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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失落的荒村(十三)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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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被小鬼从后抱住了脖子这件事,戴姝毫无所觉。
  她不知有没有感受到身上多出来的那一份重量,只是脊背稍弯,闻着脚步声响呆滞地向第三次遇到的关渝舟几人看去。
  板寸承认打不过关渝舟,也不愿再多费力气。他一口口吞咽着手里的食物,看着有些疯癫的戴姝,却丝毫没有要分她一口的意思。
  夏濯看着这三人配置,只想吐槽一句:真是塑料男女情。他望着戴姝,怎么瞧都瞧不出她背上还背着个鬼,不过一想到可能自己无意间就会和这东西对视,便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她一眼了。
  婴儿肥缩在两人身后,先前被威胁的恐惧感犹在。她颤声问:“你们、你们怎么把罐子砸了?”
  这比直接掀了人家棺材板还过分啊!
  “砸了不比拆线快?”板寸肿着脸,吃得满嘴都是饼屑。等嘴里的面食咽下肚后他才沾沾自喜道:“这可是梦境的物资箱,你们来晚了一步,该吃的我们也吃了,该用的我们也用过了。”
  意思就是你们想抢也没得抢了。
  婴儿肥听着不爽,眼睛咕噜一转,却看见戴姝正神叨叨地用指腹不断磨蹭人偶粗糙的表面,一滴滴血正顺着她的手腕不停地往地上淌,而浅灰色的布料已经被染深,失血过多惨白的胳膊衬得血液的颜色更加刺目。她被那一片猩红吓了一跳:“她这是在干嘛啊?”
  关渝舟瞥了一眼,简洁明了道:“替身。”
  “你知道的挺多嘛。”板寸懒散地笑开了:“她昨晚被小鬼缠上了,说不准今天那小鬼就会找上来。这个人偶已经被她使用过,到时候鬼找上门时也不会去找人了,只会去找替身,这不是白给的一张免死卡么。”
  用人偶来做自己替身的说法大部分入梦者都不陌生,关渝舟记得在入梦者协会论坛里,曾经有一个人分享过自己在一次梦境中死里逃生的经验。
  当时原贴主提到,梦境设定中自己是被卷入了一场招鬼游戏里,出生点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在。但是梦境都是多个入梦者同时参与的,在这个环节中他们唯一可以互相沟通的工具就是手机。梦境要求所有参与人员必须自己逃生才算成功,但是可以和其他人交换线索,以求双赢,而群里人数就是这场梦里剩余存活人数。
  他们通过群聊得知所有人的出生点都相同,是在一个柜子里。但是却没人敢第一个推开柜子,看看柜子外的情况。
  他们表面波澜不惊地在群里聊天,互相安抚,但随着时间分秒流逝,终于有人开始了下三滥的手段——哄骗新人。
  有一位熟手称自己出去了,外面是一个宴会厅,桌子上摆着蛋糕和各种零食点心。
  这人在群里绘声绘色描述着环境的安逸,让蹲在黑暗又狭小空间里头一回面对威胁的新人对外面燃起了希望。
  新人问:那些东西能吃吗?
  熟手说:当然,味道都不错的,赶紧吃完开始干正事。
  新人问:周围没有鬼吗?
  熟手说:切,有鬼我还能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啊?傻不傻。
  新人问:您能拍张照片吗……
  熟手过了一会儿才回:我是很想给你看,但照片没法上传。
  手机屏外的大家看到这话,当下都尝试了一番,果然在发送图片时显示发送失败。
  也是,能够留一个可以打字的手机给他们就不错了,不能指望可以传递各方的图片信息。
  后来新人和熟手又在群里聊了会,新人的所有疑惑熟手都耐心地解答了,只不过字里行间都有些嗤笑对方胆小的意思。
  新手难免感觉羞耻,又对对方很是信任:谢谢您!我有遇到什么问题还能请教您吗?
