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沉于昨日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沉于昨日

第194章 神女庙(八)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沉于昨日》章节:第194章 神女庙(八),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黄昏时分,村民重新回了山上。
  他们当中一半人持着火把,另一半脸上戴着奇特的迎神面具,看那架势应当是做好了在庙前守夜的准备。
  “他们就没有油灯吗?”刘倩语觉得这种明火很危险,尤其是在这种灌木丛生竹林茂盛的地方,“万一不小心引发了火灾,那该怎么处理?一烧烧一片,离河近也不能及时灭火吧。”
  沈维赶紧去捂她的嘴:“你可别乌鸦嘴了,歇歇吧,讲一下午不累吗?”
  “可能是没什么钱去买油灯,毕竟火把制作起来很容易。”赵晓萌冒出猜测:“他们不是一直在愁生小孩的事吗?这几年应该没少花钱,能省则省吧。不过村里没什么小孩,应该不用担心熊孩子会乱玩火把的事情。”
  她似乎饱受小孩折磨,一提起熊孩子话音都放重了。
  “赵姐不喜欢小孩?”刘倩语躲开沈维,“可是你在村外看到婉儿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
  赵晓萌无奈地说:“我是一名小学老师,虽然是带的副班主任,但平常琐碎的事情也有很多。要是不喜欢小孩我也不会做这份工作,只是现在有些孩子真的太让人头疼了,每天闯祸都不带让人喘口气的……”
  “啊,我表弟就是!”刘倩语点头发表相同意见:“坏习惯全是给姥姥姥爷宠出来的,有些小孩越宠越糟糕。”
  有几个村民站到了附近,话题就此打住。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雾也变浓了。这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一般,毕竟梦境里一遇到雾天就没好事发生。视野区域逐渐缩小,不难推断再过一两个小时他们将恢复成昨天那种睁眼瞎的状态。
  到场的村民都是男性,比上午看见的人还要多,就连婉儿她爸也在队列当中。
  “这是全村的男人都来了啊……”夏濯一边数数一边小声嘀咕,这要是被群殴估计谁也逃不过,除非背后长了翅膀能飞出去。
  嗯,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这儿为妙。
  “走。”
  刚想完,关渝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夏濯看他有起身的趋势,忙一头雾水地问:“去干嘛?”
  关渝舟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抢劫。”
  夏濯:“???”
  劫谁?
  两分钟后,沈维惊恐地指向对面,一把攥紧孔满的手腕,“孔哥,他俩怎么站起来了!”
  五人目光交汇到同一个地方,夏明和关强不知怎么绕去了后方,他们盯上了一个落单的村民,两人一个劈脖子一个捂嘴,愣是在三秒内完成了一次悄无声息的突袭,很快又如法炮制敲晕了第二位,手段娴熟到围观的几人愣是回不过神。
  ……原来这两位才是这片雾和黑暗最大的受益者?
  刘倩语看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不过就加入吗?”
  夏濯利索套上从村民身上扒下的衣服,用面具遮住容貌,跟关渝舟一同混进人群。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怕有人会上来搭话从而暴露身份,但好在现场气氛压抑,一个接一个都心事重重,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角落。
  雾气越浓,火把起到的照明效果越弱。除了油水碰撞产生的细微声音以外,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一切寂静得让人心慌。
  准备好一切后,蜈蚣脸和王老伯姗姗来迟,人群自觉向两边分散,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蜈蚣脸看了一圈,带着笑和王老伯说句什么。王老伯睥睨四方,“那别耽误时间了,快些开始吧。”
  他这几日被捧到了天上,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让他越来越目中无人,因此压根没注意到身边对他好言相待的村民此时有着一副何等狠毒的眼神。
  “拿火把的在外面候着,戴面具的都随我进来。”蜈蚣脸手一招,带着一群人分散着走向庙门。
  借着光亮,夏濯看见眼前的景象和上午完全不同。原本被特地重葺过的房子在短短时间内变得残旧不堪,白色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露出里面蛛网样的裂痕,一双血手印落在门缝两边,似是有人尝试从外推开它,但失败了。
  对于这一切变化,蜈蚣脸丝毫没有察觉。他拿钥匙开了锁,哪怕夏濯站得已经有些靠后,仍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浓郁腐朽的气味。
  随着门被朝两边推开,地上的血也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红脚印布满院子,和他在客栈走廊内看见的一模一样,腐烂的味道更是呛得人欲呕,这种味道他已经很熟悉——俗称尸臭。
  村民自发围成一个弧形,向两边分散站开。院子正中心摆了张桌子,上面置有香炉,旁边放着未点燃的香和两根白色的蜡烛,供品也在其中。
  视线绕过供桌,他看见头顶上方的红绸一直延伸进堂屋里,门虚掩着,实在看不清屋内的具体模样。现在行动太引人注目,他只好将打探的念头暂且搁置。
  蜈蚣脸吆喝一声,很快后方有人端来一盆水。王老伯捋起袖子,将两只手在水中一荡,指尖朝四下轻弹,边转着身边口中念念有词:“日吉时良,天地开张,立意焚香,香烟沉沉,神必降临——”
  仪式正式开始了。
  夏濯没和关渝舟站在一起,两人面对面,中间隔了几米距离,方便看到彼此背后的情况。但他余光瞄到左右两边村民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似乎来现场请神是多可怕的事——这还挺有意思,侍奉神女不是因为尊敬,而是在畏惧。以这种畏惧之心请来的真的会是神?
