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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失落的荒村(八)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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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那包没有灵魂的干脆面换来了手电筒一晚的耗电使用权。
  拿到食物后婴儿肥便不再执意要扯断罐子上的绳线,她将面掰成两份递给自己弟弟,囫囵中口齿不清地看向关渝舟:“你是个好人啊!”
  关渝舟:“……”
  夏濯可惜地叹了一声:“你被拒绝了。”
  关渝舟轻笑着看向他:“胡说什么。”
  一包没有调味品的面都能让这女生发出这样的感慨,夏濯更加笃定在梦中食物的确是来之不易的物资品了。手电筒很贵,吃的也很贵,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自己今后的幸福,勾着头小声问关渝舟:“你给我透个底呗,我败家能败多久?”
  “只要你想,积分可以一直赚。”
  夏濯一点都没有吃白食的自觉,眼角一弯道:“这么好啊,那我想吃有调料包的面。”
  关渝舟有些为难。
  夏濯鼻子一皱:“之前还说随人家败家,现在就小气起来了。”
  关渝舟拿他没办法:“这里的面都没有调料包。”
  夏濯顿觉凄凉。
  “你们是不是进来很多次了啊。”觉得关渝舟出手大方的婴儿肥将最后一口面咽下,也不顾先前在心里划分的三八线,就着地上铺着的纸壳便盘腿坐了下去:“我掐指一算,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佬。”
  第一次入梦的夏濯脸不红心不跳:“那可不。”
  关渝舟瞟了眼还盖着夏濯呕吐物的纸壳:“和你们一样,不到十次。”
  把答案抛回去,让他们自己猜是两次还是九次去吧。
  婴儿肥挠挠头:“哎,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和我弟进来没几次,要不然也不至于饭都吃不起。”
  关渝舟心中早就有底,此时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通过这个梦境后就好了,物资匮乏的梦境很少见。”
  婴儿肥嘿嘿一笑:“承你吉言啦。”
  两人谈话自然,但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不小。眼前的女生现在是彻底地示弱,表明自己身上没什么便宜能给他俩占的,而关渝舟也明示了态度,不会在梦境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彼此都能安心地共处一室。
  床只有一张,夏濯左右各夹着一个手电筒躺在里面,像是给在床头坐着的关渝舟撑起了一个T台。关渝舟看那对姐弟在谈话后就背靠背坐下休息了,也开口催了夏濯一句:“躺下睡会吧。”
  夏濯抬起手,把手电筒往他脸上一怼:“你呢?”
  关渝舟答:“我坐着就好。”
  “喔。”夏濯看他腿都悬在床外,膝盖一弯腾出了小半边的被子,往他身上踢了踢,也没多言便闭上了眼。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一旦四下里恢复了安静,他的心跳就会加快,手电筒的光只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这种慌乱在几分钟后就完全显露了出来。
  关渝舟将他让出来的被子盖在腿上,可被子里的人一直扭来扭去,不安分地将他身上盖着的这小块面积也带起了震颤。床板的晃动声不仅让夏濯愈发急躁,也让地上的姐弟俩频频投来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床正在承受某种不能承受的颠簸。
  直到关渝舟喊了他一声。
  夏濯不动弹了,“……干嘛呀。”
  “想听故事吗?”
  关渝舟有一肚子新出炉的童话,或真或假。
  夏濯打了个哈欠:“不想。”
  “……哦。”
  “多大人了,还听睡前故事,也不嫌丢人。”
  “……”
  关渝舟无话可说。
  他坐在床沿,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身旁蜷着的青年也安静下去,呼吸声似乎都能清晰地掠过耳侧。
  关渝舟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对方主动开口让他出点声音。但他没等来这一刻,再将视线移回时,光照下那对薄薄的眼皮已经合起,这人面对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陷入睡眠的夏濯并不安分,似是在做一个梦中梦,平常嘴角旁那抹笑意不知不觉中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一张脸。
  他抿着的唇微微张开,那模样好似在一遍遍呼唤着谁,却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关渝舟伸手碰了碰对方睡梦中还不忘紧攥手电筒的手,夏濯潜意识却像是感受到了威胁,蓦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这下连手电筒也不要了。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目光缓缓从夏濯脸上挪了开。
  尖叫声、挣扎声、敲击门板的咚咚声。
  一切都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匣子,匣子中心关着捂着耳朵不停发抖的青年。
  一条路浮现在面前,他开始狼狈地向前奔跑,途经之处不断伸出虚无的手,似是想要将他从上方拉下去,一同坠入深渊之中。
  路愈发变窄,他跑的速度越来越慢,氧气不知什么时候稀薄起来,又或者是被那些手缠住了脖子,难以呼吸的原因。
  他终于体力不支,停了下来。脚下的平地瓦解,砖块四溅,失重感使他挣扎着向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能够救他的东西。
  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耀眼的白光将面前人的五官封锁住,露出的下巴勉强能看见对方正带着轻佻的笑。
  他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只能任由对方一点点、一点点地松了手,像是在逗弄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坠下去的同时,那人开了口,笑声让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嘲讽声瞬间沸腾,犹如烧开的水欲要剥离他的皮肉。
  “分手吧,本来我就是玩玩儿的。”
  “只是别人都说你难追,我正好打发打发时间……现在想想真没意思。”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你配吗?”
