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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2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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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书籍名:《妖刀记(1-26卷)》    作者:默默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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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心下雪亮:这一下李寒阳几乎用上全力,额间微现珠莹,连出手为韩雪色解封都不曾如此,怕只有与黑衣人对峙时差堪比拟。典卫大人弄错的第二件事,是正义的价值。

正……正义?

李寒阳双目炯炯,直视着他。

敢问大人,杀一人若可拯救十人,这么做算不算是义?

耿照沉吟片刻,兀自难决,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被杀的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寒阳笑起来。

典卫大人此问,则又是另一个难题。

他摇了摇头。关于杀一人救十人之喻,诸凤殿已讨论了上千年,是无数游侠终生自问问人、勤思不辍者,为此分成了几派,有主张杀人以救,也有主张不杀的,至今仍莫衷一是,未有定论。

那你是哪一派的?

朱五忽然插口。

我主张慎杀。

李寒阳也不着恼,温言笑道:我不信一命抵一命,人命是不能放在秤上度量的。出了诸凤殿的议堂,我还未真正遇过杀一人救十人的疑难;谁要说你杀这人,我便放过其他无辜的十个,我会优先处置说话之人。那厮显是恶源。

耿照与朱五都笑了。

我观慕容将军处事,虽有苛猛之评,对朝廷总的来说是顺服的,而越浦城尹梁子同确是中书大人的心腹,中书大人几等同于朝廷二字。梁家父子对徐日贵父女的恶行,在平望都许多权贵眼中,甚至算不上是一件事;慕容将军处置梁子同,非是拔掉一枚眼中钉这么简单,必将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初老的游侠敛起笑容,肃然道:愿意为徐氏父女主持公道、不惜开罪朝廷与央土任家之人,我不以为会把犠牲五万名流民以换取东海道之平静,视为理所当然的正义。便输了这场比武,我仍会待在这里,直到三乘论法大会结束。我想看看慕容将军的正义,将如何拯救这五万人的性命。

十方圆明殿里并无佛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堵七、八丈长的石刻龙壁。

这片优波难陀壁又称延喜龙王壁,通体由六尺五寸高、两尺八寸宽的青石屏风组成,屏风下有夹嵌之用的莲台底座,每扇屏风的大小一致,宛若一模而出,拼连处打磨得光滑平整,远看几乎难见接缝,衬与整殿的青石砖地、鸦青壁涂,屏风融入空间,仿佛一条浮爪扭头的巨龙飘在莲花座上,眨眼便要破壁飞去。

东海脱离鳞族的统治后,历经三宗更迭,终成央土皇权之禁向,崇敬龙神的祭祀旧俗多受箝禁,居民遂变着法子保护信仰。或假借拜佛的名义,故意将佛像的盘龙莲座做得特别大,拜佛如拜龙;或改称龙王大明神云云,假托佛经里的八大龙王,暗行鳞族龙把。

这块优波难陀壁便是这样来的。做成拼接的石屏风,利于分开收藏,遇官兵阅入寻衅,只消藏起拼成龙首的前三扇,再将当中几块胡乱调转,便看不出龙形,可免朝廷降祸。

在东海,释教不过是龙神的护身符罢了,无怪乎我佛不兴。数千年来,老百姓昧于陈俗旧习,未受佛法教化,何其无辜!

佛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掌,轻抚着翻滚浮凸的怒张龙鳞,更衬得五指修长,宛若女子。

幸有我等前来弘法,为百姓点起明灯。他日东海万民同登慈航,在座诸位亦得佛果,行持菩萨道圆满,不亦善哉。

此番东行,央土僧团的成员多来自联名上书的廿九座寺院,因路途遥远,恐寺中长老不堪跋涉,故以青壮一辈为主。美其名曰精锐尽出,背后的意思只怕与南陵相仿佛:横竖三乘论法是佛子一人的戏台,轮不到旁人出头,既是为人作嫁,自不必卖力演出,只消分沾雨露之际,自家莫缺席便是。

果然众人听了佛子之言,倒有大半或面露冷笑,或不以为然,无一附和。

佛子独自离京,撇下央土僧团的代表,一个人来到了东海道,此举在这些少壮僧人之间已饱受非议,及至发动流民围山、易论法为比武等等,不满的情绪更是到达顶点。各寺代表难得一片敌慨,私下议定在商讨之时,一致反对与镇东将军府比斗,意即接受现状,不逼迫慕容柔收容难民。

这是一场迟来的围剿清算。佛子在踏入十方圆明殿之前便已遭孤立,等待他的是一群愤怒的少壮僧人,对这场荒腔走板的三乘论法满腹牢骚,拒绝再被当成傀儡操弄。

来自摄度精进寺的行深和尚双手合什,垂眸道:证佛果而成阿罗汉,那是小乘之说。大乘普渡众生,不作利图,佛子此说,倒显多余了。

几名青年僧人频频点头。行深的师兄行远在央土论法时被佛子驳得体无完肤,他一直想找机会报仇,但住持说他修为不如师兄,不必自取其辱,令行深耿耿难释。

既然有人率先发难,后头自有乘势挥军、借风放火之辈。接口的是舍悲寺的慈惠和尚,他今年不过三十许,正值壮年,却与央土名僧雪舟慈能大师同列寺中的慈字辈,在此番的东行队伍里备受注目,说话也格外有分量。

我听说佛子教人多诵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如此贩夫走卒、目不识丁者,亦能成佛。东海百姓常念佛号,自然登莲台而证真乘、成佛果,与我等何干?

