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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不是意外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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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听到别人说话,夏濯也一个激灵。
  他轻轻抵唇咳了咳,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虽然耳根还覆着一点少见的薄红,但口气却是威慑力十足的,“什么休假?我是去考察实情。”
  “都是苗乌瞎说的,您回头得好好教育教育它。”小幽灵眨着代表“外来”的蓝色眼睛,立马灵活甩锅。
  一提到苗乌,夏濯更是一阵无力,他回想起这次休假期间搅和出来的破事,只觉得无比心塞。
  看他并不像其余本源那样冷漠,小幽灵凑近了些,偷偷问:“督查长,主位面好玩吗?”
  夏濯板着脸,看穿了它的八卦心思,他幽声问:“你很闲?”
  “不不不。”小幽灵赶紧摆起短小的手,生怕被抓去加班,赶紧一溜烟没了影,“督查长再见,我先忙去了——”
  打发走小幽灵,夏濯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在星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他顺手摘下了头上的龙角——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发箍而已,是从星海那家一年只开个两三天的游动商店里买的,据说是从主位面中带回来的稀有物品。
  现在他也算是主位面活了近三十年、有着丰富经验阅历的督查者了,这破发箍明明就是所有游乐场随处可见、二十五一个、谈谈价就能四十买一对的烂大街货!
  偏偏那个黑商骗走了他十年的工资,还让他当成宝贝般的戴了好久,甚至憧憬起什么神龙传说,还在道具说明上写下了类似的傻逼似的话!
  气死了!
  他要找主神告……算了。
  想到主神,夏濯突然泄了气,心虚又低落地移开目光。
  他所谓的考察实情并不是作假。
  他生来就是为了解决位面问题,但作为“本源”,他缺乏了很多东西。
  “本源”都是没有情感的,这也导致他们工作中能精准且利落地做出决策,不会被这被那牵制住落锤定音的手。
  但是如此日复一日穿梭于无数个位面中,尤其是身为前人类、有着丰富情感的小孩苗乌来到他的麾下后,他逐渐产生了一个疑惑——人类为什么会有七情六欲?就是这种复杂的情感导致了负面情绪的滋生,也导致了他们工作越来越多、人手愈发不足。
  要从根源上解决位面滋生的的问题,就得从人类的情感下手。如果能够控制住负面情感,那么位面就会得以约束,这会让他们轻松很多。
  于是夏濯做了一个决定——去主位面休假。
  只有体验过爱恨离愁的滋味,他才能断定情感是否能够消除。
  但星海不能干预位面的发展,这是从古至今不成文的规定。为了防止他们会对此造成影响,所有前往位面的督查者只有一种选择:
  按照计划中的时间、目标等因素来寻找合适条件的人类身体融入位面,一旦拥有了人类的身份,位面便不会排斥其存在,可以和所有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其实就是俗话说的投胎,不带记忆的那种。
  当沙漏到底,身为人类的身份将会死亡,届时便能重新回归星海。
  他本来在25岁那年就该正常死亡,原本也是打算在主位面待这么长时间,剩下来的五年于星海中整理信息,用来分析情报。
  计划很完美,可惜多了个“本来”二字。
  苗乌说人类最容易被情爱所影响情绪,他也不想和另一个人腻腻歪歪,这会让他感到不适,而且作为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灵魂体,和都算不上是同一物种发生亲密关系……想想就很怪异。他明明选择了一具没有爱情线的身体,可却因为一点不可控因素产生了人类才有的执念,最终七情六欲全走了一遭。
  至于这个不可控的因素……当然都得怪在主神头上。
  夏濯咽了咽口水,心想着反正离他请的三十年假期还差一年,要不就暂时出去躲躲灾。
  然而就在他这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不妙的预感也从心底生出。脖子后立即条件反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向上方,一个璀璨闪烁的星辰碎片正飘动起伏着往他这边落下。
  “嘶……”
  夏濯倒吸一口气,眼皮突突直跳,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心脏却在胸腔内鼓动得越来越剧烈。
  那点明亮的碎片绕着他加速旋转,无声催促。
  夏濯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尖与它相碰,周围的情景瞬间扭曲变形,头顶的星光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大殿。
