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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沉于昨日(七)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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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四,夏濯拎上自己的行李箱,坐着顺风车前往关渝舟的城市。
  他以往出行都有人相伴,或是父母或是朋友,现在一人看着逐渐陌生的风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地舒畅。
  和想见的人之间的距离正一点点变近,在他上车时关渝舟给他发来了位置共享,夏濯每隔一段时间就截个图放进相册,打算留作纪念。
  高速路上很拥挤,年后走亲访友的人多了数倍,夏濯和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坐在后排。
  对方正戴着耳机看肥皂剧,不知剧情有多跌宕起伏,竟是把人看得泪眼婆娑。余光瞄到她掏了掏包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夏濯想了想,将一小包手帕纸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女生不大好意思地接过,从中抽出一张,剩下的还回去。
  她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捂着脸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就是这个剧真的太虐了……”说完还吸了两下鼻子。
  夏濯多嘴问了她一句“什么剧”,就让话匣子完全打开了。
  女生摘下耳机,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起了剧中一见钟情的男女主,说他们是多么合拍与般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但女主却因身缠怪病迟迟无法答应男主的求爱,她不知道自己每天闭眼后第二天能否再醒来。男主得知女主拒绝自己的原因,因此也深陷痛苦之中,他不停地求医问药,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一个又一个摇头,希望逐渐磨灭干净,现在女主已经病入膏肓,且拒绝了他的探视,剧中的每一个画面都让观众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现在男主的朋友不停地劝他放弃,因为陷得越深以后就会越痛苦。其实这两个主角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心这种东西真的难以控制,他们根本停不下来对对方的思念和爱慕。呜呜,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情啊,有情人终成眷属真的好难,明知道最后会死亡,但还是无法及时损止。”
  “最后是BE吗?”
  “原著是BE。”女生眼泪又往外掉了几滴,“但是剧还没更新完,不知道会不会改结局。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天不遂人愿,人自诩是世间最强大的生物,却也没办法操纵生死,面对命运时仍然会束手无措。但是主角已经很努力了,他们也很爱很爱彼此,为什么最后还得阴阳相隔呢?”
  夏濯给不了安慰,只能陪着一阵唏嘘。
  女生性格很活泼,似乎对自己把坏心情传递出去一事抱有歉意,后半路便给夏濯推荐了几部喜剧,说自己是饱受亲戚摧残之苦,于是毅然决然来投奔闺蜜,又问夏濯是不是和自己相同,大过年期间还一个人跑到其他城市。
  夏濯想了想,说:“只是有一个很想见的人。”
  女生立马将其带入了某个看完的影视剧情里,捂着嘴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叹,“因为想见所以就奔赴而来了吗?天呐,你女朋友好幸福!”
  看她这幅样子,夏濯噗地笑了,“应该是我比较幸福吧。”
  女生一怔,隔了一会才说:“是吼。好像大家都默认被爱的人很幸福,其实爱情应该是双向的,爱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能感受到快乐……看样子你女朋友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这样很不错哎!”
  爱情中体会到的痛苦很多情况都不是对方带来的,而是自己“求”来的。一旦指望自己的爱意会收获回报,人就会产生期待,而期待落空时痛苦也会随之而来。
  夏濯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的圣人,他做不到不抱期待,也知道关渝舟要是有天拒绝自己会带来怎样的痛苦。他想到女生刚才说的那句“无法及时损止”,又想到了那晚和关渝舟通话时说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在下车后看见关渝舟的瞬间,思绪拨开云雾一样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只要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心底的所有疑虑就会消弭殆尽。
  男生像一棵修竹立在呜呜泱泱的人群当中,周遭的喧嚣和吵闹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不带情绪地站着,也没有吸引任何过路人的目光。
  世界与他分道扬镳的原因无法挖掘,但夏濯偏要建立起他们之间的纽带。
  无论是电影还是现实,人之所以无法阻断自己的内心,是因为人已经知道心中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没有谁能轻易舍弃贪念,既然起了想要的念头,哪怕预料到了坏的结局,还是做不到中途放弃。
  这就是人的本性。
  夏濯撒手放下行李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冲过去熊抱住人。
  这一下撞得关渝舟脚跟不稳,整个人往后虚仰了一下。他下意识环住男生的腰,免得当众摔下去。
  “关渝舟!”夏濯高兴地喊他的名字。
  如一声春雷划过耳,原本目不斜视路过的人频频投来了视线。他们似是这才注意到街边站了个相貌出众的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路上还有车子,怎么也不看着点?”关渝舟皱了皱眉,他应当在烈烈寒风中等了许久,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
  夏濯松了手,三两下要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却被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饿不饿?先带你去吃饭。”关渝舟主动拉过他的行李箱。
  夏濯跟在他身旁,目光黏在他的身上就扒不下来了,举手提议:“那我想吃汤面!”
