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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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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书籍名:《无人倾诉》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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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桦林西餐厅是一个小小的幽静所在。靠墙的两边全部是卡座,中间会有几张圆桌,台布是藕荷色的,上面有花瓶,插单枝的满天星。

            既然选了满天星就应该插满把的,单枝落人那样一个伧俗的白瓷瓶里,不说是寒酸也显得小来小去的。何以正面的墙上又来一幅大油画,鼓满了风的帆船徐徐渐进,不是很别扭的一种搭配吗?!悦心想。

            董悦心连续来这里已经是第三个晚上,照说挑毛病也挑得够了。何况以前光顾,根本就觉得样样都好,餐厅里只有淡黄的壁灯,是光线好;放的音乐声音又浅,是氛围好…

            …还是承认是自己心情不好吧。

            她仍在三号位落座,直觉二号位仍是那个女人。

            都是卡座,座背又极高,二号那边一排座顶墙,这边一排看不到人,只淡淡地升腾着一团一团的白烟,似乎是也没人,不过闲闲地放了一个烟缸而已。

            悦心第一天来情况就是这样,  她进人三号卡座,只随便投f一眼,但见二号那边的宽台上停靠着一只孤零零的白细的纤手。轻夹着长长的摩尔。

            她会有一丝悬想,但是不便探头,就坐下来,实际上是跟那个女人背靠背。

            不等悦心说话,侍者小心地询问:“色拉?泡菜?牛尾汤?”她点头,三天如此。那一侧也没有任何声息,只见侍者端有颜色的酒小心翼翼地送过去。

            她还好,不抽烟不喝酒仍旧是淑女风范。

            因为爱惜自己吧,何况杜启明喜欢她这样温文尔雅。

            倒不是杜太有多凶悍,恰恰相反,她见过那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可怜,悲悲让位的样子,人又瘦,灰黄的皮肤又有了蝴蝶斑,从来也不笑的,悦心想,她若一笑恐怕会吓人一跳。杜启明摇头,只说他老婆是站在黄河岸边足有一千年的怨妇。“

            悦心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看上杜启明的。当初来编辑班上学的想法无非是混一张文凭,既然不管多正统的大学都需要一笔额外收入,而哪怕是获茅盾奖作品的发稿编辑也需要一份像那么回事的学历。

            大伙从四面八方慌慌张张地赶到这个陌生城市,心情都是非常临时的,悦心更不可能例外。她的单身贵族当得好好的,从生活到精神都相当独立。初到学校时,她的穿着始终出众,无论样式还是质地,决非一般学生可比;去食堂她也多是吃炒菜,而班上,有人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当然天天都排在大锅莱窗口的长龙里。

            悦心毫无感觉,她一向对环境不敏感,别人怎么活法,她没兴趣,也不研究。同宿舍的女编辑是个胖子,每天的午餐都是吃点心,改变就像戒毒那么难。别人来向她核实,她说:“是吗?我倒没注意呢。”别人又说,我们可注意你了,总是吃最贵最好的水果。她惊奇:“你们不是吗?你们是吃一块钱一堆的烂桃吗?”

            宿舍离教室的距离不近,有一回她起晚了,从桌上抓起一个隔夜的水煮蛋就往教室赶,急急走了半天,才是三分之一的路程,身后的各种无问无铃的破自行车绕过她箭一般地飞去。她原先倒是有辆自行车的,丢了就没有再买,因为她下不了手买太差的,好的就总是被偷的目标,还有就是放在宿舍前、教室前汪洋大海一般的自行车堆里,回回找得她叫苦不迭。

            就是那天,那个时候,一辆黑旧的自行车停在她的身边,杜启明单腿支地淡淡地说:“上来吧。”

            等到下课她才想起来还没向他道谢,便走过去说:“谢谢你,老杜。”

            杜启明但笑不语。她说:“你笑什么?”杜启明说:“你还知道我姓杜,我很荣幸。”

            她说:“简直讽刺,杜启明,我编过你的小说。”

            他可真愣了,问哪一篇,她说了题目,甚至内容,确是分毫不差的。他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一扬下巴走了。别看她生活上不如别的女孩子精细,看稿她是过目不忘的,要不出版社也不肯花上千的钱送她上这儿来吃熬白菜。

            其实在悦心眼里,杜启明长得很粗相。黑蒜一样,眉眼也长得比较笨,作为文人过份地壮实了,头发也硬,脸上莫名其妙的有许多纹路,仿佛饱经风霜似的。他去自行车铺修车,就很像辅主,铺主就像知识分子。

            杜启明身上的贫民意识处处可见,他不像是有意节省,只是吃、穿都相当随便。可以想见,他穿好一点的衣服就显得滑稽,吃好一点就像过年。但是别人议论董悦心的穿着、吃菜等问题,他却认为没有必要注意,他说她穿牛仔装吃凉拌黄瓜你们也不会觉得她大众化。

            这话传到悦心耳朵里,她倒觉得她是可以考虑穿牛仔装去课室,偶尔吃吃大锅菜也无妨。

            现在细细地想一想,这人哪里是粗人呢?如果他处处顺着众人,悦心会注意他那才怪了。

            摩尔烟的烟雾渐渐地在悦心的头顶弥散开来,丝丝缕缕的薄荷味使悦心想到临桌的女人。

            三天了,她们俩就这么背靠背坐着,无缘相见。相同的情怀使她们各自守着自己的那个结尾必定是清冷的故事。哪一个愉快而幸福的女人会独守在这里等待,等待注定是不会到来的东西?

