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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于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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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落的荒村(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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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黑暗中醒来,脚下并非是光滑的木地板,而是一条向前蔓延的泥泞小路。
  泥水的腥气扑面而来,脚下稍稍用力就能将湿软的泥土向一侧推开,略高一筹的积水争先恐后向脚印中淌入。
  青年有些茫然地看着鞋边汇聚起的小漩涡,太阳穴被阵阵凉风吹得隐隐作痛,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毛毛细雨不断洒落在脸上,一点点汇聚起沾湿了额前的碎发,雨势不大,但看周围的情况恐怕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坑洼中各种蚯蚓或甲壳虫的尸体半露半遮。
  他环顾了四周,在一片土路中动了动腿,只觉得浑身都有些使不上力气,像是瘫痪在床多年后终于重新落地,身体并不习惯此时的动作。
  他贴着瘦削的树木向前走去,险些脚上一软跪在地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路人经过。水雾混着腐烂的气味弥漫在林间,黏在裸露的肌肤上并不舒服。
  【Y191号,夏濯,位置确认完毕。】
  不存感情的音色毫无征兆地响起。
  夏濯扯衣领的动作一滞,稍待冷静后周身依旧静悄悄的,他不禁疑惑是否出现了幻听,余光却瞥见手腕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块方形机械表。
  手表造型有些独特,不知设计时用了什么小手段,竟然没有能够解开表带的机关。他尝试着触碰表面,但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这块手表像是没了电池一样,屏幕一直暗淡着。
  胃里蔓延开的绞痛感拉回了一点神志,疼痛来的猛烈而又突然,霎时便让他白了脸色。
  夏濯蹲下的动作略微急促,贴着树干的虎口处不小心被蹭破了皮,不过比起胃疼,这点伤根本引不起任何注意。
  他蜷缩在树边,两条裤腿全浸在了水中也无暇顾及,在咬牙闷声等痛感减弱时耳边再次传来奇怪的机械音。
  【检测Y191首次入梦,降低梦境难度,即将开启初次指引。】
  这道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似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炸开,震得浑身的血液都随之颤抖不停。
  夏濯忍不住伸抓住了小腹前的衣服,弓着腰狼狈开口:“……谁?”
  那道声音并未再出现,但在他发声的那一刻,机械表内部的齿轮像是响应般开始转动,奶白的光晕取代了暗淡的灰泽,一个半透明的箭头浮现在屏幕中央,朝着前方的路直指而去。
  这块表像是自带了投影功能,虚影透过前端的小孔浮现在了他的面前,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有些难以辨识。
  直到感觉胃疼得没有方才那般厉害,夏濯才呼出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
  他手臂贴着腰侧垂直落下,那串虚影连带着一同改变了方向,一小行字映在深色的土壤上:初始指引1-1.沿路寻找被遗弃的旧车站。
  “刚刚是你在喊我?夏濯……我的名字么?”
  夏濯伸出手碰了碰表壳,问题问出口后又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太正常,居然会询问一个死物。
  不论他怎么问下去,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似乎却有一道视线紧紧锁在了他的背上,可等警惕地回首,身后只有来时的那条路和死气沉沉充满了不祥感的林子。
  他静等了片刻,不见有异后收回目光,停在那行提醒他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字上。
  过于虚弱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冷空气的侵蚀,致使他不得不果断地颤着腿向前迈出步子,寻找其中所谓的车站。
  沿着小道一直前行,爬过一个斜坡后,视野中便出现了一条南北延伸的盘山路。
  路并不宽敞,看上去只够一辆车单向行驶,地上也没有任何车轱辘碾过的痕迹。
  周围不见白色垃圾,只留自然掉落的枯叶和一些不知谁丢弃的木板镶在泥中,看上去冷清又破败。
  车站显眼地立在路旁,木质的挡雨棚塌了一半,腐朽的支架撑不起路牌,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褪了色,眨眼望去只剩下灰度不一的白。
  仅剩唯一完好的等后座上空无一人,可倒地的站牌边却蹲着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一路下来不断积攒的荒诞感使夏濯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好不容易见到的人,远远站在树下眯起眼冲着对面打量起来。
  男人穿着一套运动装,半蹲在地上研究着面前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的站点名称,宽厚的肩被雨水打湿了一半,修长的身体遮掩在薄薄的雾气中,显得有些虚幻。
  夏濯目光停在那只搁置在碎板的手上,再一抬眼却意外地对上一双同样警惕的眸子。
  这人长得倒是挺合人胃口,可惜那冷峻不容亲近的模样让夏濯忍不住稍向后退了半步。
  看清了对方的脸后,夏濯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心跳加快,呼吸也愈发急促,像是搭在脑中的脆弱蛛丝突然断了,发出“嗡”一声震颤,直把他震得眼眶发热,似乎再多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然而同一时间,强烈的晕眩感刺激着脆弱的胃,像是一只手在他的器官中翻搅不停,他忍不住当下扶着树,竟然弯腰“哇”地一声吐了。
  夏濯不知自己多久没有进食了,这一吐只吐出了点酸水,胃又立马开始翻腾起来,直搞得浑身冒冷汗。
  他喘着气抬头,那双黑色运动鞋出现在一米开外处,不知什么时候这名陌生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目光中的所有阴郁似是刚才他犯晕乎时产生的幻觉,现在里面只剩下一些不知所措和迟疑。
  夏濯强撑着直起腰,抬起手背抹了把嘴角,看见男人手腕上戴着和他相同的表。
  对方略低的声音穿过周遭空气,听上去没有什么恶意,似乎为了怕惊吓到他语气还特地放轻了些。
  “还好吗?”