  在他十几米开外的高座上,一个人影正懒散地倚着坚硬的石背,手中把玩着一个从主位面带回来的打火机。
  那只修长灵活的手旋转着银白的方形机身,动作有些意兴阑珊似的迟缓。
  “咔。”
  一簇火苗犹如赤红的鲜血般从顶端的小孔腾跃而起,又在顷刻间被机盖所覆灭。
  主神抬起眼皮盯着站在下方的青年,幽深的眼底仍攀附着火光闪过的痕迹。
  两人一座一站,静静凝望着对方,一时没人主动开口。
  夏濯思绪渐渐也就飘远了,他想着之前每回来这里都是在汇报工作,待不了多长时间就走,从没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他原先不知道尴尬这种情绪,也不知道什么叫寒冷,但现在却体会到了什么是五味杂陈。
  “请了几十年的假,回来就不会说话了?”主神将打火机随手往后一抛,和过去任何时候一样没有情绪表露,无非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
  夏濯心中一紧,慌乱和未知的难过逐渐开始生长。
  所以说,人类的感情真的很让人厌恶。
  它们会对思绪造成干扰,影响他的判断,他讨厌这种浑身都发酸发胀的感觉。
  他慢慢挺直了腰板,仿佛这样就会有底气似的,一板一眼地回答:“主神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主神淡淡道:“既然去进行了实地考察,那么对人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是否想到能消减负面位面出现的方法了?”
  夏濯干巴巴地道:“暂时没想到。”
  就是怕想不到,所以他当初才会选择“休假”。这样能有解决办法就是好事,没有办法也不能算他工作失误。
  主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平静地扫过他颜色浅淡的唇,最终向上停留在了他的发顶。
  几秒的停顿后,他问:“角呢?”
  话题突然跳走,夏濯没反应过来:“什么?”
  “龙角摘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夏濯嘴角一抽,“太幼稚了。要不是去主位面走一趟,我还不知道是商人哄骗我。”
  主神沉吟片刻,“过来。”
  夏濯听话地顺着几级台阶向上,走到高座前停下。
  面前的男人和他在主位面的“爱人”有着一副完全相同的完美面貌,只不过对比起那张始终含着温柔笑意的脸,主神却从不会有什么表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现在只剩下一张空白的面具。
  夏濯曾在千年间看过这张脸无数次,也定是这个原因让他哪怕封了记忆去主位面后仍会对其产生熟悉感。他恍惚了一瞬,赶紧偏开头,可飙升的心率却迟迟下不来,一边暗骂自己调节不好心态,一边又紧张地绷起了脸,手指抓紧了藏在身后的发箍。
  他止不住地回想,之前大学和关渝舟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也买过一对动物主题的发卡。或许是组合有些少见,随处都是男女情侣,于是有几个女孩过来给他们留过照片。他戴的是小狗耳朵,一时兴起学了几声狗叫,关渝舟便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他可爱。
  感情真是糟糕透顶的东西。
  夏濯再次感叹。
  情绪低落到谷底前,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掰到了前面,顺势救走了差点被攥变形的发箍。
  “低头。”
  “啊?”
  “低头。”
  “哦……”
  夏濯弯下腰,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耳边有些长的碎发被不着痕迹地拨开,男人把龙角重新戴回了他的头上,期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娴熟的手法仿佛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随后他问夏濯:“龙怎么叫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夏濯顿时失语。他用恍惚的目光凝视着主神已经收回身边的手,头脑中一片混乱。
  那只苍白的手掌和漆黑的座椅表面色彩对比得十分强烈,就像一根刺植入了他的眼睛,冷和硬相交着蛮横且霸道地搅乱了他最后仅存的一丝平静。
  “我不知道。”颓然地给了回话后,夏濯的视线缓慢地聚焦。他注视着男人近在眼前的下颌线,僵硬道:“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得花一段时间去忘掉点事,或者问问其他去过主位面旅行的本源该如何解决出现在他身上的问题。
  “你的假期还没结束。”主神说:“不用那么急着回去,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星海的员工也在增多,他们足以替你分担一部分工作。”
  夏濯哦一声,不甚在意道:“我也没说我要去工作。之前苗乌把我的游戏存档都搞没了,我得回去收拾他。”
  主神扬了扬眉,“就是处理心愿的那个小孩儿?”
