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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2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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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书籍名:《妖刀记(1-26卷)》    作者:默默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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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受伤……每天……血……一个时辰……哈、哈、哈……

适君喻神智稍复,想起将军及夫人都在场,自己更是身负穿云直的指挥大任,松手摔开,整了整衣襟,吩咐道:派人去请大夫!馆内若有驻医也先唤来。速备清水布巾,快去!

程万里领命而去。

李远之接连点了几处穴道,见师傅仍呕血不止,宽阔的额头沁出油汗,回头道:老大,没……没用!我拿补心丹……

伸手往襟里掏。

适君喻喝止道:不成!呕血不止,恐将噎息!

李远之陡然醒觉,顿时手是无措。

慕容柔撩袍奔至,目光一睨杀奴,森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说!

杀奴抚着半颈似的肥厚喉管,贪婪地吞息着,咧嘴道:主……主人受了伤,很怪的伤。每天有一个时辰会吐血不止,吃药、点穴都没用。这两天主人都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吐……吐完了才肯出来见人。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愕然。太师椅上,岳宸风面色煞白,呕出的鲜血已不如初时汹涌,却难以顿止。他以手掩口,血水不住从指缝间溢出,眼袋鸟清浮肿,满布血丝的双眼阴沉得怕人,宛若伤兽。

第六三折玄嚣八阵,伊梦黄粱

要不多时,请来的大夫揉着惺忪睡眼,手提医囊匆匆赶至,号了半天的脉却号不出个所以然来,岳宸风呕血依旧,难以开口。

适君喻皱眉:大夫!家师究竟受了什么伤?这般喀血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挺不住。

那大夫一抹额汗,面色惨然,嚅嗫道:这……小人实是不知。令师既无风寒暑湿燥火之邪症,亦非喜怒忧思七情惊扰;不见火灼血热,下注于胃,肝、脾又未有损伤……小人行医已久,从不会见过这种情形。倒像是……像是……

抖着手以绸巾拭汗,嘴唇发颤,未敢直视主位上的将军大人。

他被人从府里拉出来时,并不知道要看的病人乃是镇东将军的幕府首席;早知如此,就算推诿不得,也必先与家中老小挥泪诀别、妥善交代后事。迄今还能支持着不晕死过去,纯是担心一己之失祸连满门,无端端害死了父母妻儿。

适君喻看出他吓得魂飞魄散,强抑怒气,温言道:大夫但说无妨。

大夫道:倘若用错了针,误伤了心脉,阴血妄动,也可能会如此。

适君喻不觉沉吟起来。

适才一阵慌乱,他也曾为师尊搭过腕脉,并不觉得师傅有内伤的迹象;况且,以岳宸风的内功造诣,当世能将他伤到喀血不止、难以自制的人,恐怕今时今日四海宇内还数不出一个来。有无内伤,岳师自己还不清楚么?

但若无内外伤,这般吐血吐个不休的病征,也算邪门至极了。他本以为是毒物,但岳师亲口对五位弟子说过,他少年时有奇遇,服食过一种叫金珥紫皇的丹鼎至宝,对毒物的抗力远胜常人,药倒他绝非易事。

经大夫一说,适君喻又觉有几分道理,师傅可能是中了半毛针之类的暗算,故身无外伤,针尖却残留在体内,使阴血妄动,五脏六腑皆禀气而逆,胃血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师尊!

他凑近岳宸风耳畔,低声问:您可有什么地方疼痛不适?

岳宸风面如淡金,捂着口鼻的指缝间仍不时汨汨渗血,围着脖颈下颔的白棉巾子洗了又拧、拧了又洗,始终赶不上血渍晕染的速度。他闭目摇头,掌中捂着一丝瘖哑闷声:没……没有。

适君喻皱眉起身,转头问那大夫:依大夫之见,该如何是好?

大夫手是无措,片刻才道:小……小人想,先由中脘、脾俞、是三里等几处穴道用针,倘若不成,再试内庭、曲池、内关、血海……

一旁漆雕利仁突然睁眼怪笑了一阵,舐唇道:倘若你只有一次的机会,要扎哪里?

大夫闻言一怔,愕然道:怎……怎只有一次机会?

漆雕利仁苍白的薄唇微微扭曲,咧嘴笑道:你的脑袋没了,还晓得扎针么?

大夫这才会过意来,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簌簌发抖。漆雕利仁撑着扶手摇晃欲起,捆满白布的右臂细如枯枝,既像蛛虫长肢,又有几分僵尸模样,咧着白唇血口,歪斜低腑:说呀!只有一次机会的话,你扎哪里?

漆雕!

