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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沉于昨日(五)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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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濯印象里没喜欢过谁,所以关于如何追求一个对象,办法还是他的几位舍友给出的。
  当然,一开始他没坦白自己要追的是男生,否则当场就能吓他们仨一大跳,说不定还会劝他在没陷太深前走回头路。不过哪怕他不讲,也不会有人直接往那方面想,只当他遇到了天命天女,正愁着怎样将人拿下。
  所以听了意见后,夏濯在密室里表现得相当英勇,随时注意着关渝舟的反应,等着对方一表现得害怕就顺势触发个投怀送抱的亲密事件。但结果不太乐观,关渝舟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地思考谜题,理智地分析剧情,淡定地完成单人任务。反倒是自己在被NPC追赶时吓了一跳,等通关了一晚上都精神亢奋,甚至在宿舍熄了灯后觉得阳台外面的风吹草动都扰心神。
  熬到一点钟,他还是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NPC拿着电锯破门而出的刺激画面,似是还能听到冤魂在耳边哭的声音。翻来覆去后,他从枕头边摸来手机,不抱希望地给明恋对象发去一条骚扰信息。
  ——睡了嘛?
  没等一分钟,关渝舟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关渝舟]:和你说过晚安后就睡了
  [夏濯]:我吵醒你了啊?
  [关渝舟]:没有。你睡不着?
  [夏濯]:有一点,可能是终于考完试了,觉得松了一口气?
  [关渝舟]:我还以为是密室里被吓到了
  [夏濯]:你不要乱讲,我胆子很大的
  [关渝舟]: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以后还想着去玩恐怖主题吗?
  [夏濯]:如果有人一起去的话(暗示)
  [关渝舟]:看不懂暗示。
  [夏濯]:好吧,那我下次只好问我舍友了
  [关渝舟]:……
  [关渝舟]:快点睡,别乱想了。
  夏濯抱着手机又说了一遍晚安,这才平静下来。
  十二月末了,初雪还是没落下。看着网上其他地方已经陆续开始po雪景图,夏濯也有些眼馋,时不时刷新一次天气预报,就等着第一时间得知下雪的消息。
  圣诞节当天,他和关渝舟约在了“Desting”见面。
  周围的街道都应景地做了装饰,书店入口的玻璃门上也挂上了一个槲寄生花圈。见他来了,老板随和地打了声招呼,说从经营花店的朋友那拿了一些松柏枝的书签来,一大早已经被他放到书店的各个角落了,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找,就当是书店送给大家的一份祝福。
  夏濯往里走去,关渝舟正坐在角落的桌前阅读。也许是因为过节又是上午的原因,店里没什么人,这让他接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原本在看书的人也循声抬起了头,等那双比同龄人都深邃一些的眼睛注视在自己身上时,夏濯免不了心头一跳。
  二十岁的关渝舟,身形高挑清瘦,平常都穿着暗色的他今天却挑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气质格外的温文尔雅,不带什么情绪的眉眼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他之前一直感觉纳闷,对方明明是个很帅的人,不光面貌出挑,学习成绩也一向优异,但始终有种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矛盾偏离感。而且据他这几个月的观察发现,关渝舟的存在感很弱,仿佛除了他以外旁人都对其熟视无睹,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知道竞争对手少是好事,可他又不甘心别人看不见他的好,这让他有一种让珍珠蒙了尘的遗憾。
  “关渝舟!”夏濯眼睛发亮,一见到面前这人他的灵魂也鲜活不少似的,他亲亲密密地端着椅子挨过去,“你在看什么啊?”
  关渝舟把书翻到正面,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夏濯问:“好看吗?讲的什么?”
