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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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么,勒格朗,这种荒唐事我可不干。”
“真遗憾——实在遗憾——我们只好自己去试一下了。”
“你们自己去试一下!这家伙管保疯了!——暧,慢着!——你们打算去多久?”
“大概整整一宿吧。马上就动身,好歹也要在天亮前赶回来。”
“那么千万请你答应我,等你这个怪念头一过去,虫子的事(老天爷呐!)称你心解决了,就立刻回家,我做你的大夫,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我闷闷不乐的陪他走了。我,勒格朗,丘比特,还有那条狗——我们在四点光景出发。丘比特扛着镰刀铲子,这一切,他硬要归他拿,照我看,不是他过分巴结,卖力,只是生怕少爷随手摸到罢了。他那副态度真倔到了家,一路上就是哺咕着“鬼虫子”这几个字眼。我拿着两盏牛眼灯①;勒格朗得意的拿着金龟子,挂在一根鞭绳头上;一路走,一路滴溜溜转着,活象个变戏法的。看看这一举止明摆着他神经错乱,我简直忍不住掉下泪来。可心想最好还是凑合凑合他那番意思,至少目前应该这样,还没想出较有把握的对策前,只好迁就他。我一面拚命向他打听这番探险目的,结果总是白费口舌。他既把我哄来了,就不愿谈到什么次要的话题,随便问什么,只回答一句“回头瞧吧”,就算了。
我们乘着划子,渡过苏里文岛那头的小海湾,到了大陆岸边,爬上高地,直奔西北,穿过不见人烟的荒地,一路走去。勒格朗头也不回的开着路;走走停停,查看记号,看来全是他上回亲手做的。
我们这样走了两个钟头光景,太阳下山,才到了一片空前萧索的荒地。这是高原地带,靠近一座几乎无法攀登的山顶,从山脚到山尖密密麻麻的长满树,到处都是大块峰岩,好似浮在土上,大半靠着树,才没滚下山沟。四下深谷又给这片景色平添了一副阴森、静穆的气氛。
我们登上这片天然平地,上面荆棘丛生,不久就看出,要不用镰刀砍伐一下,简直没法插脚;丘比特就按着少爷吩咐,开出条路来,到一棵半天高的百合树脚下。这棵树跟八九棵橡树一起耸立着,长得树叶葱翠,姿态美妙,而且桠枝四展,形状庄严,那八九棵橡树都远远赶不上,我可没见过这么美的树。我们刚到百合树前。勒格朗就回过头问丘比特是否爬得上去。老头一听这话,仿佛有点踌躇,总不应声。过了半天才走到巨大的树身前,慢吞吞的绕了一圈,全神贯注的端详了一番。打量好,光是说了一句:“行,小爷,丘这辈子见过的树,都爬得上去。”
“那么赶快爬上去,眼看天就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得爬多高,小爷?”丘比特问道。
“先爬上村干,回头再告诉你往哪儿爬——嗨——慢着!把这甲虫带去。”
“那虫子,威儿小爷!——金甲虫!”黑人一边叫,一边惊慌得直往后退,“干啥要把虫子带上树?——我死也不干!”
“丘,你这么大个子的黑人,不敢捏住一只伤不了人的小死虫,就拿着这绳子上去吧——可你要不想法子带上去,我只好拿这铲子砸烂你的脑袋。”
“咋回事,小爷?”丘说,一眼就看出他羞得只好照做了,“总是要跟老黑奴嚷嚷。不过说笑罢了。咱见那虫子害怕!那虫子算啥?”说着小心翼翼的捏住一头绳子,尽量将昆虫拿得离身子远远的,准备爬树了。百合树,或者叫做Liriodendron TuliPiferum,是美洲森林树木中最最雄伟的一种,幼年期间,树身特别光滑,往往长得老高,横里一根桠也没有;到了成熟时期,树皮上才长出疙瘩,凹凹凸凸,树干上也有了不少短枝,因此当下看看难爬,其实倒不难。丘比特双臂双膝尽量紧紧勾住巨大树身,两手攀住疙瘩,光脚趾踩着疙瘩爬上去,有一两回差点没摔下来,最后终于一耸一挺的爬到头一个大杈枝上,看模样他还当万事大吉了呢。其实眼下爬树的虽然离地六七十英尺,倒确是毫无危险了。
“现在得往哪儿去,威儿小爷?”他问道。
“顺着最大一根树枝爬上去——就是这边一根,”勒格朗说。黑人马上听从了,显然不费周折就爬了上去;愈爬愈高,愈爬愈高,到后来四下的密密树叶终于把那矮胖个儿遮得不见影踪。转眼传来了他的声音,听来象在喊叫。
“还得爬多高?”