  熟手说:快出去吧,吃饱了再问。
  再后来,新手再也没有发过消息,聊天框最上角显示群里的人数少了一个。
  大家都知道这人被骗着出了柜子然后死了,可别人包括原贴主都一直在添油加醋,或者冷眼旁观。
  而这个贴子的评论里,也没有一个人在指责他们的做法。所有来看贴的人只会在意一点——贴主是怎么活着出来的?这个方法我也能学吗?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入梦者已经拥有了一种默契,在他们眼中有些事想要达成,就只有孤注一掷。而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只不过是最正常的一件事情。
  第一个人死掉试水后,大家明白柜子外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在等着他们,更加警惕。一群人开始在所藏的柜子里寻找道具,在手机里翻查线索,可都一无所获。
  原贴主清点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不包括所带的随身仓库外,这一回梦境给他们的只有一架手机——一架挂着小玩偶挂饰的手机。
  挂饰不大,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触感是柔软的棉絮,不是塑料制品。
  原贴主想了想,在群里打字说:我出来了,把玩偶从手机上拿下来,然后丢到柜子外面就行了。
  然后她又说:只是一个正常的客厅而已,桌上没有吃的。
  群里有人问:就把手机扣丢出去就行了?这么简单?
  她说:对,可能这个人偶是给我们用来做替身的吧。
  然后群员数量又减少了两个。
  原贴主想,原来这样也不行呢。那到底人偶要怎么使用才正确?光是丢出去还不够的话,是少了什么东西吗?
  有人看到这里忍不住回复贴子:求快说,急死人了,最后到底怎么才出的柜子?
  原贴主终于在贴子中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最后群里人少了一半,氧气也不充足了,所以我试了三种保险,第一个是拔了一根头发系在人偶身上,第二个是涂了一点唾液在人偶身上,第三个是咬破了手指将血涂在了人偶身上。做完这一切后我就有些晕眩,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我打开柜门将人偶抛了出去。门开了一条缝的时候我就看见一个红裙子的女人站在门前,在所有参与者躲在柜子里时,她一直在用一只通红的眼睛向柜门里看,而我丢出去的人偶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她竟然目光略过我看向了人偶,然后一步步向着人偶走过去了。虽然不知道这三点是不是都必要的,但无疑那一刻人偶代替了我,替我承受了开门的必死一击。
  而现在,板寸话里的意思是把这贵重的“免死”道具让给了唯一的女士,让她也能在最危机的时刻用人偶来救自己一命。
  要不是看见那片埋了成批罐子的坟地,夏濯这一听都要感动到流下眼泪了。他看着地上薄厚不一的陶瓷碎片,想开口长吁一口气,却毫无预兆地一仰头打了个喷嚏。
  关渝舟见状,便不打算在此久留:“走吧,别再受凉了。”
  夏濯昨天就淋了半天雨,今日在水里滚了一圈,风一吹鸡皮疙瘩直往外窜,整个人腿脚都在飘。
  本来想着早点和这三人说一声别碰罐子,没想到这几人已经把死给作完了,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开口做好人的心思,一字不提地朝着村里走去。
  板寸嘁了一声,开口骂了句矫情。
  关渝舟侧过脸看他一眼:“说谁?”
  板寸没料到自己声音那么小他也能听见,一想到这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出手起来疼得要命,对上那有些阴霾的视线免不了有些犯怂:“又没说你,激个动什么劲儿。村子里有鬼,你们还不如回车站那坐着呢,你们这一进去能不能再出来都不一定。”
  关渝舟静静看了他几秒,不再搭理。婴儿肥倒是气上了:“他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明摆着咒我们么。”
  夏濯闻言回首,将板寸往地上吐唾沫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他笑眯眯地对上这人毫不心虚的视线:“哎~这位兄台,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泛红,头顶隐约有黑气缭绕,近期可能会有血光之灾。不如出点积分消灾解难,你看如何?”
  板寸:“……”
  板寸嗤了声:“神经病啊你。”
  夏濯叹了口气,走回关渝舟身边悲哀道:“我都提醒他要凉了,他还不当回事。”
  婴儿肥小心翼翼:“你还会算命?”
  夏濯弯着眼角:“是啊,要算一卦吗?”
  婴儿肥有些局促地问:“我听别人讲算命都要钱,你多少钱一算啊?”
  夏濯竖起一个手指。
  婴儿肥:“一……一百万?”
  夏濯:“你怎么那么黑心啊,我就要一个手电筒。”
  婴儿肥:“……”
  在这个时候,一个手电筒和一百万人民币根本没差。
  夏濯问:“你想算什么啊?”
  婴儿肥唔道:“就算算我什么时候来个男朋友吧,我先试试你算的准不准。”
  夏濯有模有样地掐掐手指,一歪头却见关渝舟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唇角还带了点笑。这淡淡的笑意却像是当场把他看穿了一样,夏濯瞪回去一眼:“看什么看,再看要收费的。”
  关渝舟还在笑:“嗯,那你要多少手电筒?”
