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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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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书籍名:《走过地狱》    作者:渊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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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得眨眨眼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清孝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嘘,不要说话,先休息一下吧。好好地睡一觉怎么样?”

            不,他不想睡觉。一旦入睡,调教师就会潜入他的梦境,告诉他,他依然属于他。

            事实上,为这个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入睡了。

            他拼了命想伸出手握住清孝,得到一点点支持,可是完全动不了,只能睁大眼睛努力地看着清孝,希望对方能了解自己的意思。

            看清孝的神情,似乎也想握住他的手。但护士推得好急,活动病床就从清孝的身边急速而过,他向往的那只大手擦过他的指尖便消失了,落在了他的身后。只有双方擦身而过那瞬间接触的温暖,似有还无,一直停留在指尖的稍前端。

            仍然是满目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针头……他不能阻止那些可怕的液体注射进他的体内,一如他不能阻止自己被绑缚。输液瓶又架起来了,下一步该是给他的后穴里塞入电动震荡器么?

            他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干,嘴唇不住哆嗦。一根手指落在他的唇上,他下意识地张开,准备含阳具进去。但那只是护士,一副母亲哄孩子的口吻:“好好休息吧。麻醉效果过几个小时就好了,到时候你可以下床走动一下,感觉精力充沛,完全就象没事人一样。”

            他没有回答。

            他永远不可能象个没事人一样。

            他和他们不同,是个异类,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那护士,那医生,他们所有人,现在都知道这个事实,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货色。那个项圈就是明证。他可以从他们貌似怜悯的眼光中看到轻蔑。

            他沉默着,让那些人可以尽快离去。但人散尽,他却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清孝。

            清孝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发了一阵呆,才走过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前额。

            “你会好起来的。”清孝重复着那些人重复过一万遍的陈词滥调,“现在也许很艰难,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我会陪着你。”

            他应该对清孝笑一笑,可他实在太累,连作伪都没了力气。

            清孝默默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医院的床太窄了……”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觉得那声音正在渐渐远去。

            “我是说,这样不能动你也许会感觉孤独吧……或许我抱着你会好一点,你会觉得有人陪着,这只是我的感觉……”清孝期期艾艾地说着。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那眼里也许泄露了些什么,清孝一下子开朗起来,笑着道:“嗯,你要是愿意就眨眨眼睛。”

            他立刻眨了眨眼睛。

            清孝有些紧张,关上门,拉好窗帘,然后溜上床去抱着他:“你觉得这样舒服吗?会不会太挤?”

            他继续眨眼。

            清孝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两声便止住,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对两个大男人来说,一张单人活动病床是太窄了点,于是清孝便搂得他更紧。他几乎有轻微的窒息的感觉,但他欢迎这感觉。

            身体的感觉仍然迟钝,即使那么热烈的拥抱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皮革,传递不到多少温度。但他能感到清孝胸膛和小腹上硬邦邦的肌肉,闻到那粗糙的呼吸和熟悉的体味。那双手臂环拥着他,他可以看到那上面淡淡的体毛和突起的经脉。

            是的,只是拥抱,不带任何情欲意味。

            那具身体完全包围着他。年轻男子的身体,充满活力和激情,告诉他什么是生命。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会是一个人……”清孝在他耳畔喃喃低语,呼出的气息让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我知道。”他想说。他还想翻过身去抱住对方,但仍然没有力气,只能听着。

            “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那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宛如梦幻,或许还在继续诉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仅仅几分钟而已,也许还不到,他便在清孝的怀抱中沉沉入睡,一宿无梦。

            这是那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熟睡。

            他熟睡的样子像一个婴儿。苍白的肌肤,微凉的身体,黑发柔顺地依靠在清孝的胸前,婴儿般的脆弱无助。即使是在熟睡中,他的眉头也依然紧锁,似乎仍在被什么困扰。脖子上的纱布,孱弱无力的左手,臀部的刺青,都在诉说他经历了怎样惨烈的过去。

