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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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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濯被一阵颠簸晃醒,头昏沉着还没来得及恢复清晰的视线,隐隐只能看到前方驾驶座上有个人影。
  司机透过镜子看他一眼,嘴里咬着一根稻草,声音在嗡嗡的噪音下有些模糊不清:“山上路这么抖还能睡着,小伙子出远门累着了吧?”
  夏濯活动一下脖子,朝窗外看一眼,现在他们还真在顺着土坡往上爬,头顶的天灰蒙蒙的,不出意外这次梦境里又不是一个好天气。
  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随口接话,笑嘻嘻道:“这不是说明对您开车技术放心嘛。”
  “哈哈哈,你这小伙子嘴还挺甜!”
  他看起来讨喜,笑时也遮不住那双眼睛的雪亮,司机语气爽朗多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上山找我准没错,学校还在盖的时候我就一天三五趟来打下手,这条路啊我再熟悉不过了!”
  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捕捉到关键词,夏濯扭过头来,“那咱们还要走多远啊?我看都已经到半山腰上了。”
  “快了,不到半小时就能给你送上去。哎,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也是,好好城里的工作不要,非得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虽然说环境不差,但这儿的小孩没那么好教的,成绩比不上城里那些学校不说,家长也根本不配合工作,要不然怎么一下子突然走那么多老师啊?”
  不长不短一句话,里面信息量也不少。夏濯寻思着这回他们是来学校工作了,很大可能还是代替那些辞职的老师,不过真有学校会建在山顶上?搞什么封闭式监狱教学呢?
  于是他寻思道:“山路这么难走,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也不容易吧。”
  “这不好说。情况你大概应该了解了,这儿是重点扶持的地方,刚建校那会儿从全国各地招了优秀人才,校方又是许诺这个又是许诺那个,招生信息写得可劲儿棒,入学名额还得靠摇号,没摇中多少钱也塞不进去,在临着的几个地区可是掀起了一阵大风浪呢。”司机说到这,不太认同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家长就是太看中成绩,也有不少忙着工作对孩子有疏漏的,要说孩子到底容不容易在想什么,咱们这些大人哪儿能晓得。”
  “那您刚刚说突然走了很多老师?”
  “对,可不是嘛,突然走的。要说这事儿我也只是有点耳闻,学校还是得继续运营的,总得压消息……但我在这周边可混得不错,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进到耳朵里的八成都是真事,看你接下来要在这儿工作,我也不瞒着你。”司机减缓了车速,奇怪道:“我还以为你听说过这事呢,但这车现在不太好调头啊。”
  夏濯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工作还能不要了?”
  看他这副表情,司机反而有了将话倾倒出的欲望,压着嗓子神秘兮兮地:“那我可说了啊,你听了可别被吓着。”
  再恐怖的事他都亲眼看过经历过,光听还真吓不着他。夏濯扒着两边座椅凑近了些:“您尽管说。”
  司机便说了:“去年年底这学校搞什么圣诞活动,我们这些小镇子是不兴过这种洋人节日的,但学生一直在准备期末考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放过假,校园里头就让人布置了一下,什么圣诞树啊圣诞礼物盒,一批批都是从城里费不少力气采购运回来的。弄好后学校宣布开放造访日,25号当天家长可以上山来见孩子一面,说是陪孩子过个节,实际上就是帮他们平复一下考试前的情绪。据说这场考试还挺重要,能不能获得更多的扶持金就在此一举了。但要我说搞这一出也是做给外头看的,这不,还没到圣诞节呢就沸沸扬扬上了报纸,大伙儿又开始夸这学校人性化。可惜那些家长一个个全都蒙在鼓里似的,还没我一个外人看得清。”
  “所以究竟出什么事了?是最后考试没考好让学校生源没了?”
  “不是,哎……圣诞节第二天一早,三年级有个学生吊死在最大的圣诞树上了。”司机顿了顿,“这件事对其他学生打击挺大,陆陆续续就有人不来上学了,等一个寒假过去,不光学生翘课了足足一半,就连老师也接二连三递交了辞呈。至于期末的成绩,那当然也拿不出台面来。”
  夏濯连忙问:“好端端的怎么上吊了?”