  还在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的女生震在了原地,回想起刚刚聊过的话题,她一张脸慢慢涨得通红,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兴奋地原地跺了跺脚,随后悄无声息地拉着闺蜜消失在人群中。
  去面馆吃了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夏濯浑身上下逐渐暖和过来。关渝舟带他回公寓放行李,两人进了巷子里一座灰突突的矮楼。
  楼道里挺干净,墙上贴满了小广告,傍晚浅薄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台阶上,将墙面翻新时留下的几滩白油漆照得发亮。
  关渝舟拿钥匙开了防盗门,露出里面两室一厅的窄小格局。
  “是你的房子?”夏濯站在门口好奇地张望。
  关渝舟从柜子里取了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放到他脚边,言简意赅道:“租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子里冰箱、洗衣机、独立卫浴配套完善,但除了基础设施也没有额外的装饰品,这像是一处临时落脚的据点。
  夏濯伸着脑袋,“我可以参观吗?”嘴里虽说着询问的话,实际上他已经走进去东瞧西看了。
  关渝舟点了下头,“你随意就好。”
  揣着一点小心思,夏濯第一反应就是看家中有没有两张床。
  但想必是没有的,因为他通过视频就知道关渝舟有一个小书房。他飞快地溜达一圈,满意地走入仅此一间的卧室,故作扭捏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对于夏濯来说,哪怕不动用夏洪给的钱,在这种小城市里订七八天的宾馆也根本不成问题。关渝舟沉默了几秒,深邃的眼眸微垂,直盯得夏濯心里发毛,但他面上仍保持了镇定自若。
  “可以,你睡我的床。”
  夏濯故意逗他:“能不能顺便睡你的人?”
  关渝舟眉梢微动,面上就差写上“别得寸进尺”的标语。
  看远道而来的少年鼻尖红彤彤的,他拉开床头抽屉翻找空调的遥控器。结果遥控器找到了,里面的电池却早作废了,不得不把下一个计划提到案前,“走吧,先去一趟超市。”
  再出门时,夜色已经降临了。
  狭窄的巷子里没什么人气,一路的灯也显得昏黄。要是让夏濯一人走这种夜路他是会怕的,但此时关渝舟在身边,他就全无惧意,反而觉得此情此景称得上浪漫。到了人流聚集的马路上,他才感受到了一点热闹的年味。怕走散了,他就抓着关渝舟羽绒服的一角,尽职尽力地当个尾巴。
  人满为患的超市里放着耳熟能详的《恭喜发财》,夏濯推着一辆购物车,十分愉快地跟着哼唱起来。
  那是关渝舟第一次听他唱歌,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但他却没什么表示,反而觉得对方摇头晃脑的样子蛮可爱的。
  嗯……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的人唱起歌来,应该是可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吧?
  逛到生鲜区域后,关渝舟在嘈杂中低头问他:“明天想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夏濯毫不意外:“你是不是还会做饭啊?”
  “只会一些,饿不死人的程度。”
  “那在家里吃!”
  “好。”
  看着高挑的男生认真挑选着排骨,夏濯心中发痒,摸出手机发了一个长辈不可见的朋友圈,直言道:婚后生活不过如此。
  附图是关渝舟指向柜台里的一块肉,让师傅替他加工的场景。
  无论他怎么拍,关渝舟都很上相。看着涌入评论区的朋友嗷嗷叫问这人是谁的信息,他一边骄傲,一边又起了种干脆就这么把人藏着的矛盾情绪。
  一条条调侃着祝福他的留言逐渐占据屏幕,没有谁会真把他的配文当回事,他们也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夏家的小少爷第一次在好友圈里出柜。但夏濯却笑眯眯地一条条回复回去,只有知情人士舍友A发了三个问号出来,被他用一个微笑表情给膈应住了。
  在超市里逛了一个多小时,夏濯以提交住宿费为由抢先付了款。回去的路上,他又看见路边有人在卖烤地瓜,缠着关渝舟花了几块钱给他买了一个。
  也说不上缠着,他眼神不断往冒着香味的炉子车上飘时,关渝舟就知道他惦记上了。
  相处间的小细节实在难以忽视,夏濯纠结了一路,在爬楼梯时没忍住问他:“我们真的没在谈恋爱吗?”