  夏濯:“……你少唬我,你明明就一个手电筒。”
  婴儿肥在旁边听了他们两句打诨,忽然感慨:“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感情那么好。”
  夏濯笑得非常随意:“是啊~我和你关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着,你羡慕啊?”
  婴儿肥揽过只善于倾听的弟弟:“羡慕什么啊,我也有好嘛!别岔开话题,快说我男朋友呢?”
  夏濯指了指自己:“呐,这儿呢。”
  婴儿肥傻眼,脸噌地红了:“……你不要脸,当着关哥面还开这种玩笑,手电筒不给你了。”
  夏濯看她恼羞的模样哈哈大笑。笑过后见这小姑娘圆着一张脸扭头不愿搭理自己,这才坦白:“我哪儿会算命啊,都瞎说唬人的。这要是来一个会算命的,那岂不是相当于开了挂?哪里有难哪里安全都能算得出来。”
  婴儿肥多好一纯情少女,在学校还真没见过他这样说话直白的,几分钟下去耳根都还冒红。到目前为止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挨过一夜,物资也分过了,现在玩笑也开过了,却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他们两个年龄小的倒是还好,面对关渝舟和夏濯都可以开口叫一声哥,可轮到夏濯和关渝舟这边却从来没有叫过他们什么。
  婴儿肥不知是不是对他们产生了不少信赖感,扭头小声道:“我叫简然,我弟叫简舒,你们……你们不说也行。”
  夏濯对交换名字这种事没什么意见,更何况关渝舟先前叫过他几回,八成早就被听到耳朵里去了,“夏濯,三点水的那个濯。”
  关渝舟:“关渝舟。”
  简然的肚子本就叫了一路,现在周围安静下来咕噜一声尤其明显,让身边的其他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一边脸红一边捂着胃,想着原先还夸下海口说今日午饭他们来办,头一回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我弟那边还可以换一个盲盒。”
  夏濯问:“盲盒?”
  简然用力点头:“对呀。”
  夏濯知道这可能又涉及到自己不知道的领域,便非常自觉地住了嘴。倒是关渝舟自然地将话题接了过去:“我也有一些没开的,不如直接回那户人家里再借住一天。”
  夏濯一想到今早莱莱的倒影顶着两个黑灯泡眼的模样还有些不自在:“家里那个小丫头没问题吗?”
  “不碍事。”
  关渝舟说不碍事,夏濯觉得那就是真的不碍事了。四人兜兜转转,还是立在了泼满了红油漆的门前。踌躇片刻后简然抬手敲了敲门,礼貌地问了句有人在家吗。
  不知是不是老太太没见过简然和简舒的原因,等门敲了三遍后都不见有人搭理。
  关渝舟也不指望能从正门进去,见迟迟没人回应便带着他们绕到了那扇还留着几个指印的窗前。早上离开时他特地没有将窗户从里面锁起来,就是为了不必要的时候再次回到这里。
  夏濯看他早有预谋的模样乐道:“这算不算是擅闯民宅啊?”
  关渝舟说:“昨天来的时候她并没有亲自带我们进来,今早离开时表情也不太对劲,像是对这个房间很抵触,应该不会轻易踏足进来。”
  窗户被他从外拉开,不过呈现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房间格局,而是一张苍白的小脸。
  夏濯和关渝舟猜测已不是活人的小丫头正直对着他们,眼里没有分毫的意外或是惊讶,依旧平如死水。
  关渝舟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间房子里,两边对立站了片刻,直到夏濯又捂着嘴让喷嚏声打破了宁静后他才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话有些奇怪,明明是想要小偷小摸进别人屋子避雨,却问起了屋子主人。
  但莱莱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窗边,目光像是穿过了面前的四人绕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怯怯地答:“弟弟走了。”
  姐弟俩不敢靠她太近,却也不能明显做出躲避的动作,只能硬着头皮吹冷风。原本摆着罐子的角落现在空荡起来,也不知老太太究竟有没有发现它的失踪。
  “你弟弟一直在这里吗?”
  莱莱轻轻点了点头,从破破烂烂的袖子里伸出受了伤沾着泥巴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手,指着他们头顶的方向说:“他一直都挂在那里的,他不见了。”
  “他说今天会来带我出去的……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