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连环今夕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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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薄暮,秋风劲吹,徐研躺在病榻,见来者长发曳动,一身素裙随步而动,清雅似莲。
“王妃当日骤变不显惊惧,今日风水倒转亦无得色,呵,老夫枉称雄多年竟是不如。”
无华看着这个一夜间行将就木的人,他们本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既无仇怨,亦无纠葛,可惜……
“不问问令爱此刻境遇?”
“老夫相信王妃不会伤她。”
“我非良善之人。”
摇了摇头,徐研满脸疲乏,“王妃与我们这些人不同,纵然并非良善却绝不会随意伤害无关之人。”眼前人眸深不见底,却又清澈无尘,不曾染上权欲之色,亦不见因恋富贵而起的狠厉,负着如此深仇大恨良知……竟未泯灭么?
“有何差异?”笑中带讥,“手上染血,死后一样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徐研一时被其所慑,半晌觉出自己再次一点点陷入晕眩中方道:“老夫自认小心餐食点心茶水瓜果无不验过,你分明被禁……何时动的手脚?”
“树上绿叶,墙边花草,皆可为药,又哪需动什么手脚?”无华微笑:“国丈不是曾说我多与穆国细作接洽么?既如此,又怎需事必亲躬?”
“王妃到有胆识,不觉用此法太过冒险么?”
“这世间岂有全然无险的法子,所谓输赢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顿了顿,无华垂眸:“你与吾敌结盟又几次三番欲加害于我。”最重要的是你阻挡了我复仇之道,“是你自己催促了自己的性命,休要怨我。”
“王妃此来为得是此物吧。”不带一丝怀疑的肯定,徐研将一封散着浓郁香气的信递上。
无华犹豫了下接过,蹙眉不解:“国丈不觉得太过轻率?”交出这私通外国的信件,便等于承认自己曾谋害亲王的重罪,何以认输太快?
“人总要到穷途末路方能认得清楚。”徐研自失一笑:“这场较量从一开始最终赢家便非我徐家。”
撑不住快阖上的目对上无华一闪而过的怜悯,徐研最后一句轻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三分诡异,“王妃若‘能够’,日后请饶过我儿……”
无华一瞬疑惑,心下徒生不安。
一日后传来仿若晴天霹雳的消息:逸亲王竟在平定边境签下停战协约后归途再经飞峡谷时遭山崩被困,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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郛,逸王生死未卜。
王座下年轻穆王的两名心腹此刻也不复往日随意,默默肃立,注视着自己的王灰白的脸。
只要不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近日几乎被神化之人的死对穆国对…自己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卫黎修握紧急报的手指泛着青,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如今怎样,会…怎样?
只要思及她的安危,这手中密报便似有千斤之重!
凤眸掠过的是思念,是忧虑,是那种鞭长莫及的无力,很想很想此刻就扔下手中一切,立刻策马,马不停蹄的赶去,可是,帝王的清醒与冷静告诉他那些无用。
他甚至恨起自己仍尚存的神志来,明明已然忧急如焚,为何那一丝神志还该死的清醒呢?可…他不得不勉强自己保持清明神志,她是穆国公主,无论郛国这场角逐胜负如何,只要穆国这个娘家有足够的实力在便能护她周全。
所以他不得不留在此,只有他牢牢握住穆国至上王位方能护得了她。
就在卫黎修冷静下来时针落可闻的殿内响起内侍通报:太后驾到。
曾经传奇的女子在卫黎修接掌王位后却当真不曾再过问朝政,只专心照顾自己久卧病榻的丈夫,这议事之所也久未涉足。
卫黎修起身,对自己这位母后除了舐犊之情外更有一层崇敬,穆国风雨飘零时她甘冒奇险支大厦将倾,辅助自己登位后幕落谢场,她走地云淡风清不对那权力顶端留一丝眷恋,功成身退,有几个英雄豪杰能真正做到,她一届女流愧煞多少须眉男儿?
曾经的王后如今美貌未退的洛太后进屋,只淡扫了恭敬立着的儿子一眼,卫黎修便知今日训斥是逃不过了。
“微臣告退。”禾远连忙行礼,拉着搞不清状况的莫怀离去,开玩笑,主子挨训臣子一旁看着,嫌命长么?
太后冷眼看着退出二人,边听一旁卫黎修道:“儿臣知晓近来多有浮躁之处,方才已然悔悟请母后宽心日后定不再犯。”
“再犯?”太后冷冷转过目光却瞧见卫黎修消瘦了的形容,不由一叹,孩子为情所苦自己如何不知呢?只是……“修儿,很多事甚至没有‘再’的机会。”
“母后?”