            可是她听见过她的声音,那种带磁性的沙沙声,凄冷而且悠远。是一对没有教养的青年男女,大刺刺地坐到她座位的对面。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他们旁若无人地翻着菜谱,指点江山。

            隔壁的女人招来侍者,放在他端盘里一张大面额的钞票,幽幽地说:“我今晚不愿与人拼桌,对面的两个位子我包了。”那边随即静下来,大概是侍者赔笑地望着青年男女,他们在钱的问题上拼不过,就悻悻地走出来。打量一会儿悦心,推论她也是可以花钱买清静的。就一骨脑儿地挤到一桌两人世界去,那两个人正腻着,接纳这样两个人很是扫兴,却也无奈。

            传者接着来收悦心的汤盆,汤盆便压在那一百元的钞票上。

            她的出手令她暗暗吃了一惊。想必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文秘。

            当然不会是诗人或者小说家,这类人的通病是穷酸,没钱玩噱头。

            两个人第一次到白桦林来非常偶然,像许多通俗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她是在附近买东西,跑到白烨林的门口躲雨,站定以后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那里,旁边支着破自行车,上届学生毕业时五十块钱给他的,常跑车辅该在情理之中,他说这车“慢撒气”。难修。

            她说,那就换个新内胎吧。他笑笑,说新内胎多少钱?

            车才多少钱?一堆上辈子的零件,配上两个八十年代的新内胎?毕业以后扛两个内胎回家?

            她直觉他是那种扎扎实实过日子的男人。她一向认为她与这种男人之间至少隔着一座昆仑山。r  />
            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学校开饭的时间被雨下过去了。她说,在白桦林随便吃一点吧。

            由着他等,大概就是晚上吃包方便面了。但是她让他吃西餐,他也并没有踌躇,率先推门人内。

            那可真是吃饭,两个人没说太多的话,要了两个红茶汤,两个牛扒饭和两人布丁。那天可能是雨天的关系,店里的生意很淡,灯光和音乐造成一种氛围,可是吃饭的两个人却像要去赶火车。

            吃完饭杜启明又赶着付钱,她去掏钱包,杜启明并不伸手挡她,只是用目光严厉地制止她,微笑着说:“给我们男人留点面子好不好。”

            宽厚的声音至今还留在她的脑海里,温和而且干燥。

            像跟一个风度极好的总统握手。

            她当时便把眼光移开了,望向窗外。好叫他安心。

            雨并不因为他们付完钱就停了,他们只好喝着那杯凉开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班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九月》杂志社的,全国性刊物,在上面登文章表示作者有一定的格。她的不俗和傲气走到哪儿,同学们也会说,纯文学来了。不知是羡慕还是讽刺,反正文如其刊。像同宿舍的胖编辑在《布谷鸟》工作,其实也是文学期刊,但是她就像动物保护协会的干部。“你是哪个杂志的?我倒没注意呢。”她说。

            “《挺进报》吧广

            “问谁呢,我可没往那上想。”

            他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地说:《收藏》杂志社。”

            因为没听说过,所以她十分茫然。

            “不是油印的。”他又开玩笑了。

            “我不怀疑它会印刷精良,”她一本正经地说,“问题是多长时间出一期?一百年?”

            “你现在就地刨个坑,随便埋点什么,一百年后我准让它见刊。”

            “现在有什么东西值得收藏,我真不知道。”她撇撇嘴巴,又一次把眼光移向窗外。

            “你不够宽容,所以你活得自在却没有乐趣……”他也是随便说说的口气。

            悦心并没有理会这句话,她想怎么活完全是自己的事。于是又问道:“属于哪个出版社呢?”

            启明停顿了一下才说:“文化出版公司。”

            很久以后,悦心才理解了那次停顿。杜太的父亲是贵公司的副经理,他的几个子女都是在社会上挺能混的角色,惟独这个女儿——这个后来成为杜太。叫作晓文的女儿,人非常地闷,姿色和才华均为中下。她和杜启明是一个工厂的,先一步调到出版公司搞校对,以为其它的机会也会随之而来,但是生活是意想不到的平静。

            晓文长得比较老相,加上性格问题,似乎一过二十岁就像是一个大龄青年,耽下去也是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