李远之皱眉上前,低声道:躺好!莫添乱。

漆雕利仁如傀儡一般的任他挟回原处,咯咯笑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扎哪儿,难不成一针一针试?这能做大夫我也会!咯咯咯咯……

适君喻与李远之面面相,知他所说是实。大夫为了活命,硬着头皮乱扎一气,徒然断送岳师的性命而已,这个险决计冒不得。

正自发愁,忽听岳宸风道:找……找岐圣伊黄粱来。让……让他瞧瞧。

语声略见中气,众人转过头去,见他坐起身来,面上血色略复,居然一瞬间便好转许多。

适君喻微微一怔:师尊……

立时会意,点了点头,并未接口。

那血手白心伊黄粱名列儒门九通圣之一,乃当今一等一的医道大国手,尤精外科,以神锋、续断、死不知三绝闻名于世,人称岐圣。

太宗朝初年,封央土东北墨州四郡的长镇侯郭定性格暴躁,在领内稍不顺心便要杀人,经常将犯错的婢仆、囚犯,甚至无辜的农民等解至荒郊,在马前为其松绑,要他们尽力逃命,然后放狗纵鹰如逐猎,或以弓箭射杀,或以钢叉戮背,称为慈悲道口。三年之中墨州山郊埋骨数百具,尸臭不散,人莫敢近。

兴许是杀孽太重,有伤天德,郭定患有严重的头风(偏头痛)发作之时痛不欲生,于是专程派人请伊黄粱来治。伊黄粱连号脉也无,看了长镇侯一眼,便说:侯爷这病没治。要除病根,唯有开颅一途。>


郭定杀意萌生,命人架起锅鼎烧水,若伊黄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要将他活生生烹死。

大夫说劈开脑袋,

因杀人太多而两眼赤红的长镇侯冷笑:本侯征战沙场多年,刀剑残体见得多了,却不见有能劈开脑袋的神锋。便是骨朵、钢鞭,至多砸个稀烂而已,如何能开头颅?

伊黄粱回答:我用刀一切就开。

郭定又问:便能切开,本侯疼也疼死了,还治什么病?

伊黄粱道:我有一方子,比寻常外科的麻沸散更厉害,名叫死不知,包管君侯丝毫不觉。

郭定打定主意要烹了这名浑郎中,邪笑:就算麻药厉害,开完后本侯的骨肉生不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伊黄粱大摇其头。

人体自愈之力,堪称造化之极。只可惜生肌愈骨的速度快不过血液流失、伤口腐败,才有性命之忧。我有一帖奇药,能迅速止血、隔绝空气,直到骨肉生合为止。君侯若然不信,请为我牵一头犊牛来。

郭定冷笑不止,命人牵来一头小犊牛。伊黄粱先在小牛的后腿涂抹那麻药死不知,药力所至,小牛当即跪倒,却非是屈膝而跪,两条后腿瘫如大开的八字,前半截兀自挺立,模样十分诡异。

他于半身遍插金针,取出一柄鱼骨似的半透明小七,当场将小牛的后腿齐膝卸下,筋骨分离得干净利落,宛若熟肉,出血量极少,小牛也没多挣扎一下,一双湿润黝黑的大眼骨碌碌地张望,天真无辜,浑不觉两条后腿已然分家。

众人俞不及惊叫,伊黄梁迅速在断口抹上厚厚一屑秘药,竟将左小腿接到右髀之下、右小腿接至左髀之下,钢钉续骨,肠线缝肌,以药布密密缠起,包扎停当。这手神技震慑全场,连一贯好杀的长镇侯郭定都惊呆了。

君侯若不放心,

伊黄梁以清水布巾清洁双手,怡然道:不妨再等三天,瞧瞧这牛犊恢复的情况。更无疑义之后,我再为君侯操刀。

郭定以为他身怀什么邪术,不敢留在府中,派人送至远处的客栈安置,以甲士重重包围,严加看管。三日之中,郭定天天去半棚观视,小牛既未痛得惨嚎,饮食更是一如平常,本想唤伊黄粱前来,转念又想:不对!说不定是什么障眼法,来赚老夫送死。

等了三天,小牛的后腿隐隐能撑持站立,一跛一跛尝试行走。郭定又惊又诧,还是放心不下,过了三天又三天,三天之后还三天;拖了大半个月,见小牛无恙,头风又疼痛难当,终于派家将去接伊黄梁,谁知已人去楼空。

是日郭定突然暴毙,百姓无不额手称庆。事后墨州地界的大夫都说,长镇侯的头风入脑已深,不针不药,最怕的就是一个拖字;伊黄粱为他表演过续半如生的奇术之后,郭定虽犹豫着不敢窘他,却再也看不上其他名医,拖着拖着,枉自送了性命。

其时太宗孝明帝正欲裁撤外姓藩镇,此事竟无人追究,最后不了了之。

倒是乡里之间津津乐道,迄今墨州仍有俗称岐圣庙的生祠多处,或曰杀半公、血手祠、报恩爷等,年祀月祀必有乡人携半酒来拜,香火十分鼎盛。

郭定死后,杀人盈谷的罪行被揭发,朝廷查封侯府,将郭定举家革去荫封,发配北关充军;据说郭氏满门养尊处优惯了,不堪北地寒苦,于短期之内相继死去。那头犊牛被邻里带回饲养,又活了两年有余,比郭家的每个人都命长。

岳宸风指明要找岐圣伊黄粱,显然受的非是内伤。适君喻熟知江湖掌故,了然于心,盘算着要如何派人往一梦谷,将这位传说中的古怪神医请来为岳师疗伤。

却见岳宸风朝上座一拱手,勉力道:启……启禀将军,属下每……每日便只发作一次,发作时虽然严重,时间却极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