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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落的荒村(六)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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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没有脚步声,但却不难猜到窗外的那东西已经窥伺起了屋内的环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好似只要在床底挨到天亮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关渝舟胳膊旁全是夏濯呼出的热气,撩得他那一小片肌肤发痒,直到对方浑身猛哆嗦一下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朝别处避开,敛去眼中不明的情绪。
  床底的高度有限,又有那床被子遮去了一部分视野,外界的情况看的并不清晰。
  时间分秒流逝,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环境下,人根本无法对它有明确的估算。僵持许久后,窗旁终于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细声细语里蕴含的苦恼劲儿像是在做一道有些复杂的小学算术题。
  [妈妈死了,不是妈妈。]
  [那会是谁呢?好奇怪。]
  声音是小孩子的,可语气却像是特地在模仿成人。一声像模像样的叹息后,紧接着屋内便回荡开了参差不齐的揉纸声。
  屋外的那个小鬼像是伸手将糊着的报纸抓在了手里,嘴里哼着浅浅不成形的调子,伴随着一道清晰的开锁声,这几种混在一团的音调齐齐止住了。
  啪嗒、啪嗒……
  短小的五指几乎和掌心混作一团,一点点绕到了床边。小鬼像是侧着身子在用同一边的手脚走路,关渝舟透过被子的掩护,看清了它正歪着身体,脑袋却转了九十度向床看来的模样。
  好巧不巧,这正是车上他们“偶遇”的那位。
  既然多次出现,看来它就是这次梦境的关键角色之一了。
  怀里的夏濯很安分,并未在这种危机时刻发出半分声响,只是那微凉的身子抖得厉害,让他一直皱起的眉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地上的手印越来越密集,溅起的水声也逐渐清晰,紧接着,两人头顶传来了砰砰声响。
  它从地上爬上了床,正在他们的头上不停地走动着,来来回回不断重复着路线。
  床板的缝隙间流下缕缕鲜血,一时间分不清是它从别处沾来的还是它本身就受了伤。
  [在哪里……在哪里……]
  小鬼有些急躁地按着床板,一个用力直接将床板砸出了一个窟窿。惨白的小手贴着关渝舟的脸颊而过,扯下了他鬓边一跟头发。
  在找什么?关渝舟皱了皱眉,是在找他和夏濯吗?
  [我找不到了……弄丢了……弄丢的话,姐姐会不高兴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起手旁散下的几张照片,找到其中最大的那张全家福。
  既然这照片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拍摄的,位置也该能与房间相互匹配起来。他透过缝隙,冷静地将照片摆好方向,其中那个被女人握在手里的拨浪鼓瞬间被一圈红光围绕起来,将他的眼角到眉梢都镀上一层颜色。
  关渝舟毫不质疑,撕开了照片。
  纸屑从指缝中脱落,竟是同时在不远处传来当啷的坠地声响。头顶的倒行声戛然而止,那小鼓不停地旋转着,清脆而又有节奏,伴着小孩子独有的咯咯笑声一同响起,引人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这声音持续不过半分钟,它便口齿不清、念诗一般在“哒哒”不断的节拍中唱起了童谣:
  半夜醒来摸堂屋。
  阿爹抽大烟,阿娘把泪抹。
  看阿爹说饿,看阿娘说冷。
  爹爹说,带你出去荡秋千。
  阿娘说,带你出去摘野果。
  我有一个好爹爹,我有一个好阿娘。
  阿爹带我荡秋千,阿娘带我摘野果。
  我从隧道走出去,荡秋千,一荡荡上电线杆。
  摘野果,一摘摘进沟沟里,再也没回来……
  整首歌唱得磕磕绊绊,因它还处于咿呀学语的年纪,显得有些难以辨识。当最后一个“来”字结束时,小鼓声也消停了,关渝舟手腕的光表亮起一道光,显示两点积分实时到账。
  【获取梦境碎片*1。】
  他收回视线,重新打开了手电筒。墙上的纸窗户并没有被撕碎,锁也依旧从内拴着,上面只留下的几个小指粗的窟窿眼。
  除了留在他发梢的那点血迹以外,地上蔓开的血水也全都无影无踪,独留下一个破了洞的拨浪鼓,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海市蜃楼。
  一直闷不出声的夏濯倒是因这一束光而有了回应,他一直紧闭的眼睁开,不料从地上爬起的幅度太大,后脑勺嘭一声撞上了头顶的木板,喉咙里顿时发出轻微的闷哼。
  “唔。”
  关渝舟伸手将拨浪鼓从地上捡起,看夏濯皱着脸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安抚道:“它走了,不要慌。”
  夏濯直对着灯,看着近在咫尺的关渝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夺了光源一咕噜滚了出去,“哇”一声吐出来的东西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熠熠生辉。
  事实上关渝舟真的多心了,夏濯不慌,也根本不在意脑袋上多点痛,他只是单纯的忍得太久,加上酥麻感顺着头皮席卷全身,着实想吐。
  这不到二十四小时倒是折腾地吐了三次,胃再怎么强也受不住,更何况他本来就病恹恹的,身上一虚直接要倒下去。
  关渝舟回过神,连忙伸手把他从地上用被子捞起来放回床上。
  夏濯撑着最后一丝劲儿抱紧了手电筒,就像抱住了传家宝,没了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后,他又叨叨地开了口:“还好没吐在被子上,不然还得赔她们一条。”
  关渝舟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说的是这个,憋了半天才想出接什么话:“吐在地上也是要打扫的。”
  夏濯胃里烧的难受,这一躺平酸水又往外漾,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关渝舟把地上用来当坐垫的纸壳丢到了秽物上,可惜道:“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这一下又给吐没了。”
  关渝舟闻言,手插进口袋里,闷在里头的塑料包装发出细碎声响。
  夏濯一听这动静虚虚地摆摆手:“别给我了,剩下那点饼干渣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而且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了,不舒服。”
  关渝舟像是变了魔术,从口袋里掏出的并不是那个已经皱巴成一团的饼干袋,而是一颗包装平整的牛奶糖。他随手撕开了锯齿边,将包裹在其中圆润的小球递了过去:“吃点甜的压一压吧。”
  夏濯没和他客气,伸手任由那颗小球落在手心上,捏到嘴边一口含了进去。
  舌尖推动着糖球撞上左腮,夏濯满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他得了好处,一边吞咽口水一边道:“这村子是叫‘独回村’吧,那小鬼刚才念叨的不就是在表明村名的意思嘛。”
  关渝舟有些意外:“你能听见他唱了什么?”