  等水珠浸透土地,王老伯拿起其中一根香,借着火点燃,向堂屋方向鞠了一躬:“一举焚香躬身拜请,拜请传香童子,奏事童郎,为我奉请神女降临——”
  香顶冒着红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烟雾弯曲地盘旋。
  这是不吉之兆。
  他面不改色,将第一根香放入香炉,继而点燃第二根:“又举焚香躬身拜请,堂上历代祖公祖妣……血脉落地一派宗亲——”
  接连两缕黑烟混入雾中,王老伯见状一顿,鬓边冒出点虚汗。他做过几回法事,也替其他小村庄请过神,但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他硬着头皮点燃最后一根,争分夺秒道:
  “三举焚香躬身拜请:天地神明、日月三光、虚空过往监察尊神……宫宫须到,殿殿来临,拔开云头,口衔香烟,降驾其位。”
  三香一立,阴风顿起。院外一阵躁动,一瞬间火把全灭。突然降临的黑暗让院内所有人都无法适应,又不敢擅自走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炉中三根香的火光在明与暗间来回变动,最终被雾气浸得滋啦一声,堪堪要灭。
  “王,高,高人,这……”蜈蚣脸顿时六神无主,他听见“吱呀——”一声响,怔怔地抬头看去,那道风撞开了堂屋的门,他恍惚看到有人站在红绸下。不、不对,他不该能看见的,明明隔了那么远,他应该看不见的!
  王老伯胡乱在香炉旁摸索,慌乱间碟盘掉到地上碎了个稀巴烂,他不顾形象地破音大叫:“蜡烛呢?放这的蜡烛掉哪儿去了?!”
  “这,在这,这……快,快……”蜈蚣脸顾不上被碎片划伤,他像筛糠一样颤抖着,鲜红的血从掌心里流出来,将白色的蜡烛都染红了。
  王老伯吹起火折子,离灯芯很近,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夏濯稍微偏过头,他透过面具上的两个窟窿眼看向堂屋,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后,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如稻草一般挡住了脸,连脖子也没露出来,只能凭借身材来断定是个女人。她的裙摆处刺了几只蝴蝶,再往下是那双醒目的红绣花鞋。再多看一眼,夏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百褶裙向下半边被染了红,细听还有滴答血水落地的声响,随着她的显形,院内的血腥味更浓,攀附着流动的雾气直往人鼻腔里灌。
  那双绣花鞋是被血浸透了,才有了现在的红色。
  蜡烛迟迟点不上,眼看带他们做法的人都怕成这样,院内有人站不住了。不知是谁先夺门而出,紧跟着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往外逃,一眨眼周围只剩下区区几人。
  [呜呜呜……]
  哀怨的哭声直叫人心头发麻,夏濯默默挪到关渝舟身边,和他偷偷勾着小拇指。
  在蜈蚣脸惊惧的目光中,堂屋门开始了轻微的震颤。这种震颤越来越剧烈,他心中的绝望也在极具加速着,那个女人就要从里面出来了,一旦出来……他们就全完了!
  他吓得噗通跪地,紧紧抱着王老伯的腿,“高人,王高人!我给你两倍……不、三倍!三倍的报酬,你、你快想个法子!”