  关渝舟点了头,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一道阴影。他不欲剧透,只是说:“讲了各种各样的孤独,以及一个美好的愿望。”
  “那等你看完了我也看。”
  “好。”
  一路走来有些热了,夏濯脱了外套,去书柜前绕来绕去。
  他不太喜欢沉重的故事,更喜欢轻小说。所以在这个外面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日子里,他挑了一本看上去比较美好的童话回来,名叫《蓝色的海豚岛》。
  书是崭新的,顶部的塑料膜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似是有人也想过拆阅,却在即将开封时放弃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看不进去,毕竟心仪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但那沙沙翻阅纸张的声音却很快将他带入进去,或者说名著自然有成为名著的道理,哪怕是写给儿童看的文学作品,里面的内容也足够吸引一个成年人。
  看得正津津有味,身旁的人问他:“下午有想去的地方吗?”
  夏濯眼底的兴奋压抑不住:“是要约会吗?”
  “什么约会,出去转转而已。”关渝舟笑着合上书,他已经看完了结局,“我只是想,总不能一整天都坐在这里吧。”
  “电影院肯定买不着票,游乐场也到处都是人……你坐过天鹅船吗?”
  这仿佛触及到了知识盲区。关渝舟犹豫了一下,“没有,是那种需要人用脚蹬着走的吗?”
  “对,看到书里写主角想造船,我就突然想到了。”夏濯叹口气,“不过这种日子里哪怕是公园人也会很多吧。”
  “嗯。而且现在水面上会很冷,可以等开春了再去。”
  夏濯趴在桌上,眨着黑亮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他,“那下午我们去哪里?”
  关渝舟搭在桌面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片刻后提议:“爬山怎么样。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
  “我需要拍摄一些作业,吃完午饭后先回去拿相机,可能要你等我一会。”
  夏濯哪有不依他的,就算是关渝舟让他等上三四个小时他都毫无怨言。他连连点头,站起来舒展着僵硬的四肢,正要把那本童话放回去,关渝舟却先一步地将它拿走结了账。
  夏濯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看他付款后又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了个松柏枝书签一同放进了袋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哎?”
  “给。”关渝舟说,“刚刚看你挺喜欢这本的样子,不如就买回去慢慢读。”
  店长看向他们,“哦,原来你们认识。”
  关渝舟也礼貌一笑,“是的,他是我学弟。”
  等接触到室外的凉风,夏濯才摸了摸提带上粗糙的编织绳,心脏又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什么学弟啊……”夏濯小声嘀咕,耳根有些热。
  “你本来就是我的学弟。”关渝舟说着事实,又问他:“那本书写了什么?看的那么入迷。”
  “我也才看了一半。讲了有一个模样像海豚的岛屿,在上面住着一个叫卡拉娜的小女孩和她的族人,但是族人都搬走了,卡拉娜为了弟弟选择了留下,结果弟弟被野狗群袭击死了,她往后就一个人在岛上努力生存。”
  “听上去似乎是个励志故事。”
  “等我全看完了再讲给你听。不过一个人也太孤独了,要是换我在荒岛上……别说一年,一周我都可能会受不了吧。”
  随便解决了午饭问题,关渝舟回去取了设备,和夏濯骑着自行车一起去了那座不知名的小山。
  未经开拓的野山上有着人为踩出的一条路,夏濯和他走走停停,看着他偶尔会拿起相机去拍摄一些枯枝和荒土,身影在一片萧瑟的景物中显得单薄又轻盈。一阵风吹来时,他看着关渝舟被撩起的衣摆,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一种对方随时可能会消失的不安感,看着对方在阳光下被模糊的轮廓边缘,夏濯不由得起了一个怪异的想法——面前的人好像是虚假的,是由自己想象出来的,是不存在的。
  对方带着超乎常人的稳重和自持,根本不像个涉世未深学生,那种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更像是已经见过了所有的世间百态后才形成的,但这念头只是冒出了短暂的一瞬间,他再次将目光放在关渝舟的侧脸上,仿佛从那张没表情的面孔上辨认出了笼罩在对方身旁的情绪——正是他刚提过的孤独。
  关渝舟低头看着相机中的张张照片,挑选着作删除或留下。他原本计划着下雪时来山上拍雪景,但下周一关于季节主题的作业就要上交,他觉得到那时也不一定雪能下下来,干脆便提前几日来吹吹风。
  刚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被夏濯从身后抱住了。
  男生两条手臂紧环着他的腰,脸颊一下下小动物似地蹭着他的肩窝。
  “……”关渝舟一顿,他稍显不自在地握住夏濯一只手腕,想要将其拉开,但对方力度却有些执拗,他试了一下便放弃了。
  “怎么了?抱我做什么。”
  “都说了喜欢你了,当然是占你便宜!”夏濯说得理直气壮,“我都喜欢你有一段时间了,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关渝舟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我们还得往上去,再晚一些山上风会很大。”
  夏濯转念又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关渝舟像是从天而降闯入了他的世界,无论是气质、面貌、性格还是其他,无一都在他的喜好上,整个人都为他量身打造一般。他环住人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生怕对方真就是海中的泡影,一松手就不见了。
  “关渝舟,你信不信命运啊?”
