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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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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碧玉簪》    作者:羽意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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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他发达了,不见我也就罢了,连欠的钱也不说还!还有那个大理寺评事,太常寺少卿……他们负心忘义,连这个小贱人也敢骑在我头上——老天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活脱脱就是一骂街的泼妇。对这样一个女人,我实在无法同情:“刘妈妈这是何苦呢!若心中无你,就是当着他们的面去死,人家也不会怜惜你一分一毫,到头来不过是自寻短见罢了。”

刘鸨母安静下来,紧紧抓住我的衣袖,两眼急切又可怜:“那我如何是好?”

她脸上的浓妆早已化开,红一片黑一片,露出难看的皱纹和雀斑。我忽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心里很不舒服:“该忘的都忘了,就当从未发生过。”

是啊,该忘的都忘了。莫路是错误,吴桥只能当过客。只是八道啊,你救了我的性命,纵然无缘,我又怎么舍得忘掉你?

刘鸨母或许听了我的劝解,倒也没拿田甜怎么样,还给了她一碗饭。田甜狼吞虎咽,吃完了,又看向我的碗,眼巴巴的。

我觉得好笑,便将碗推给她。她一开始颇为拘谨,犹豫了一阵,便端起碗,风卷残云似的,吃得一干二净。田甜吃完了饭,便跑出去找人玩,只是没多久便垂头丧气地回到我跟前,“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像是受了排挤。见田甜还是穿着那一身旧衣,脸也脏兮兮的,我便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刘鸨母除了经营妓院外,也做瘦马的生意,从穷人家买来女孩,从小调~教。所以会根据容貌妍媸将女子分为三六九等,分别授予技能,卖入不同的人家。那些漂亮的,卖的价高,待遇自然好些。

而田甜长得丑,是刘鸨母眼中“赔钱货”,待遇自然差许多。那些小孩见刘鸨母不待见她,便仗势欺人,将她孤立起来。

我拜托刘鸨母找来几身孩童穿的旧衣服,又提了两桶水到厨房烧开,给田甜洗了澡。之后给她换上干净的穿着,扎了两个麻花辫。虽然田甜长得不好看,但一收拾倒也清爽了许多。

“姐姐,”她叫着我,有些腼腆:“我要是能像你那样好看,该多好啊!”

她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招人喜欢。我心中的阴霾多少驱散了一些:“比姐姐好看的人多着呢!你若见一个像一个,岂不成了四不像?”

她一脸天真:“什么叫四不像?”

见她如此单纯,不染尘垢,又带着几分可爱。我“噗嗤”一声笑了:“是一种动物,似马非马,似驴非驴,似牛非牛,似鹿非鹿。长得很奇特,相传是姜太公的坐骑。”

“那它是不是和姐姐一样,都是妖精?”

“姐姐不是妖精啊!”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哦。”

她有些小小的失望,低着头,不肯再言语。

“怎么了?”我问她。

“姐姐如果是妖精的话,我就可以央求姐姐将我变好看——”她的愿望竟如此简单:“这样就不会有人讨厌我了。”

莫名的,胸口有些闷。身在此朝,要怎么告诉她不要做男人的附属品,女子有才亦是德呢?我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黄月英也很丑,诸葛亮不是照样娶她做老婆吗?真正有德行的人,更注重女子的才能与品行,是不会在意女子容貌出身的。”

她似懂非懂,用神往的表情问我:“那姐姐可以教我读书吗?”

古代的繁体字我还是认得的,可是未必写得出来。记得旁边的庭院每日都会传来稚嫩的读书声,我便问她:“甜儿,这里有教书的先生吗?”

田甜点点头:“有。”

田甜又补充道:“他人可好了。昨天见我饿得厉害,还弄鳝鱼、汤圆给我吃。”

感情偷东西的是他!古代的读书人不是很迂腐吗?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倒是挺另类。只是为什么敢去偷,却不敢承认,让田甜白白受了一次委屈。

我对田甜说:“你带我去借两本书过来,我先教你认字。”

刘鸨母倒是个讲究的人,虽然教女子读书并非出于善意,却也极下功夫。

那个类似于原来世界中学校教室的房间,宽敞明亮,素洁雅致,整齐地摆放着桌子椅子,还生有炉火取暖。不过窗子却是开着的,倒也不怎么暖和。走廊的窗户上趴着两个有两个小姑娘,羞涩地往里看,想进来却又不敢进来。

因为已经下课,房里只有那个教书的先生。一身白衣,跪坐在垫子上,自顾自地弹筝。琴声悠扬清远,怡然自得,甚是动听。

我在心中揶揄一番,白色本是高雅之色,只是穿的人多了,自然就变得俗不可耐。八道是白狐,变幻成人形,穿白色无可厚非。但此人又不是神仙,装什么仙风道骨?我看更像是守丧才对。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我走到他面前,向他行了个礼,说明了来意:“听闻先生大名,饱读圣贤之书,可否借上一本让我参阅?”