  司机叹口气:“校方说是家长给的学习压力太大,而且造访日那天这孩子的父母忙着赚钱压根没到场,可能增添了负面情绪吧……所以说小孩子健康平安才重要,什么成绩又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都是浮云……现在好了,养那么大个人都没了,这家长到哪里哭去啊?后悔?再后悔也来不及喽……”
  看样子事件和这个吊死的学生脱不了关系。
  夏濯想了想,慢慢道:“我听过这件事,死的是不是一个男孩?”
  “那你这消息可不准啊,死的是个女孩,但长什么样就不知道了,照片也没公布,好像是……几班来着?嘶,瞧我这记性……哎对,6班的,姓胡,就古月那个胡。”司机忽然问道:“你是去带几班?这六班可是最不好带的一个班级,要是校长安排给你你可千万别答应,里头那些小孩儿没一个心思放在学习上的,成天到晚只知道混日子。难带的班级最后要是考不出一个好成绩,做班主任的没什么错也得挨批。”
  “好嘞,谢谢您。”
  夏濯砸吧两下嘴,心想完蛋,这是要去教高中生吗?
  哪怕全年级第一的班级到他手里没多久也会变成倒数第一,如果是教体育他还能糊弄两下,要是正儿八经的语数外可就没辙。
  现在只能祈祷梦境并不在意参与者的文化水平,不会因为没解出什么题就直接判个死刑。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机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了这所学校。司机似乎对当时有出过力感到骄傲,每一句话都努力表现得对设施结构的了解。
  和很多普通高中一样,这学校虽然班级不多,但占地面积足够大,将地形优势充分利用了起来,后花园漂亮得堪比人满为患的网红打卡地,在没有出事前还专门聘请了一位园丁来照料花草树木,而最先发现尸体的也是第二天一早来到花园的园丁。
  初始资金的充足让校内设施一应俱全,食堂、超市、活动区一个都不少,司机对食堂里的酱油炒饭念念不忘,叮嘱夏濯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看,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了。
  “食堂管后勤的有个二十多的姑娘,人漂亮还特别热心肠,你要是挑她在的那天去打饭,她还会多给你几块肉。”
  夏濯笑了:“您好像经常去的样子啊。”
  司机哈哈一笑,“都是听说……喏,看到前面那个牌子了没?拐个弯就是学校正门了。”
  夏濯按下车窗,等车右转后果然看见一片空旷的土地。
  从这里开始起伏的山路就被水泥地所替代,远远就能瞧见宽长的铁门旁竖了一个白色的牌子,上边写着澄阳高中四个字。
  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匆匆在人群中寻找,没两秒就锁定了其中熟悉的身影。
  关渝舟今天穿着黑色的连帽夹克,牛仔裤裤腿一丝不苟地收在靴子中,正背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就是他,那个。”司机停下车,朝那边努努嘴,并没有伸手去指,“中间站着的那个,穿印花衬衫戴眼镜的,瞧着没?”
  夏濯按照他描述的去找,发现关渝舟的交谈对象就是这个穿花衬衫的。
  “他怎么了?”
  “从外地招来的人才之一,还出国留过学呢,英语和数学都教,是成绩最好的一班班主任。小伙子脾气很好,在哪都受欢迎。虽说是见过世面的海归,但没什么架子,见到谁都主动打招呼,这次老师不是一个接一个走么?他还是坚持留下来了,说是工资再少也至少得把这一届给带毕业。”
  夏濯多打量几眼,略微有些不爽了。
  关渝舟和这人聊什么呢那么专注?
  他压根想不起来对方只是个虚幻的原住民,匆匆和司机告别,关上车门就大步朝男人走去,颇有一副原配找上门怒气冲冲找个说法的架势。
  有新的人靠近,人群远远就陷入安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那些陌生的面孔全都朝夏濯看来。
  关渝舟同样转过头,在看见他时先短暂的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那种不拘言笑的严肃感海水一般快速消退,眉眼柔和地直直将视线锁在他的身上。
  不等夏濯先开口进行胡搅蛮缠的嚷嚷,男人已经先一步占有欲作祟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便把人带到身侧,“怎么才来。”
  很早就有参与者注意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边与众不同的气场,其中有人特地和他拉开了距离,也有人主动上来搭话想要同行,现在目睹那种夸张的保护姿态,再眼瞎迟钝也明白过来了,合着这人是有同伴的。
  对投来的目光稍有感知,夏濯瘪着嘴,酸溜溜地斜他一眼:“这时候才来是不是坏了关老师的好事?”