  关渝舟没有回答,只是顺走了他拎在手里的塑料袋,气都不带喘地往上走,留夏濯在下方呆兮兮地仰望。
  这个问题在楼道中回荡,声控灯被唤醒,将男生修长的影子投在正面墙上。黑白一衬,顿时生出些冷硬的味道。
  夏濯心中叹口气,一边慢吞吞地跟上去,一边垂着头赌气一样地道:“地瓜挺好吃的,分一半给你。”
  关渝舟开了门,盯着被递到面前的半个地瓜,俯身借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然后说:“我把东西整理放冰箱,热水器已经烧好了,你先把空调开了再去洗澡,这样出来就不会太冷。”
  “知道啦。”夏濯翻出刚买的洗漱用品,钻进浴室里洗漱了。
  他基本一天都在路上,起床也很早,等洗完出来后困得眼皮酸涩,一眯眼打了个哈欠。
  床单和被罩都换了新的,上面带着柠檬淡淡的香味,夏濯踢开拖鞋爬上去,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他的舍友半小时前还在疯狂给他弹消息,问他是不是已经和那个男生开始交往了,怎么过年期间还往一起凑,难不成进展这么快直接见了家长?竟然敢如此嚣张。
  一长串的字符看得夏濯眼花缭乱,他一目十行地往上翻了翻,滑到最上方时不由得顿住了。
  ——一看到照片我就想起来了,当初在楼下看见他和你打招呼时我还为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酸了一下,结果回头没过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的,真是奇了怪了。
  夏濯将这句话从头到尾审视一遍,回复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发现不了他的优秀吧。
  舍友回得很快,放假在家整日就顾着网上冲浪了,学着他的口吻杠上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得了美人就对着好兄弟阴阳怪气起来了吧。
  夏濯:还没呢,等追到了请你们吃饭。
  舍友:必拿下!
  好一个必拿下。夏濯抿着嘴乐了。
  一切都进行的比较顺利。他是真的困了,没多久就意识模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想着去看看关渝舟在忙什么,但腿脚又有些发酸,实在懒得多动,睡过去前还不忘留半张床的空间给它真正的主人。
  半小时后,关渝舟推开虚掩的门,手上还拿着一盒刚温好的牛奶。
  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他意外地顿住了。短暂的犹豫过后,他仍将牛奶放在了床头,丝丝缕缕沐浴液的香味还在房间里飘荡,夏濯很没安全感似的,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只露出来几缕发丝,也不怕把自己闷着。
  关渝舟伸手将蒙住少年口鼻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张安稳的睡脸。
  夏濯睡得很沉,眉眼完全舒展着。关渝舟的目光滑过他的额,延着眉骨到鼻梁、嘴唇,最后停在了下巴上。
  只剩平缓呼吸声的寂静之中,他用指尖隔空描摹了夏濯的面部轮廓,刚关掉房间的灯打算离开时,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夏濯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迷糊地问他。
  关渝舟稍稍挣动一下,“我去沙发上睡。”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夏濯说什么也不给他去巴掌大的沙发上挤。
  “我明天出去住,反正你不能睡沙发。”夏濯在黑暗中瞪他一眼。
  良久后,关渝舟败下阵来,他揉了揉眉心,“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夏濯一噘嘴,示意他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你就不担心别人会乱说?”
  “乱说什么?”
  一看他这样子,关渝舟就知道夏濯对于那些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思索片刻,他在床沿坐下,打算把话说清楚,“关于你喜欢我的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还会有其他人在乎的。你的朋友、亲人,所有注视着你的人都会在乎。他们不仅在乎,肯定会阻拦你,认为你不该这么做。”
  “所以你也希望我不喜欢你?”夏濯爬起来,头脑也完全清醒了。
  关渝舟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夏濯有些气恼,穿着薄睡衣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像是只被激怒的兽类一样张牙舞爪,“如果我连承认喜欢你的勇气都没有,那凭什么能和你在一起?而且……”他一哽,委屈地放低了声音,“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凶我啊。”
  关渝舟嘴张了闭,闭了张,解释说:“我没有凶你。”
  他手腕往后一抽,这回夏濯没再攥着不撒手了。
  手臂在空中划了道弧度,本是往身旁垂落,却半途改了航线,轻轻在夏濯的头顶揉了两下。手心下的触感让关渝舟冒出一声叹息:“我知道了,对不起。”
  夏濯立马蹬鼻子上脸,嘤嘤道:“那你上来睡,就当是赔礼了。”
  关渝舟:“……”
  他无言地起身,床上的人顿时假哭得更大声,令他倍感头疼地妥协了:“我先去洗漱。”
  夏濯哭脸倏地变为笑脸,他舒舒服服地躺回去,还不忘开口催促:“那你快点回来哦。”
  关渝舟深吸一口气,在洗手池前开了灯,镜子里的自己耳根覆着一层淡淡的粉,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耳旁没了夏濯喋喋不休的声音后,他听见来自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在为夏濯而心动。也是他枯燥生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