  他还以为夏濯在应激过程中为了自卫,所有对外的感官都封闭起来了,没想到却还能关注到外界的情况,不但之前在车上看清了小鬼的模样,现在还能听清整首童谣的内容。
  “是不是每一个梦境本质上就是一个故事?”看见关渝舟的点头后,夏濯露出了然神色,“这首歌不就是在讲大人带孩子出去逛了一圈,结果把孩子丢在外头,自己回来了么。这么一想,是不是很符合‘独回’这两个字?”
  应该的确是这样没错。关渝舟嘴角露出了点笑意:“你又不怕黑了?怎么这么精神。”
  谁知他一语成谶,话音刚落,夏濯手里的手电筒像是溺水一般发出“兹拉”的挣扎声,闪了三下后整个房间又重归黑暗。夏濯还没来得及发慌,关渝舟这一刻倒是比他反应更快,那只温热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夏濯一边抓着被子,一边有些抗拒地向墙角缩了缩,低声道:“……你别碰我,难受。”
  关渝舟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蓦地缩了回来。他没有多浪费时间,重新打开了光屏,替换了一支崭新的出来用上。
  从仓库中兑换出来的手电筒都是有使用期限的,他先前在车上让小鬼受到伤害时,也消耗了大半的电量,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电池耗尽。
  看着对方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不停发抖,关渝舟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濯埋着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关渝舟皱着眉:“是不是别人碰你你就会恶心?”
  夏濯嘀咕:“我怎么知道啊……没事儿,不严重,别人不能碰我,我碰别人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他都不清楚自己这身体到底有多少毛病,不光了失忆怕黑,还人一碰就想吐。
  关渝舟一时间没了声。
  夏濯闷在被子里,抬手抠了抠衣袖上已经干成块的泥巴,几秒内调整好状态,像没事人一样又开始找茬:“你既然还有一个手电筒,怎么不把两支拿出来一起用啊?”
  关渝舟还没想好怎么安抚他,夏濯就自己从中跳了出来。见这人还一脸凝重样儿,夏濯接着问:“是不是手电筒很宝贝,和吃的一样稀少?”
  关渝舟没有迟疑:“不宝贝。”
  “不宝贝还不拿出来,小气鬼。”夏濯理直气壮:“那么珍贵的饼干我都分你一半了,你却这样对我,你说图我的人都是假的。”
  关渝舟有些无奈:“一人同时只能持有一个手电筒,没电废弃了才能换取第二支。”解释完毕,他又问起了夏濯的身体状况:“现在还反胃吗?”
  夏濯扬了扬下巴,指着自己喉咙道:“我憋着呢,糖挺好吃的,不想吐出来便宜了地面。”
  关渝舟失笑。
  合着压缩饼干不好吃,所以就吐了?这是什么理论。
  他盯着夏濯疲惫却有些固执的脸,发痒的指尖在床板上摩擦过,像是在那张脸上摸过一样。
  夏濯却没注意到关渝舟的视线,盘着腿继续小白言论:“那这梦该怎么离开啊?”
  “剧情线走完了就可以离开了。”关渝舟也尽职尽力地充当起了新手指引人:“一个故事中有很多节点,参与梦境的人不停地尝试就可以触发相应的节点剧情,等到所有人把剧情都凑齐了,让剧情线走到尽头时就可以离开了。”
  说白了就像是大家在同一个地方看场电影,看完后就可以散场各回各家了。只不过比起看电影,他们这群看客还需要手动寻找播放按钮被藏在了哪里。
  夏濯若有所思:“那刚刚的……”
  关渝舟微微点了头:“刚刚的就是剧情线的节点之一。”
  谈话至此,窗户外传来了明显压低却又在寂静中略显突兀的说话声。
  “哎哎哎,这里这里,就在这个房间里。”
  光从外向内打在了纸窗上,透过先前被小鬼戳出来的小洞扩散进房间内。夏濯闻声有些意外地看了关渝舟一眼,见他并没有要关掉面前手电筒的意思,便一同盯着那窗户看去。
  屋外的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立在窗前,从轮廓上看该是一男一女。夏濯想起了刚进村没多久后遇到的三人行,忽然有种想把床搬过去将窗户堵死的冲动。
  尤其是当时中间那女人看关渝舟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夏濯毫不怀疑他们要是再来一趟,肯定是冲着关渝舟来的。
  他短短时间内已经做好了口舌之争的准备,先前招呼人的女声又一次传来:“快点呀你,我闻到了,这屋里绝对藏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