  “是他。”夏濯点了下头。
  苗乌才入职几十年,没见过主神很正常。更何况这人一向不喜四处走动,常常都呆在殿内,哪怕有着同样的容貌,苗乌也不会在关渝舟许愿的时候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说到这点,夏濯有些好奇了,“我也可以保留本体去主位面吗?”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这种权利。”
  “……也不用。”
  “还想回去看看?”
  夏濯下意识否认了,“不想。”
  “嗯。那接下来我们该算算账了。”男人倾身向前,伸手缓缓扣住了夏濯的脊背,将他轻轻一带便拥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很冰冷,不像作为人类时带有温度,就连心跳也微乎其微。夏濯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头脑完全蒙住了,似乎从未料到现在的状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整段喉咙被卡住了一样。
  主神下巴搭上他的肩,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但夏濯看不见他的表情,无法判断是否这声笑是自己的幻听。
  “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夏濯呆呆地抬起胳膊,身体还残存着某种记忆,无法抗拒地回抱住他,“什么有趣的事?”
  主神毕竟掌管着整片星海,他拥有进入主位面的权限。不过这种权限也受到了世界的约束,他无法拥有存在感,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于是他陷在茫茫的人海中,就犹如一粒尘埃,只能静静看着一切的发展,却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他可以以本体游走世间,但如果他的存在被主位面的任何一个生灵所感知,那么星海会为了保全原则将他传送回去。
  他原本就在飘荡,没有人会对他好奇,也没有人会对他留有印象。
  直到“夏濯”的出现。
  夏濯执意把作为过客的他拉入了主位面,让原本被排斥在外的灵魂与一切构造起了联系。这种联系是不被允许的,于是星海强制将他抽离,可夏濯对他产生的感情却凝聚成了一枚分量颇重的钉子,仍牢牢抓住了他的一部分,让他残缺的神魂得以停留。
  一旦联系建立,想要再断开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了。
  后来的“夏濯”和“关渝舟”陷入情网,一个在既定的25岁死亡年纪自杀时产生了执念,触发了星海的梦境系统,另一个则是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同样有了执念,选择许下让人死而复生的心愿。
  这都什么对什么。
  分明是两个本就不属于主位面的灵魂,偏偏都要把对方挽留下来。
  夏濯感觉滑稽,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他看见主神冷着的那张脸,又顿时笑不出来了。
  “那就是个意外,我也没想过会在主位面遇到你。”他试图解释,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要当那些在主位面发生过的事从来就不存在?当那些拥有过的快乐、痛苦全都只是不该当真的虚假品?
  又不是他的错,他哪知道关渝舟就是披着皮的主神?
  而且……
  夏濯撇了撇嘴。
  主神分明在入梦的过程中清醒过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叫醒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次就是在清醒状态下将他摁在树上亲了一通,而且床上也凶得要命,怎么说吃亏的都是他才对。
  他面色古怪,心想:难不成主神的确喜欢“夏濯”的躯壳?喜欢那种容貌的男性?
  “并不是。”男人忽然开口,否认了他的看法。
  “……我说出来了?”
  “嗯,说出来了。”
  “哦,我还说如果你喜欢‘夏濯’的样子,完全可以再制造出有相同皮囊的督查者放在身边看着。”
  “是吗?”男人淡淡地反问,仿佛对这个提议并不怎么上心。随后他以前所未有的轻松口吻说:“不过我要说的‘有趣’不是指这件事。”
  夏濯下意识反问:“那是什么?”