  闷闷的声音从颈侧传来,热气擦着肌肤而过,关渝舟眉头微皱,“没想过。”
  “那你想过我喜欢你这件事吗?你别岔开话题,之前就给你忽悠过一次了。”
  四处静谧,夏濯忽然有了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良久,久到他以为关渝舟压根不会回答时,对方偏过头来,唇角擦着他额前的碎发,说:“想过。”
  这下轮到夏濯愣了。
  “啊?那……”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唇,紧张地问:“你都怎么想的?”
  关渝舟问他:“你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这哪有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还必须要理由?”
  “这样吗?我还没想明白——”
  夏濯急了,打断他:“没事,你可以再想想!”
  “我是打算再想想。”关渝舟声音很平稳:“能先放开我了吗?”
  夏濯嘴一瘪,手却松开了。关渝舟往前走了一步,朝他转过身来,两人面对着面。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照在地上,紧叠在了一起。关渝舟看他失落地低着脑袋,心弦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夏濯。”
  夏濯嗯了声,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是对你有好感的。”不等夏濯表情中的茫然转瞬为惊喜,关渝舟继续说:“但我不确定我能陪你走多远,我们之间的差距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所以现在没法给你答复。”
  “我们之间的差距?”夏濯不理解这种说法,“能有什么差距?是因为我是男的吗?”
  关渝舟抿了抿唇,无声地摇头,“走吧,冷了或者累了就告诉我。”
  夏濯从没有过身为继承人的自觉,也压根没考虑过要是将来有一天被发现了是同性恋的事会酿成什么后果,但关渝舟听了周围那么多的议论声,不得不考虑这些事。
  因为目前来看,他们在一起后的结局比他看过的所有小说都要显而易见。若是夏濯也意识到了未来的艰辛和困难,还会选择喜欢自己吗?
  问不出这个问题,关渝舟转过身往高处走。
  夏濯无措地站在那儿,半晌才抬腿追上。但他不知道关渝舟在想什么,大部分的思绪都被那句“有好感”所占据,后半段路走得轻飘飘的,压根感觉不到疲累。
  好吧,既然关渝舟还不愿意……那他可以再等等!
  他的舍友告诉他,追人的过程中需要很多的耐心,切勿不能急躁,不然会前功尽弃。其实这点不需要别人讲,他自己心里有数,等待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没有等待才会感到寂寞,人在生活中是需要有盼头的。
  从山上回来后,A大的对面车水马龙,左右满满当当都是出门过节的人。
  爬了一下午的山,又来回骑车走了十几里路,夏濯累得险些气都懒得喘。和关渝舟在校门口还车告别后,他赶紧回宿舍洗了个澡,一边擦头发一边点外卖,打算慰藉一下自己饥饿的肚子。
  舍友推门而入,看到他后很意外:“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约完了啊。”
  “晚上不继续?”
  “有点累了,而且到处都是人挤人的,他不喜欢吵闹……就算了。”夏濯点进一家收藏过的寿司店,“你吃饭没?没吃请你。”
  舍友立马热情地蹦了过来:“您哪儿累了?小的来给您捶捶肩!”
  “去去去!”夏濯笑骂了一句,问他:“那俩呢?”