佛子淡淡一笑并不辩驳,细抚青石龙刻,悠然道:东海百年以上的古刹,计有四百七十二座,其中逾三百年者百有零四,超过五百年者卅七;逾千年者,光这阿兰山上就有六座。这些寺院中,人数最少的优离庵有百廿三名比丘尼,人数最多的,是千月映龙川畔的大跋难陀寺,计有四千八百七十二人。以上均未算入火工、杂役,以及挂单游方等。

众人均不知他何出此言,面面相觑。

佛子从容道:东海古利虽多,奈何佛法不兴,这些个名寺便如荘园,坐拥良田万顷,广纳仕绅供养,出家众不过是点了戒疤披上僧衣的俗世之人,视住持如功名;莲觉寺的显义和尚为求住持大位,十年间打点宣政院各级官员、东海臬台司衙门等,总数逾此,

伸出右手食中二指。

行深面色微变,强笑道:两千两虽是大数,但我等方外之人……


  />慈惠和尚见佛子手势未变,笑容如古井般平静无波,讳莫如深,心念电转之间举袖一拦,沉声道:别丢人了,是二万两。显义光是用来打点宣政院和臬台司衙门的贿金,总数就超过二万两白银。

殿里寂然无声。除了粗浓的呼吸,更无一人开口。

在场二十余人都是央土名刹的青壮辈,学问僧非是镇日躲在藏经阁里钻硏典籍,常与达官显贵来往,都是见过世面的,虽知东海殷富,这数字仍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若有现银二万两,还争捞什子住持?几辈子也挥霍不尽了!

行深吞了口唾沫,强抑面上筋跳,一张黝黑的麻子脸雇如尸殍,涩声道:那显义……当成住持了么?

佛子摇头。

据说近有疾患,身子不好了。宣政院里有个说法,欲于三乘论法会后,推动天下佛昵一统,由央土僧团中简抜壮年有为、才德兼备的学问僧,来担任东海寺院的住持,以洗颓风,度化东海万民。

宣政院是太宗一朝才有的,专责管理佛教相关事务。南陵臣服后,段思宗上奏朝廷,极言小乘于南陵诸国行之有年,教团组织发展成熟,不宜以央土大乘的宗法、因俗度之,乞设一中立机构管辖,如接待诸国使节的客省,负资安排南陵教团的朝觐、交流等,而不涉教团内部诸务。

其时太宗大力推行释教,看完段思宗的摺子,不但准了宣政院的设置,更分扩为管理央土教团的枢院与南陵教团的南院,正二品的宣院总制之下,另有两院院使、同知、副使等官员,说是专管天下僧尼的中书省亦不为过。

东海班:有教团,各寺住持名义上由朝廷指派,可宣政院里的都是官,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把住持之位当作世俗功名,可荫可补,但看如何周旋。大抵上做得新住持的,十有八九是寺中掌权之辈,钱帛在手,利于敬谢打点,居然也维持一寺相承的传统,师殁徒继,次序井然,这么些年来没出过什么乱子。

琉璃佛子透露的讯息,登时让现场炸了锅。

这些央土名寺的学问僧个个自视甚高,十五六岁便崭露头角,显现过人的聪颖博学,日积月累有了点名气,才被派来与会;但同侪间竞争寺中高位,激烈的程度不亚于庙堂夺权,僧多粥少,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出线。挤不上位子的,到了七老八十仍是一介学问僧,那就十分凄凉了。

而佛子方才随口说的数字,此刻突然显现意义:百年古刹就有四百七十二座,算上未满百年的,怕没有几千座!东海和尚连经都未必能读,除了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正经的就没会半点,看在这些央土僧人眼里,何异于豚犬!

若能外派东海,人人都有自信压倒这些颟预的假比丘,掌握僧徒百姓,甚至君临一座如莲觉寺般、十年之间能送出二万两纹银的千年古刹,再不必于央土教团的夹缝中苦苦求存,与阴险的同侪、偏狭的师长争得你死我活……

一个冷硬干涩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眼前五光十色的幻想。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

果天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自他入殿以来,始终走在佛子身后丈余处,比起其他刻意回避的僧人,已是站得最近的一个。宣政院不预教团宗法,乃是孝明朝以来的定制。把央土僧人派到东海当住持,总制大人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髡相都说话了,众僧被当头浇了盆冰水,有的人美梦破碎,顿时激起满腔恨火,转头怒视琉璃佛子,原本热烈的气氛一霎僵冷,空旷的大殿内竟隐隐有着肃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