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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乘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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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页

书籍名:《61乘57》    作者:王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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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许因为气愤,会一个礼拜不跟他联络,但是一个礼拜后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她会忽然想起他,想他在干什么,是不是跟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在热闹的地方,是不是正在和别人做他们两人曾经快乐地做过的每一件事,然后好想打电话给他,愿意再无条件地接纳他,有第三者也好,你爱她也好,只要你也爱我……她想起这一切,想起这循环想过千百次的东西,然后从他手中拿过纸笔:





真的





徐凯走了,没有戏剧性的拥抱或哭泣,像下班,提着背包就走了。她没动,一直坐在那儿,头发始终干不了,心也忘了跳。一个小时后,徐凯打电话来,答录机接起。半夜两点,他在街上,嘈杂的街上,他讲得很快,口气很焦急,他在哭吧,或哭过了,很重的鼻音:





"静惠,我刚才应该说的,可是没说,我要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不管你现在还相不相信,我要告诉你,我是爱你的。你和我过去爱过的人都不一样,你的年纪、你的工作、你的个性、你对爱的想法……"他停顿,用力调着呼吸,"你知道我一直想革命,爱你,是我的第一场革命……"





他又停下,只剩背景的嘈杂声,静惠的左手按住右手,她不能去接……





"静惠,我们的爱有好大的责任,对你,对阿金,你知道我玩惯了,这种责任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我怕了,所以想逃。我和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看过她写给我的信,你应该知道。静惠,你记得,你记得好不好,我们虽然分手了,但是你记得,我爱你。以后你想起这一年,要想起,我是爱你的……"





她坐在答录机旁,闭起眼睛,微笑着……





他们没有再见面。阿金的病又复发了,他回到医院,进行第二阶段的化疗。静惠每天晚上都去。起初几天,阿金会问徐大哥呢,她总说他今天在忙。一个星期后,阿金很有默契地不问了。他在病床上睡着,她坐在床旁边,趴在他腿上打瞌睡。阿金醒来,摸摸她的头发。她以为是徐凯,高兴地醒来,看到是阿金,仍然开朗地笑笑。阿金闭上眼,手仍摸着她的头发。她趴下,脸侧着,正要阖眼,却看到床头柜子上一顶Nike红帽子,那是当年她送给阿金的帽子,他又拿出来戴了!他要告诉她什么?





"我还在……"阿金说。





她抓住他的手。  





"你记不记得我要你转寄笑话给我?因为我在收集笑话。我讲一个我收集的笑话给你听好不好?"阿金躺在床上,她趴在阿金腿上,"有一个小弟弟,跟他妈妈去海滩散步,看到一只死的海鸥躺在沙滩上,小弟弟就问他妈妈:'妈妈,妈妈,那只海鸥怎么了?'妈妈说:'海鸥死了,然后上天堂去了。'小弟弟说:'那它怎么会躺在这里呢?是不是上帝把它赶出来了?'"





她本能地笑笑,却立刻感到一种更大的悲伤。她仍然趴着,侧着脸,让阿金摸她的头,好像她是他的女儿。那年静惠33岁,一名33岁的女儿。





静惠在奥斯汀的好友Ann怀孕了,她将自己第一张baby的超音波照片Email给静惠。入夜的办公室,同事都走了,她看着电脑屏幕,图档慢慢地从上而下露出。那是自"小艾琳"之后,她第一次这样感动。





"我寄给你一本杂志,你收到没有?"Ann在Email中写着,"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几天后,静惠收到Ann寄来的DHL。收到时是下午三点,正是最忙的时候。客户要她在32.868时卖美金,50支的量。她专心地看着电脑,最高买价在32.837,她等价钱上升。价格好一会儿没有变动,因为好奇,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本杂志:"The  New  Yorker,Jan.  29,  2001",《纽约客》杂志,薄薄一本,封面是漫画,一名老太太坐在大雪覆盖的中央公园。她在Ann家看到过这本杂志,却没有去翻它。她拿起杂志,其中一页冒出一张黄色的自黏纸条,应该是Ann放的,静惠翻开……





是她和徐凯在中央车站睡着的照片。





她的电脑屏幕闪动,美金的价格掉到32.827……





她看到照片吓了一跳,没有去理会电脑上的数字。那是一张全页的黑白照片,正是静惠和徐凯闭眼熟睡的模样。她前后翻杂志,确定不是黏上去的。

 她看照片下的说明,写着"The  Travelers,  Grand  Central  Station."





32.743,电脑上的美金价格继续下降,她应该卖了,她已经在赔钱,现在卖至少可以减少亏损……





但她继续研究杂志,那张照片是一个摄影专题中的一张。整个专题有19张照片,全部黑白,呈现纽约的形形色色。





32.674,她的亏损越来越大……





专题名字叫"Nights  in  New  York",摄影师是Stephen  Goldberg。





32.491……





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看到照片中,两人在熟睡时,徐凯那穿着大衣的臃肿的手,还是紧紧、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





静惠和徐凯认识周年那天,快递送来一幅牛皮纸包好的画框,静惠迫不及待地拆开……





是雷诺阿的那幅"小艾琳"。帆布油画,像一张海报那么大。





"好漂亮!谁送的?"同事围上来。





"一个朋友。"





"嘿,画上这个女孩跟你好像喔!"





"真的吗?"静惠问。





其他几位同事靠近来,大家都这么说。





"这是谁的画?"





"雷诺阿,"她很骄傲地介绍,"法国印象派画家。"





"这该不会是原件吧?"





"我不知道……"





"真的好像你。"





"谢谢。"她不知道在谢什么,但她很得意。





她难得高兴起来,这是她和徐凯分开一个月来第一次高兴。没有信,没有message,只是一幅画。





那晚看完阿金,回到家,把画挂在电视后面的墙上。她走近卧房,打开灯,打开衣柜,拨开大衣,拿出一个礼饼铁盒。她坐在床上打开,盒盖内侧的金黄色反光照到她的眼睛,她闪过头,摸着盒子里的东西。  

她想起那天在徐凯家里翻他的纸盒,想起那里面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他盒子里有的东西她都没有。她有的是徐凯留在她家的牙刷、刮胡刀、棉花棒(谁会料想到一个男生需要那么多棉花棒?)、他送她的切?格瓦拉红星帽、通化街手环、他求婚的钮扣、参加《蓝人》表演的照片、心形水晶项链、算命的粉红纸、在纽约时代广场亡命天涯拍到的照片(Suntory招牌是照到了,但他们的脸却一片模糊)。里面还有一张阿金在医院为静惠画的素描,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它放在这个盒子里,也许阿金已经成了她和徐凯之间一段重要的过程。没有阿金,他们不会走到这里。





盒子内和徐凯的盒子重复的,只有结婚证书,和那张到米兰的机票和看《图兰朵公主》的票:6月16号,还有三个月……徐凯不是要她记得剧中那个陌生人的名字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她把那本《The  New  Yorker》拿出来,再看了一遍他们在中央车站合照的照片。她突然很想打电话给他,但压抑了下来。这一个月来她习惯了压抑,现在已经变成本能。她不知道徐凯有没有试图打给她,她的答录机有几次接通后立刻就挂断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





她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





她拿起杯子,仰起头。水流过喉咙,她想像徐凯在身后。





她把杯子放下,用抹布把料理台擦干净。





她走出厨房,关灯。





然后她突然感到右脚踩到什么东西,她打开灯,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