“爬得多高了?”勒格朗问道。
“不能再高了,”黑人答道,“从树顶上看得见天啦。”
“别管天不天的,照我话做吧。往下看看树身,把这边桠枝数一数。爬了多少根啦?”
“一,二,三,四,五——这边,我爬了五根大桠枝啦,小爷。”
“那么再爬上一根。”
过了片刻,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说已经爬到第七根桠枝上了。
“嗨,丘,”勒格朗叫道,一听便知道他心头兴奋万状,“我要你在那桠枝上往前爬,能爬多远就多远。一见什么稀罕东西,就通知我。”
我原先不过有些疑心这位仁兄神经失常,如今认清了,只好断定地发了疯,就急急乎想逼他回家。我正在暗自琢磨,用什么法子是好,忽然又传来了丘比特的声音。
“实在吓得利害,不敢爬远了——这根桠枝统统死光了。”
“你说是根枯枝,丘比特?”勒格朗抖声颤气叫道。
“就是,小爷,死得连口气都没有。——实实在在是咽气了——归天啦。”
“究竟怎么办是好?”勒格期问道,看光景他苦恼极了。
“怎么办!”我说,暗自庆幸总算可以插下嘴了,“回家去睡觉。低走吧!——这才听话哩,天晚了,再说,你总也记得答应我的话。”
“丘比特,”他对我理都不理,径自叫道,“你听见吗?”
“听见,小爷,听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么拿刀子试试木头,看是不是烂透了。”
“是烂了,小爷,那可没差,”过了片刻,黑人答道,“烂虽烂,可没烂透。就我一个人,还敢再往前爬点路,说真个的。”
“就你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指的是那虫子。虫子重得很哩。如果先把他扔下,光是一个黑人的分量,桠枝倒吃得住。”
“你这十恶不赦的坏蛋!”勒格朗叫道,心里那块石头分明落了地,“你跟我这么瞎扯,去的是什么心?你要是把甲虫扔掉,看我不叫你脑袋搬家。啦,丘比特,听见吗?”
“听见,小爷,跟苦命黑人何必这未大叫大喊。”
“好!听着!——你要是还敢在前爬,看到有危险才不过去,手里不把甲虫扔掉,等你下来,就送你块银元。”
“我爬啦,威儿小爷——不爬着吗,”黑人立即答道,“现在差不多到梢上了。”
“到梢上了!这时勒格朗简直失声尖叫了,”你是说,爬到桠枝梢上了?“
“眼看就要到梢上了,小爷——啊——啊——啊—一啊—一啊哟!老天爷呐!这儿树上是啥东西呀?”
“啊!”勒格朗叫道,他是乐极忘形了,“什么东西?”
“哟,不过是个头颅骨——不知啥人把他脑袋留在树上,乌鸦拿肉全都吃光了。”
“你说是,头颅骨!—好极了!—怎样钉在桠枝上?——用什么拴住的?”
“一点不错,小爷;得瞅瞅。哟,说真个的,怪到极点了——头颅骨上有个老大钉子,就把它钉在树上。”
“好,丘比特,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吧——听见吗?”
“听见,小爷。”
“那么听仔细了——把头颅骨上的左眼找到。”
“哼!呵呵!妙!根本没眼睛哩。”
“真笨死了!你分得出哪是左手,哪是右手吗?”
“分得出,分得出——完全分得出——只是左手,我劈柴就用左手。”
“可不!你是个左撇子;你左眼就在左手那一边。我看,你这就可以找到头颅骨上的左眼,原先长左眼的窟窿了。找到了吗?”
隔了老半天,黑人才问道:“头颅骨上左眼,是不是也在头颅骨左手那一边?——因为头颅骨上根本一只手也没有——算了!找到了——这就是左眼!要我拿它咋办?”
“拿甲虫打左眼里扔下来,绳于尽量往下放——可加小心,别放掉绳子。”
“有数了,威儿小爷;拿虫子放过那洞洞里,真容易极了——在下面看好!”
说话间,丘比特根本不见影儿;这早晚,夕阳依然昏昏照着我们这块高地,他好容易才放下来的甲虫,倒一目了然,挂在绳头上,就在余辉中闪闪发光,浑象磨光的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