  “和各自的女神约会。”舍友一脸生无可恋。
  夏濯笑他单身狗,很快被不甘示弱地反嘲回来。下午得了关渝舟的话后他根本不虚,反而悲悯地看了舍友两眼,直把人看得发毛。
  “……你什么毛病?”舍友摸了摸胳膊,狐疑道:“有情况?”
  夏濯在软件上下了单,“哎,要是你喜欢的人和你说你们之间有差距,你会怎么办啊?”
  “那就努力缩短差距呗。”舍友脱口而出,又顿觉哪里不对:“你不会今天表白然后被拒绝了吧?她说你们有差距?”
  “才没有被拒绝!”夏濯炸了毛一样否认,“可是我都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差距。”
  “实不相瞒,我觉得这很像是一种惯用的拒绝术语。”舍友缓慢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眯眼学起了电视里的军师:“你到底喜欢谁?要不你说了我给你参谋一下,具体人物具体分析嘛。”
  夏濯眼神闪烁:“……你真想知道啊?”
  “和兄弟还瞒什么。”
  “你不会笑话我吧。”
  “这有什么好笑的。”
  “哦,那我说了啊?”
  “你说!”
  “就上周在宿舍楼下穿黑风衣的那个男生。”
  舍友一愣,随后痛苦地捂住头:“是不是最近熬夜多了,我好像产生了幻听……”
  “……你这也未免太假了。喜欢同性真的很让人介意吗?”
  “谁能想到你他妈一说就这么……”舍友欲言又止。
  倒是夏濯忧郁地叹一口气:“我下午也在想,是不是就因为性别上的差距他才没法和我交往。”
  舍友震惊地看他,看他脸都皱起来了,这才确定这家伙是认真的。
  “也不是。”他开了个头,又不知后面该怎么说,良久才干巴巴地道:“应该是一样的吧,就感情这种事情。”
  “没办法,你不懂也正常,这就是甜蜜的苦恼吧。”夏濯一耸肩,烦恼顿时全抛了,入魔了一样傻笑两声,抓着书拖鞋一蹬翻上了床,“我小说没看完,一会儿外卖到了你下楼拿啊。”
  舍友还沉静在兄弟是gay的刺激中,久久无法回神:“你请的客,那当然是我去拿了……”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喜欢所有男的!”夏濯看他出神的样子,赶紧添上一句。
  “我知道!我才没误会!!”舍友叫的比他声音还大。
  “那你发什么呆?”
  “不是,我在想……就是很奇怪,上次楼下等你的那个男生我也看到了吧,但是我刚刚回想了一下,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然后我就想你他妈到底喜欢那男的什么了,是长得很好看?”
  “当然好看。”夏濯说得很顺,“我看上的人能差吗?”
  但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为什么别人都注意不到关渝舟?照理来说,那明明是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才对,可偏偏大家……偏偏学校的热门话题根本没提过这号人物。
  他在知道关渝舟的名字后,到处去搜索有关他的消息。他能在学校网站里搜到他获奖学金的记录,能找到他领奖时的留影,却没有人会议论他,仿佛他就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或者被雾给藏起来了,让人无从挖掘。
  他越想越深入,等送外卖的打来电话时才浑身一激灵,发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舍友撂下耳机从电脑前挪出来,椅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我下去拿了啊。”
  夏濯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等宿舍门被关上,他心里的慌张始终无法平复,赶紧翻到关渝舟的名字发去视频请求。
  音乐的声音响了漫长的十几秒,夏濯轻咬着指甲,盯着倒卡在床单上的《蓝色的海豚岛》,那枚特殊的书签就别在书封上。他还记得接过袋子时擦过关渝舟指尖的温度,也记得对方微微笑着的温和模样,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细腻柔软。
  对面终于接通了,由暗转亮的屏幕中映出对方那张脸。
  没想到分开才一小时就发来视频,关渝舟鼻子里冒出疑惑的单音:“……嗯?”
  等了几秒夏濯还在发呆,脸色也不太自然,关渝舟朝摄像头靠近了一点,“怎么了?受凉了?”
  夏濯张了张嘴,傻傻地说:“没有,就是突然……嗯……特别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