  ——你配吗?
  夏濯惊醒了。
  他喘着粗气盯着头上的悬梁,额上冒出的汗水在不知不觉间把脖子下的枕头都浸得潮湿,头疼得像是快要炸开。
  他哆嗦着动了动指尖,僵硬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连扭脖子都显得异常艰难。
  只不过睡了一觉,却像是躺了好几年。
  周围静悄悄,天刚蒙蒙亮,房间里依旧有些暗。夏濯浑浑噩噩地眯着眼,在剧烈的心跳声中记忆又开始消退,等到他终于看清歪在地上半边身子都沾了灰的那对姐弟时,已经有些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
  两支手电筒一支已经灭了灯,还有一支光线也不如昨晚明亮,他望着落在一旁的那道光,蓄力撑起手臂往床头的方向望去。
  床架被他的动作带得晃了晃,让本就睡眠不深的关渝舟睁开了眼。他靠着墙一整夜,在感受到床板的晃动后同样抬眼向夏濯看来,“醒了?”
  夏濯喉咙发干,一边顺气一边点了点头。
  关渝舟眼下稍稍发青,轻声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
  夏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他也记不清究竟梦到了什么,但感觉并不好,有些糟糕。
  他稍有迷茫,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那是梦吗?可是自己却也没法说出答案,也许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被自己不知为什么遗忘掉的生活。
  关渝舟见他没有答复,只略带安抚地笑了笑:“再睡会儿吧,还早。”
  夏濯咽了咽口水,声音哑的有些不像话:“关渝舟,你之前说……进这里来的人,都是有执念的?”
  关渝舟轻轻嗯了声。
  夏濯更加茫然了。  />  如果他也是和别人一样,因为心里有难以求得的东西而进入这光怪陆离的地方,那么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像现在这样想不起来的话,那还能算是执念吗?
  他扯扯嘴角,勉强露出点笑容:“那你呢?你是有什么执念才进来的啊?”
  关渝舟没有说话。
  夏濯情绪逐渐自我修复完毕,脖子上黏着的汗水也逐渐被空气蒸发掉了,身上的压迫感少了一大半。他抱着被子坐起来,向关渝舟那边凑了凑,盘腿一座摆好了聊天架势:“怎么不吱声啊,规定里这种事情也不能和别人讲吗?”
  关渝舟摇了摇头。他视线从夏濯身上挪开,平淡地答道:“很重要的亲人去世了。”
  “对不起啊。”夏濯道歉后想了想,又有些惊奇:“你别告诉我……这入梦还能让死人复活吧?”
  关渝舟摇头:“我不知道。”
  关渝舟并未撒谎,他的确不知道。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完成最终的梦境,从而获得自己在一开始许下的报酬。
  很多人带着一腔热血进来,可在漫长的时间里忘记了初衷,半途退缩,最终万劫不复,到时候把自己搭上了,却什么都没能带走。
  所以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在这里许下的愿望究竟能不能达成,谁又能知道这究竟是一场骗局还是用命铺砌而成的一架桥梁呢?
  夏濯咋舌:“都没有个底,那还有这么多人愿意进来拼命?”