            清孝叹息一声,轻轻拨开他挡住眼睛的头发。那些阴影不会这么快过去,但清孝仍然希望,他愿意打开心扉,让自己住进去和他一起面对。

            这对他来说,也许还比较艰难。他总是很沉默很安静,从不提出任何要求。答话异常简洁,几乎只剩下“是”或者“不”,要么就是“谢谢”“没关系”等客套话。手术并不意味着完结。接下来还有一大堆体检,没完没了的输液输到手背都肿起,不管白天黑夜每隔几个小时叫起来服药,他一一照办,从无怨言。有时候明明吓得发抖,但还是很配合地接受任何安排。只是当清孝靠近他、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他会现出安心的神情,从眼里传达出无言的感激。

            只是这一点点温暖对于他来说是太微不足道了吧。不管清孝怎么安慰他,他还是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他从来没有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但清孝知道他睡得并不踏实,常常挂着一副黑眼圈醒来,吃饭走路都像在梦游。

            有时不是不挫败的。被爱人拒之门外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想到爱人就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而自己竟不能与之分担,那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但现在似乎也只好如此了。记得阿尔贝曾经说过,现在的羽就像是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上的生物,得想办法让他重回地球。当传统的管道式面对面沟通法无效的时候,也只能采取这类酿葡萄酒式的渗透方法,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让清孝沮丧的是,自己并不擅长猜心游戏,万一猜错了怎么办呢?但现在看来,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几天之后,开始拆纱布。五六个医生护士很夸张地围了一屋子,他坐在当中,眼神惊慌闪躲,却一动不动地任由摆布。纱布一层一层地剥落,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清孝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想给他一点点支持,他却似乎毫无所觉,手心湿漉漉的满是冷汗。

            纱布终于揭开了,医生很是兴奋,拿了镜子给他照,道:“很不错啊,愈合得相当好,伤口没有感染。你看看。”

            清孝松了一口气,朝镜子一望,顿时呆住。上帝!那究竟是什么?

            项圈是被摘下了,但印记并没有消失,甚至更为打眼。被项圈烫伤的地方,出现了一圈粉红色的扭曲的嫩肉,不少地方紫黑色的疤痕微微隆起,像一条条丑陋的爬虫,衬着雪白的肌肤,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清孝简直不敢去看羽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但他表现得比清孝预料的镇定,只是定定地盯着镜中的影像,眼眸显得更为幽深。

            医生终于觉得有点不对,讪讪然地道:“现在看起来伤痕是比较可怕,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柔软平滑。大概过六个月左右,这些伤疤会发展成熟,到时候就可以做整容手术了。”

            原本一直镇定自若的羽,听到这话却骤然变色,象失了魂似的摇摇欲倒。清孝吐出一口气,用力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干脆绕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肩膀,对医生道:“恐怕我们不能等了,已经安排好明天出院。”

            医生吃惊地道:“一般来说,就算再快应该观察一周再出院的,否则……”

            清孝决然道:“我会好好注意,不会让他感染的。但已经定了,我们要去波士顿,有急事。”一面轻轻地拿开那镜子,怜惜地看着羽,道:“继续呆在这里,他情绪不会好的。他不喜欢这个城市,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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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都已散尽,他还是一副梦游的样子,似乎难以置信这么快就可以离开。

            清孝微笑着解释道:“叔叔派的人前两天就到了,把那个人看守得很严实,你可以放心。”

            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微微一顿,看见他太阳穴附近有一根淡蓝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但没什么别的反应。清孝这才继续说下去:“当时我就想,也许你想尽快离开这里。叔叔会用私人飞机送我们去波士顿,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

            羽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会等观察期过后再带我走。那么就是明天走了,就我们两个人……”他看着清孝,神情说不出是感激还是茫然。漆黑的眼睛雾蒙蒙的,象是罩上了一层薄纱。

            清孝心头一动,想着那个奴隶自杀未遂,清醒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直截了当地要自己吻他。

            “你能不能吻我?”“我要你抱我……”

            撒娇的,抱怨的,乞求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影像在清孝面前晃动,最后凝固在坐在床边的羽的身上。那双眼睛仍可怜巴巴地看着清孝,眼里满是雾一般的忧伤。

            明知他是想让自己给一个拥抱或者其它有质感的安慰,清孝仍是勉强按耐住,不是吝啬于给予,而是想等他主动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但他一直不曾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清孝,眼里的忧伤越来越浓。清孝终于忍不住了,正想俯身给他一个吻,他却正好站了起来,四下望望,有些茫然地道:“明天就走,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