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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书籍名:《琉璃听雪》    作者:清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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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风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穿梭往来的婢女们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可是无声静立于庭院中的两个人却始终一动不动,双方都没有露出半点退缩、妥协之意。

            万俟菀出来得急,连大氅也未穿,不过站了片刻,全身上下已经冻得发麻,阵阵寒风一刻不停地穿透中衣往她的胸腔里灌,连呼吸都十分吃力,刚出来那会子还能感觉到凉意彻骨,此时却已完全没了知觉,直如整个人都被冻成了一块石头,任那风冷如刀,刮在身上也再觉不出痛来。

            眼角余光中,前方那抹蓝色的身影依旧挺拔如山,宽阔的肩膀纹丝不动,在漫天的风沙中看去,别生一股残忍冷酷的味道……她双目平视前方,既不刻意盯着他看,也不着意避开视线,于是那抹蓝色就始终占据着她的视线的一个小角落,如同黏在眼睫毛上的一张小小的画片,慢慢地,天地间好像就剩下那一个背影、那一种颜色,心底到底还是泛起了恨意,脑中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道:我就不信,我就不信……

            其实早在冲出门来的一瞬,她就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也许可以称得上是迄今为止她所做过的最愚不可及的一件蠢事。

            她素来是天底下最想得开的人,不管与什么人生气,也不管那气动得有多大,也始终坚守一条原则,那就是:绝不为难自己。

            可是这一次,她却为了跟他赌气,而把自己置于这么狼狈的境地。

            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然会这样做。

            因为那个男人太可恶了,也太狡猾!对付他这种人,手段和心计是不起作用的,唯有用这种笨到家的法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一线“赢”的希望。

            这个赢,不是指赌桌之上的那种输赢,而是两个人心灵上的较量。

            她一定要赢他,一定要让他知道: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痛痛快快地站出来向她道歉,不要耍这种以退为进、虚敛实放的手段!

            她要的只是一句道歉而已,她就不信,在他心中,她连一句“对不起”都不值。

            四下里安静之极,唯闻北风如吼,吹着屋檐下悬着的铜铃“咣啷咣啷”响个不住。

            不止不歇的铃声中,沈迦蓝的牙齿越咬越紧。

            记忆中,他最后一次这样紧咬着牙关逼自己坚持下去,已是十四年的事情了。

            那一年,他站在沈家大堂上,一抬头便看见了沈将军痛心疾首而又难以置信的目光。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神经早已如同铁铸,可在听了他的话后,竟流露出那样的目光,他见了,心头也不是不难过的,然而想到只消报答了沈家的恩情,从此后自己便能了无牵挂,由心到身都是飞鸟般自由自在的人了,他还是咬起牙,坚持着把话说完——愿为仆为奴,以偿亏欠,必要时以性命相报,亦在所不惜。

            那一年,他才只有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说出这等伤别人、苦自己的绝情话,除了天性凉薄之外,想来也没有其他原因了。”沈家年纪最大、地位最尊的太夫人曾这样说道。

            天性凉薄……何等冷酷尖锐,叫人听了连骨髓都凉透的词汇,他却从八岁起便背负起来,从此后,除却还债,世间一切人与事,再与他无关。

            倏忽十四年过去,他一直、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去年此时,他奉为少主的沈狐为情所苦,被万俟唯喂食了会丧失记忆的毒药“薄幸草”,他明明就在一边看着,却未出手阻止。因为他的职责只是确保沈狐性命无虞,而不是做他的爱情顾问。

            今年岁末,沈老将军忽然命他离开陌城、离开沈家,上京协助万俟唯之妹,他于午夜接到命令,翌日清晨便启程动身了。因为他要的只是报恩,至于对象是谁,全凭恩人决定,他丝毫也不在乎。

            他是天性凉薄的人,对一切淡而处之、对一切无动于衷,是最正常自然不过的事。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日清晨初相见,看着那个耀眼得犹如一蓬烈焰的女孩子,急赤白脸地想叫他滚蛋,却偏偏表现得拐弯抹角时,他的嘴角会不由自主地轻扬?

            为什么方才在湖畔,看着她含羞带怯地向自己道歉、主动要求和好时,他的灵魂会微微地产生一丝悸动?

            为什么当她明确表示出对他的反感、不愿和他共处一室时,他会那样别扭地、刻意地、狡猾地选择让自己受罪,又故意跟公主说出那种话,只因料定她知道后会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见她冲出来的一刹,他的思维有了瞬间的断裂,然后,便再也接不上了?