  关渝舟失笑:“胡说什么。”
  夏濯哼一声:“你这次穿得挺年轻啊。”
  被面前这人夸奖始终是愉悦的,关渝舟弯起唇,“喜欢吗?”
  他曾经并不注重打扮,很多衣服的款式都相同,身边不少同学感慨他白瞎了一副好皮相。但是后来,他也会站在镜子前纠结很久,从头到脚的改变都是为了出门后不知能不能遇上的那个人。
  “也就那样。”夏濯不情不愿地承认,侧过头掩饰一般咳嗽一声,视线扫过他的手指,“我要的东西呢?”
  关渝舟垂眸,温声说:“一会给你。”
  不等夏濯再说什么,一直在一旁静静注视着的原住民走上前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位海归老师并不文弱,个子和关渝舟差不多,但眼镜边角的圆弧将他的面部线条修饰得没那么僵硬,和司机描述的一样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就连说起话来也温温吞吞。
  他向夏濯伸出手,“你就是最后一位来就职的老师吧?你好,我是你现在以及未来的同事,目前教三年级一班的英语和数学,很高兴能认识你。”
  夏濯还没想好要不要握上去,关渝舟已经将他半个人挡住了。男人把他藏在身后护住,似是哪里惹他不太愉快,脸色有些难看:“既然人已经齐了,那还麻烦卫老师尽快带我们去学校参观。”
  卫老师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忙说:“对,对。离这节课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就由我带大家随便看看,因为最近校内实在缺人手,我一个人也带不过来六个班级,大部分时间学生们都是在教室自习的。还请各位多多上心,前途对每个孩子来说都很重要,离高考只剩下三四个月,希望大家能赶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让孩子们尽快全身心重新投入到复习里去。”
  夏濯听到有人小声嘀咕:“我自己高考都没及格,这不是来祸害祖国花朵么。”
  他想这里恐怕没什么祖国花朵,更可能养的都是食人花。
  见带路的人挺和善,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生小步追了上去,“那我们住哪啊?学校里有公寓吗?”
  卫老师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带你们去公寓,学校里的住宿条件挺好,我想不会让你们有太多不舒服的地方。”
  “可以洗澡吗?”
  “是有独浴的。”
  碎花裙真像是来度假的,举着手欢呼一声:“好耶!”
  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两条腿似乎都有毛病。他在参与者聚在门口时就紧紧盯着,等众人入内后立刻重新将大门锁上,生怕外头有什么东西进来一般。
  这种异常的举动让每个人都感到奇怪,聘请一位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来做安全方面的工作实在有些不妥,尤其还是学校这种敏感地带。
  多多少少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卫老师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脖子,等拉开些距离后才压低声音说:“原来的两个门卫都辞职了,但又不能没有人值夜班……刚刚那位是李叔,他年轻时冬天下水救人才落下病根的,膝盖一到这个季节就会犯病,走路不怎么利索。之前工作日会在学校里处理卫生,捡捡瓶子和学生不要的书本等周末下山去卖,现在人也难招,就干脆让他先顶上来了。”
  夏濯回过头,李叔已经回了门卫室。寂静的校门口显得萧瑟又荒凉,和校园该有的朝气蓬勃完全搭不上边。
  关渝舟余光注意到他的走神,低下头问他一句怎么了。夏濯摇了摇头,正要转回身,却突然感觉有双眼睛正贴在茶色玻璃后直直看来,浓郁的不详气息让人忽视不掉,可再等想仔细分辨时,那种被毒蝎盯上的感觉又消失了。
  “关老师。”夏濯踮起脚,唇贴着耳根说道:“那个门卫不太对劲。”
  “嗯,先跟着他走。”关渝舟抚了抚他的背,想用这种肢体触碰的方式来缓解耳朵上带来的躁动。
  “你又占我便宜。”夏濯立马扬起了一边眉毛,满脸一副“被我抓到了”的得意样子。
  关渝舟弯起眼,学着他刚才地样子用唇蹭了蹭他的耳垂,“那夏老师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