  男人松开怀抱,忽然伸手往椅子后摸去。夏濯顺势追随着朝那边一瞧,发现后方居然堆着很多从主位面带回来的东西,而且竟是全都有些眼熟……
  这不,主神手里拿着的东西就很眼熟。
  非常眼熟。
  那是一个封面被磨损的笔记本。
  “?!”夏濯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也顾不上礼仪规矩,赶紧伸手去抢,“等——”
  可原本在他面前的男人忽然咧嘴一笑,深邃的眼里满是兴味和愉悦,就那么凭空从他面前消失了。
  下一秒,男人在他身后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重新出现,翻开本子前几页以平稳的朗诵腔调念了起来:“2010年9月10日,考虑到我已经是个十八岁的成年男性了,所以一整晚都表现得相当稳重,一个屁话都没闲扯。看得出辅导员对我很满意,当众拿我当了表率,要大家和我学习。虽然舍友们对我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但我觉得辅导员说的十分正确,我的优秀有目共睹……”
  夏濯扑过去,怪叫道:“别念了别念了!!!”
  男人一手搂住他,力气大到完全单方面压制,就跟提溜着一只小猫似的轻松继续往下读:“2011年2月15日,今天期末考成绩可以查了,我的优秀评分没有一丝悬念,补考距离我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和那些懒惰的舍友们比起来,我这寝室第一拿得当之无愧。他们问我怎么做到上课睡觉还能不被老师记挂科,我回他们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夏濯捂着头,羞耻得痛不欲生:“嗷嗷嗷嗷嗷嗷啊——”
  然而他的叫声并不能完全盖住男人朗读的声音,“2011年8月19日,我拍了很多照片,关渝舟说拍的不错。那可不,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应当优秀。我觉得他已经对我有所欣赏了,今天的我依旧是个芳心纵火犯。
  “2011年12月25日,今天是圣诞节,和关渝舟一起去爬山了。路上他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他,我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回来后我又仔细想了想,我的确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他。但他是我拒绝所有人的理由,也是我不爱其他人理由。
  “2012年8月15日,我妈做饭真好吃。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所以在我妈要教关渝舟炖牛腩的时候我便默许了,给他一次套住我胃的机会。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山城玩了几天,可能因为有生日加持的原因吧,本来之前计划了好多要做的事,可后来到了宾馆就只想……结果这家伙竟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口口声声说我年龄小。不就比我大一岁多点吗,装什么家长做派?21虚岁还小吗?不小了吧,放古代都能生五六七八个了。他是不是不行啊?是我屁股不够翘吗?还是我扭得不够骚?
  “2012年11月9日……”
  夏濯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他虚弱地放弃了挣扎,当初写这些日记的时候完全就是放飞自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现在被旁人读出来才觉得有多么不要脸,尴尬的脚趾差点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两厅,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就在对方还要往后翻的时候,他气昏地习惯性控诉:“我要和你分手!”
  这话一说,两人皆是一愣。
  这下真的差点心跳骤停了,夏濯赶紧试图挽救:“不是,我的意思是……”
  主神将笔记本一合,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说吧,我听着。”
  夏濯哑然,他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相当后悔,后悔到恨不得回到十年前,把哼哧哼哧写日记的自己给敲晕埋了。他难得磕巴,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我、我又没写你坏话,还没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你怎么就一副等我解释的样子了?”
  合着完全忘了星海没什么隐私权可说,而他更不过是面前的人亲手制造出来的。
  他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渐渐就跑出来了。
  “确实。”主神颔首:“十篇日记中有八篇都在写爱我。如果按照人类的方式,这的确算是某种夸奖。”
  夏濯:“……”这就让他无话可说了。
  “我”这个自称像是某种讯号,连带着腰上横着的那只手都似乎收紧了些。但仅在一瞬间,男人又松开了他,顺势把日记塞进他怀里以作归还,同时道:“还要纠正你一点,你在主位面遇到我并不是什么意外。”
  他伸手轻轻地触碰在夏濯脸颊,冰冷的指尖一路留下如雪般短暂的温度,“我就是跟着你去的,也是为你选择了留下。”
  “所以那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我的希望所导致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夏濯(严肃):关于前男友偷看我日记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关渝舟(眯眼):前男友?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