  总算在他险些被吓破胆昏过去时,两根蜡烛总算点亮了,细小的火苗左右摇晃,看上去不太稳定。王老伯顾不上停,捧着宝贝一样将它们左右放在香炉旁,好歹让哭声消停了。
  蜈蚣脸赶紧再看向堂屋——那儿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刚才出现的女人似乎是他自己的幻觉一样。
  “好了,好了,成了。”王老伯也吓得不轻,他还没见过这么玄乎的。但不等他松一口气,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门槛处滚了过来,恰巧撞到供桌的桌腿。
  两人低头看去——那是一个被黑发缠绕的人头。
  [是我的错吗?]
  [是我有错吗?]
  头上的嘴开开合合,每问一声,周围的温度便降一度。
  身后被扔了一地的火把“噌”地复燃,数道火光映在她没有瞳孔的眼睛里,像是无尽的怒意滚滚燃烧。
  蜈蚣脸终于承受不住,眼一翻没了知觉。夏濯看着那颗头语气越来越阴森,要是再不行动估计门外的火会把他和关渝舟也牵扯进去,于是上前两步,抬脚一用力——猛地把它给踹飞出去。
  那颗头咕噜噜滚向大门,被突然冲进来的人接了个满怀。
  “我草,什么东西?”沈维拎着半桶水,根本没看清飞来的是什么,惯性抬腿又补了一脚,直接把头踢进了火堆里。
  紧跟着来的孔满:“……”
  沈维盯着胸口那片血迹大惊失色,“哪来的血???”
  “你们是何人!”王老伯指着两个闯入的人大声质问。
  沈维到底还是怕原住民的,闻言一哆嗦,结结巴巴地扯谎:“我们这不来灭火的吗?”之前就让刘倩语别乌鸦嘴了,现在好了,真烧起来了。
  背后灼热的火中异响不断,很快又平静下来。本来虚弱的香火忽然变得柔和,虽没有火花四溅的大吉之兆,但一切却恢复了正常。
  王老伯等了片刻,见再无异状,于是起身一抖袍子,冷哼道:“方才我与李公子谈妥了,此事该付我三倍报酬。离明日还有些时候,让你们村里人在此期间快些去筹吧。”
  沈维:“啊?”
  王老伯抢过他手里的桶,一把泼向门口,“还不快去打水?”
  沈维哪知道哪里有水井?这桶还是现成摆在一旁被他顺手拿来的。
  这时门口响起错杂的脚步声,夏濯赶紧从地上捡起两个面具,给沈维和孔满一人套上一个。这火要是真烧起来整片山都完了,到时候村子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一些早先逃出来的人带着水回来了,一桶一桶、一盆一盆地扑火。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火朝竹林蔓延,在家中蹲守的老人和女人也都赶来帮忙。夏濯趁乱和他们绕过了供桌,伸手推开堂屋的门。怕里面真有什么不该惊扰的东西,他们没有跨过那道槛。但手电筒匆匆一扫,里面的景象也足够令人震惊。
  一座两人高的女神像矗立在中间,无数从高处垂下的红绸捆在它身上,束缚着它的手脚四肢,生怕它真有一日能动起来从这儿逃出去一般。红色的丝绸最终融合成一根金线,连接到雕像的腹部,这是他们见过最荒谬的神像。
  “这太奇怪了,他们明明就是在渎神!”沈维看着那根金线,想上去把它扯断,但被孔满拦了下来。
  夏濯扫了眼周围,除了这尊雕像以外旁的什么都没有。
  “建个破庙,弄个雕像就想把做过的肮脏事糊弄过去?”他抬手抚过其中一缕绸缎,讥讽地说:“要是真有神,又怎么可能愿意降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关渝舟问。
  孔满说:“刚刚在外面听村民说了,刚到亥时。”
  沈维想了想:“亥时是九到十二点?”
  “嗯,那就是刚九点。”关渝舟看向院内的供桌,其中一根蜡烛烧的很快,火苗也更大,可能是烛芯太粗,影响了它的速度。
  这样的速度根本烧不到十二点。
  忽然,庙前又传来一点异动。
  他们离开堂屋,听见有人高声大喊:“起火了!”
  沈维嘀咕:“不是早起火了吗,现在叫唤个什么劲呢?”
  “别管庙了!快去灭火,要来不及了!”
  当下有人扔了手里的盆,几个妇女惊呼着往回赶。王老伯正守着香呢,旁边人窜出去带来的风差点把蜡烛又给吹灭,他顿时破口大骂:“这毛崽子,瞎跑什么跑!没看这庙前火还没灭吗,这要是烧毁了庙,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那人声音都在颤:“山下、是山下,村里起火了!”
  其中一男人愣了一愣,丢了盆拔腿就往外跑:“婉儿还在家里睡着!”
  “快逃啊!山下的火烧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