  长时间的低头使脸上泛起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夏濯点头的动作都有些晃悠。他对着人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不是看见你才吐的。”
  男人没有故意找茬的意思,先一步伸出手,带着点一瞬即逝的笑意:“我叫关渝舟,至死不渝的渝,风雨同舟的舟,这次是一个人入梦。”
  夏濯指尖动了动,却没有握上去。
  他在短时间内想了想自己名字到底是哪个“濯”,可惜一时间也想不出,只好干脆舍去了复杂的介绍环节,“我叫夏濯……入梦是什么?”
  “第一回进来?”关渝舟收回手,也不觉尴尬。他指了指站台,一边走一边给他解释目前的处境:“现在你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虚构的空间,有很深执念的人在睡着后才能进来,所以大家都统一把这种事件称为‘入梦’。”
  夏濯头还晕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唯一的等候座上,嘴里重复着他话中的词语:“执念?”
  “就是有非常想达成的愿望。”关渝舟淡笑着站在他的身旁,却徒生了些疏远感,“你不了解这里也没有关系,可以慢慢摸索规则,不过只有一点很重要。”
  夏濯顺着话问:“什么?”
  他并不排除面前人是否在逗他玩的念头,毕竟这里怎么说都只像是一片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很可能是他被绑架来这里后一棍子敲到脑袋上导致失忆。
  他想到这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没摸到鼓起的包或者是令他疼痛的外伤。
  就当他垂下眼帘藏起里面的质疑时,身旁的男人温声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这是什么话,那你刚才说的我都当屁给放了?”夏濯心觉好笑。他抬起头望了关渝舟一眼,却看这人表情不带半分嘲弄,要说在演那演技也有些逼真。再配上对方引人注目的张脸,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唇,问:“是在玩什么整蛊游戏么?”
  关渝舟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解释才比较有说服力。但不远处传来的咣当声却率先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辆浑身布满了锈斑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泥泞的路,停在了两人面前。
  夏濯原先还抱着一点期待,指不定等来的车可以带他离开这片荒芜的地方。但等到看清这辆车的面貌时,他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他不记得有关自己的事,但至少知道眼前这车门都掉了、顶棚破了个大洞的车一看就是要进废弃场的,就连平整的柏油路都不能安全上场的车怎么可能沿着随时有滑坡危险的坑洼山路开上半山腰?
  关渝舟却好像压根没有考虑到乘坐它的危险性。夏濯默默跟在他身后,将脚下铁皮踩得吱嘎响,半边身子潜入车厢内时,那种扑面而来的腥味差点刺激得他再吐一次。
  他站在台阶上缓了半晌,直到觉得压下了那种蠢蠢欲动的恶心感,这才抬手看了眼掌心里蹭到的密麻锈渍,由衷感慨了一句:“坐这辆车还不如腿走吧,参加这游戏前有没有签生死状这种说法?”
  关渝舟没有搭话,他撑着断了半截的扶手在车内前后看了一圈,见没有异常才向最后一排走去。车并没有要多等一会儿的意思,还不等人全都坐好便晃动起来,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行驶。
  夏濯脚下一个不稳,在关渝舟条件反射伸手扶自己之前握住了头顶的铁架,姿势滑稽到整个人差点悬空当场来了个杂技表演。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座位,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到最后一排,隔了关渝舟两个位置坐下,一边整理自己身上有些脏乱的衣服,一边被四面八方都漏风的凉气吹得打了个寒颤。
  关渝舟见状,手伸向了自己的外套拉链。可等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衬衫衣领时,他又有些迟疑:“衣服穿吗?”
  “你不想给就别勉强,自己留着吧。”夏濯看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有些想笑,“下回别拉一半就停手,至少等衣服脱下来才能体现出诚意。”
  关渝舟眉锁得更紧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濯摸摸膀子上的鸡皮疙瘩,无所谓地晃了晃肩。不管关渝舟这衣服到底想不想给自己,他都是不会要的。
  他以为关渝舟真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将衣服脱下来,就着一块要掉不掉的铁皮挂在了一旁的窗户上。
  他看着不断被风吹得朝外卷角的外套,真担心下一秒它就会被刮出去无影无踪。不过这一挡倒是隔绝了离自己最近的风口,一旦扑上身的凉风减少,胃的抽痛感又明显了一些。
  夏濯白着脸慢慢呼出一口气,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他主动挑了个话题:“接着聊会儿?说说目的地和节目规则吧,还是你们制作人要求保密?”
  这辆车像是沉寂了多年后从死水中打捞上来一样,破碎的铁皮间到处都是泥土的痕迹,斑驳的色彩混在一块,惨不忍睹到像是布满了牛皮癣的肌肤,压根看不出原来喷的油漆是什么颜色。
  这真要是道具做旧成这样,那也挺不容易的。
  这时他的表再一次亮起,夏濯垂首望向自己的手腕处。敞亮的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像素字,看上去劣质而又别具一格——初始指引1-2.乘车入村。
  关渝舟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这种提示。他只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默了片刻,见夏濯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忽然抬手向前指了指,好像对方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一样。
  夏濯便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车前的挡风玻璃已经碎了一半,不知是被石头砸了还是撞上了什么硬物,蛛网状的裂纹爬满了剩下的半面玻璃,微微从里侧透着红,在雨水的冲刷下不停淌着染上了颜色的液体,乍望去就连前方的景象都模糊不清。
  他在颠簸中歪了歪头,透过扭曲的隔离板,总算知道关渝舟想让他看什么了。
  反光镜被用颜料涂成了醒目的大红色,深黑的标语有些滑稽又好笑地写着“禁止跳车”四个字。而不停沿着扭曲山路向前行驶的车驾驶位空空荡荡,根本没什么所谓的司机。
  夏濯不禁一怔,总算心里生了些古怪:“嗳,我们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