他手不离筝,继续弹奏:“在下段玄,字墨通,与姑娘幸会。”

断弦①?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哪儿的弦断了?不会是脑子吧。”

田甜跟在我后面,一脸的无辜:“叔叔,弦断了是不是就少了一根?”

听出我拐着弯儿骂他,那人不急不恼,抬起头,对田甜笑了笑:“囡囡,赶紧走吧。免得刘妈看见了,又打你。”

他的笑温文尔雅,缥缈而旖旎,犹如最温柔的月光。眼眸深邃漆黑,如浩渺的星空,似醉人的美酒。精致的鼻子,形如悬胆,是上等的和田美玉。粉红的唇瓣好像妖娆的樱花,让人想入非非,恨不能马上含在嘴里。尤其是那皮肤,白皙透亮,精致无暇,比女子还要好三分。

更邪乎的是,他虽是弱冠之年,身上却真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似莲花般圣洁,在那身“丧服”的衬托下,越发地超凡脱俗。

经过历史的沉淀,虽然原来世界中的男子外表普遍提升,但这种极品美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早已过了懵懂天真的年纪,恋情受挫,让我对男子产生了免疫,我绝对会把他追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①断弦,原意为死了老婆。若这样问,未免太过恶毒。

8、段玄  ...

田甜有些怕,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走。

我拉住她的手,暗示我会罩着她。待田甜不再畏缩,我正要说话,那名男子却说道:“段,椎物也,姓也;王昌龄《段宥厅孤桐》诗名上便有此字。玄,幽远也;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象幽而入覆之也;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乃《易经》开篇。姑娘应该读过书,不会不知道吧?”

竟然将了我一军。我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只好开口道:“刚才我听错了,还请见谅。”

“看姑娘面色发白,神情疲惫,应该是肾虚的症状。”他卖弄着自己的才学,得寸进尺:“姑娘应该还头晕耳鸣吧,否则怎会听错在下的名字?”

我嘲笑他脑子少根弦,他就敢说我是肾虚——我可不想跟他斗嘴:“先生可有良策,治治我这肾虚的毛病?”

他答道:“肾出于涌泉,涌泉者足心也。你只要多按摩自己脚底的涌泉穴,自然会缓解病症。”

一曲弹罢,他又换了一曲。是《广陵散》。

见他迟迟不肯拿书,我隐隐有些火气:“请问可否将《三字经》借与我?”

他陶醉在自己弹奏的乐曲当中,爱答不理的:“出门左转,第三间房内,第四排书架从上数第三层,从左往右数第六本便是。”

我拿了书,然后带田甜回房,一字一句地教起来。田甜学得极其认真。没有纸和笔,就拿旧碟子装上泥土,用树枝在上面练习。

五天下来,她将全文背得滚瓜烂熟。背会了,便兴冲冲地跑去找段玄:“叔叔,我会背《三字经》了。”

段玄还在弹筝,笑得很飘逸:“那你会写吗?”

田甜泄气了:“只会写二十个字。”

“循序渐进,以后自然就快了。”段玄说:“囡囡,以后别叫我叔叔。我不过比你年长数岁而已。”

今日的窗户紧闭,因此有些闷。女孩子们都在上课,或是背书,或是拿着毛笔练字。见到我和田甜过来找段玄,抬起头瞪着眼,隐隐有些敌意。到底是美男子,还挺受人欢迎。

“你以为你很年轻?”一想到能见到比我早出生五百的古人,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将腔调拖得老长:“叔叔——”

刘鸨母近日总是不断督促,让我找段玄学琴棋书画。我不想去,就用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来打发她。刘鸨母又是因果报应,说我既要做婊~子,还立什么牌坊!考虑到还要在刘鸨母手下讨生活,暂时不能开罪她,我便只能过来。

田甜一阵傻笑:“叔叔,姐姐在笑话您!”

“怎么,刘妈还没把你卖出去?”他真是锱铢必较,以牙还牙道:“凡女子者,应恪守四德,性温如玉,谦卑庄重。你虽非良善女子,若能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将来即使做妾做妓,亦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你既称我为长辈,就该尊老敬我,怎说话这么不客气?”

看他年纪和我差不多,教训起我来倒是头头是道,一副卫道士的嘴脸。我反驳道:“那男子呢?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又有几人做到?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若比较起来,恐怕那些所谓的君子,还不如一名普通的女子。”

他倒是肯承认:“也许吧。”

段玄起身,立于窗前,将关着的窗子开了个小缝,“姑娘可会弹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