            明明知道,她那样的女孩子,简单的极致便是率性,率性的极致便是倔强,倔强的极致便是疯狂。

            明明知道,在这样咳唾凝珠的天气里,她放着暖烘烘的屋子不待,偏要跑出来捱冻,完全是她自己愿意,与人无尤。

            明明知道,她不比自己内力绵劲,捱不到一两个时辰便会不支,届时公主自会将她接回屋,了不起大病一场罢了。

            明明知道……

            那么多的明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难以静下,仿佛身后那个人不是站在树下,而是重重压在他心上似的?

            耳畔,风声一声紧过一声,带起尖锐的哨音,将身后那人的气息吹得四散飘零。他运起内力,静气凝神,仔细听去……苦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用来做这个——辨识一个人的气息。而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后一回头便瞧得见的地方。

            他的唇边不觉逸出苦笑,心既乱,内劲便倏地散了,然而毕竟耳力卓绝,在最后那一刻他到底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呼吸——已细微纤弱得犹如婴儿的睫毛。

            他更紧地咬牙,旋即又松开,脚跟一错,转过身去。

            她正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脸已被冻成玉石般的青色,失却神采的眼睛却仍努力地强睁着……然而他知道,从站着到靠着,对倔强的她而言,这一过程无疑是艰难的。

            他轻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走过去道:“进屋吧。”顿了顿,又道:“我也进去。”

            她瞪着他,大约实在是冻得没力了,眼神怎么也凌厉不起来,反倒显得有些委屈,声音也是嘶哑的,“你道歉。”

            “我道歉。”他立刻说。

            她不吱声,默默看他一会,别过头去。

            瞧着她既失望又愤慨的神情,他不禁再一次露出苦笑,“是真的道歉,不是敷衍,也不光是为了现在的事,还有……刚才。”

            她不动,拿眼角狐疑地瞟着他,好一会儿,费劲地挪了挪冻得发麻的身子,还没说话,一缕清鼻涕悄无声息地从鼻孔里钻出。

            她的脸已被冻得失去知觉,对鼻涕的出现完全不知,兀自一脸悲愤地瞪着他道:“我讨厌你,沈迦蓝,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我警告你,下次你若再……”

            “咳!”他突然掩唇干咳一声,尽量逼自己莫去看她的鼻子,忍着喉咙的阵阵搔痒,一脸严肃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发誓。”

            微露意

            相识以来初次产生于明面上的摩擦,就这样随着沈迦蓝的一句承诺而宣告冰消瓦解。

            回到屋内,璟鸾正在用膳,见了他们,也不说话,只抿着嘴笑。

            一名容貌俏丽、眼神明亮的婢女伺候在旁,也是不说话,也是一味发笑。

            不料那两个从不在意别人想法的家伙却丝毫也不觉尴尬,一个面无表情地在边上一站,一个大大方方挑着眉招呼道:“哎?紫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才婢子进来时就打三小姐身边过,怎么您竟没瞧见?”紫绡笑道。

            “嘁!我都被冻得神志不清了,哪还有功夫留神身边走过去谁啊!”万俟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转眸对上沈迦蓝的目光,沉静中似隐藏着什么语言形容不出的东西……关切?歉意?好像都有点。

            她愣了愣,隐约意识到大概是为了自己刚才那句“冻得神志不清了”,心头竟怦然一跳,忙掩饰似的伸长脖子往桌上瞄了一圈,继而大咧咧地对沈迦蓝笑道:“紫绡的素斋,全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想吃都吃不着,算你有口福……站着干嘛,坐啊!”

            沈迦蓝正想说话,璟鸾已先接过话茬道:“这桌菜我已动过,你我是姐妹,也便罢了,沈先生是母妃和我请来的上宾,怎好叫他也吃这个?”语毕,抬眼一瞥紫绡。

            紫绡会意,到门边低声吩咐下去,很快,一张方桌被抬了进来,接着是与之配套的椅子,继而开始走马灯似的上菜。

            最后一道菜上罢,璟鸾命众婢女退下,只留紫绡一个,转而对沈迦蓝道:“请坐。”

            “多谢公主。”沈迦蓝坐下去,但见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数十二道菜:异味卷果、翡翠竹排、香菇面筋、雪菜腐衣球、八宝炒糖菜等等,虽是全素,但每道菜的选料都极为考究,摆盘亦精致非常,绝对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沈迦蓝对吃不讲究,沈狐以前就常说他“生木头也吃得下去”,这些菜再好,对他也不过就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可万俟菀却是标准的饕餮之徒,不但会吃,而且会评,边吃边夸,紫绡听得心花怒放,她自己亦好不快活,更把那“食而不语”的古训丢到爪哇国去了。

            却说这些菜里,尤以那道异味卷果最为可口,乃选用果肉、枣泥、山药、蜂蜜、白糖、桂花等原料,用油皮卷好蒸炸,再用蜜渍浸过,上盘后,加青红丝、金糕条,撒上白糖,五颜六色,清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