

他对着高空悬月长吁口气,才转身回屋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自嘲道:“看你中气十足,说起话来更是振聋发聩,由此可见你的身子恢复的极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低着头,一副俯首认错的姿态,“对不起,我又让你为难了。”

他重新坐回桌边,苦笑道:“算了,我早就料到,是我自己不甘心,奢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变得不那么尖锐,哪知,越来越像个刺猬。”他夹了菜送到我碗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