“你可知屺国七王子屺斐恭贺你登基之喜后未离穆境便下落不明?”
“什么?”卫黎修一惊,此事自己竟不知情。
“若非这些日子你神思不属,此事又如何发生,更如何能瞒过你去?”
“儿臣……”
“你是穆国之王,分寸自能拿捏。”太后英气不见的眸直射卫黎修,却终带着三分不忍,“修儿,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儿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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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迷糊醒来望着高悬的屋顶,雕梁画栋,薄纱迤地如枫之色却蒙着一层灰尘,略显陈旧,支起身子,一眼便见绛袍金衫负手而立之人,一个背影亦不减威仪,洛无华一点点拉回涣散思绪凝神道,“臣媳习郛之仪,果远未足矣,不知请客之道竟是如此,又或是君宣臣妻别有礼数,郛王陛下?”
微微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唯隐在眼地深处的晦涩不明的光透着凶险,“王弟下落不明,孤委实担心,故而请弟妹暂住此处,一来免得有心人乘机对弟媳不利,二来有何王弟消息也可尽快告知,不知弟媳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无华暗道:自己已然被掳至此,又能如何?
“此处……”细细打量,莫非……悚然一惊,心中不安更胜先前,“此处莫不是宫中禁地?”
欣赏着素来冷静声色不动的女子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郛王勾起抹戏谑的笑容,无华却不由一怔,好像……好像那人。
毕竟同胞手足吧,自己怎会曾觉两人并无相似?
郛王自是瞧见了无华一闪而过的怔愣不觉也是跟着一怔,那双盈盈黑眸似水幽深无波映万物如镜。其实,还是…不同的……
琉璃明彻,凈无瑕秽,却映不入凡尘俗物,但为何……
“既如此,弟媳且暂歇此处与孤一起等候王弟下落。”
转身拂袖而去,匆匆身形穿过层层薄纱,内殿少女斜坐未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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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微微伏身间便是万千风情,衣衫微裂,雪肌染尘,秋水泛波,碧波蓄泪,却愈似春风摇柳之态,螓首微垂,秀目怯顾恰似云破月来,风姿天然。
“翯姑娘。”
上座者似笑非笑,风流倜傥,一身俊逸丰采不是那下落不明的逸亲王鞨逸风却又是谁?
“本王很是好奇,翯姑娘向来深得我王兄器重,为何……”玩味一笑,“却将‘飞峡谷’先机知会本王?”
下立者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凡尘难觅仿如仙娥下凡,一颦一笑无不楚楚动人惹人怜惜,正是数十日不见踪影的翯岫:“翯岫只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何况……”说到此红霞染颊,娇羞涩涩,“翯岫…纵然背弃一切亦不能背弃自己的真心。”
“姑娘的真心?”金眸转过流彩,“姑娘该不会欲告知本王,本王偷了姑娘的心吧?”
“王爷乃当世英雄。”翯岫羞怯更深却不回避,“翯岫不过寻常女子自然也望托良人,何况,心之所向又岂是自己能定的呢?”见鞨逸风并无动容之色,心下一沉,脸上却是委屈模样,似不甘,似不得不甘,从怀中拿出封信来,递上,“心之所向非可自定,然翯岫蒲草之姿,又岂有非分之想,此信乃是翯岫离府前王妃所书,唯愿王爷能信翯岫赤诚真心。”
鞨逸风仍是淡淡的样子,接过信的瞬间缺露出一缕连自己也未查的温柔。
翯岫尽收眼底,垂眸间似愤恨,漆点朱唇却勾起抹古怪笑靥。
半个时辰后,屋内不见适才佳人,上座者却似不曾动弹,端坐如旧。
“呵呵,恭喜恭喜,王爷又得一红粉知己。”
冷眼瞟过,鞨逸风不去理睬,低头仍是盯着那封信不动。
“我听闻你已在此看了半个时辰才来的,怎么这信…莫非内有玄机?”吴昊好奇地伸过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拍回。
“就是没有,我才觉得古怪。”鞨逸风终于开了金口,这信他细细看了竟无一点‘异样’,反倒不安至极。
“也许……”吴昊撇撇嘴,“你那位王妃确实信了这位绝色佳人翯岫姑娘?”
鞨逸风挑眉:“你以为她的信任如此廉价么?”
‘君御敌在外妾忧心于内奈何锦书难通幸得翯姑娘不辞千里而至望君勿疑’
吴昊总算得见一纸千金真容,反复看了看,忽而道:“我明白了,王妃多有忌惮不敢写实,这封毫无异处的信,正是要告诉你,如今已然形势非常,‘锦书难通’,呵,你既料准那徐研定然不是王妃对手,王妃又岂会忌惮于他分明……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