  关渝舟淡淡笑了笑:“这种执念和外面提到的普通愿望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了。愿望是你说你想吃一个蛋糕,想要一条好看的裙子,想考进年级前十。而这里的执念却是生于贫民窟的奴隶一定要成为世界首富,断了一条腿还要拿下花样轮滑的第一名,被宣判了癌症晚期却最终长命百岁。
  “这就像是你跌落悬崖命不久矣时,面前恰好出现一位樵夫,又或者你在汪洋大海里翻了船,远处却游来了一只海豚。来这里的人,都是无路可退只能前进的人,命和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天平上是大于等于的关系。”
  夏濯沉思。
  那也就是说他原先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拼了命也必须拿到手的?会是什么呢……一具健康的身体?
  关渝舟看他表情拧巴,温声问:“在想什么?”
  夏濯啧了一声:“钱乃身外之物,我没有抢劫你的欲望,就不会是贪财的人……成绩这种东西,又不能代表以后的成就,而且我也不像是学生了嘛……地位越高摔下来越惨,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也不该是想飞黄腾达的人……我肯定不会许愿说想要一张帅脸,因为我已经够帅了……”
  关渝舟听面前的青年念来念去在猜自己的心愿,神色终于舒展开。他扬了扬唇角:“你还可以想一两天,等达成第一个梦境后才能许愿。”
  夏濯嘿嘿一笑:“关渝舟,你说要是许愿直接完成所有梦境的话,会不会实现啊?”
  关渝舟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下:“这种愿望和最初就不进来有什么区别?还要在第一个梦境里担惊受怕,不划算。而且愿望并不是刚许下就能达成的,哪怕一开始你这么祈愿,到后来只能算作浪费了这个机会罢了。”
  “……也是奥。”
  聊到现在,两人都没了一开始的睡意,听窗外的雨声,他们推断今天也不会是晴天。虽然在这种阴天里不太容易估时辰,但堂屋中已经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应当是老太太开始活动了。
  关渝舟掀开腿上的被子,下地活动了关节,将地上睡得死死的姐弟俩喊了起来。
  夏濯托着腮,看着婴儿肥一边打哈欠一边睡眼朦胧的模样酸溜溜道:“睡眠质量真好啊,怕不是有鬼出来都吓不醒你们。”
  婴儿肥胡乱地抓抓头发,带着半边脸的红印不好意思地慢慢从纸壳上爬起来:“还是头一回睡这么好,就是半夜时被冻醒了一次……话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夏濯笑问:“你又闻到饭的气味了?”
  婴儿肥动了动鼻子,表情十分嫌弃:“不是能吃的东西,闻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烂出水了,就因为一直能闻到这种气味,所以梦里我还梦到我掉到了发了霉的酸菜坛子里。”
  关渝舟默不作声,又朝她身下的纸壳瞥了眼。
  弟弟整理好衣摆,重新戴上了眼镜,用像面对教导主任的笔直站姿向两位成年人打探消息:“请问今天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我和我姐想去村子正面逛一逛。”
  所有人入梦后的初始位置并不相同,他提到的正面就是关渝舟和夏濯来时的方向。既然这个小男生已经把自己的计划先说出来了,关渝舟也没有什么好端着的。
  “可以一起去。”
  夏濯把电量耗光的手电筒朝婴儿肥递了回去:“喏,说好的用一晚,还你。”
  婴儿肥笑着接过,随手按了按开关,表情顿时变得颓然。虽然这个手电筒用了有一段时间,也的确快到使用寿命的尽头,但是真的报废后,她还是免不了一阵肉疼。
  夏濯和关渝舟离开前还要去和收留他们一晚的原住民打个招呼,所以在那之前,姐弟俩需要从窗户原路翻出去。当看见婴儿肥视线再一次投向角落里那个不太对劲的黑罐子时,关渝舟没有再阻拦,“你要是想带可以带出去,但是别贸然打开,这个罐子可能和线索有关。”
  婴儿肥眼睛一亮,忙不迭抬起罐子从窗户递了出去,约好了到时候在村子入口的第一块田地前汇合。
  等姐弟俩身影消失在窗外后,夏濯歪了歪头,问道:“不是说不能信何人嘛,这就算是以后搭伙一块儿过日子了?”
  关渝舟反问他:“你记不记得昨晚他们还没有进屋前的那段对话?”
  夏濯仔细回忆了一番:“你指哪句?”
  关渝舟复述道:“‘你不是说这里没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