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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吻醒普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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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伞到底放哪去了?

书籍名:《爱神吻醒普赛克》    作者:王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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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程翥很快就忘了这回事。
  他是记不得这些生活琐事的,他的大脑有一种奇妙的排他性,能让他只专注最想专注的部分,除此以外的所有——无论人还是事,都像大光圈下的焦点以外全然虚化成大块的色斑。乐乐一口气吃了五根鸡腿,似乎终于气消了也原谅了他,但是仍然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程翥又当面聆训了小汪老师的一通批评,垂着头认错态度良好,什么都先应下来说“是”,连她说“我也能体谅你的难处……家里没有个女人操持的确不行”这种话,他都唯唯诺诺地应了;脑子里却在想:不是吧,你看起来挺年轻的啊小汪老师,怎么思想比我这中年男子还古板呢?男人怎么就不能操持家务了?虽然但是,这话我程翥作为个例来说的确没有任何说服力……可这样想时眼睛却牢牢盯着她衣领上的一块图案里镶嵌的亮片,思绪又飞到自己下午还没有打完的草稿里的材料里去了。再抬头时,发现小汪老师满脸飞红,似乎完全理解岔了他的意思,几乎跳起来说:“你你你们没有伞对吧,我我我送你们回家吧!”
  您这会儿倒是又挺先锋派了,程翥不置可否地想,不过他还是承了人情,反正男未娶女未嫁的,又不存在什么不方便。尽管尖叫汪完全不是他的菜……光想想都一阵发寒,但是她能收拾得了乐乐,就光这一点,在程翥心里就能加十分。
  更何况,这雨这样大……他不能抱着程烁再打着伞。再说,他也没伞。
  家里伞到底放哪里去了来着……?
  程翥一想起这个问题就头痛。他不奢望从家里找出伞,在伞之前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结果是他撑着伞,小汪老师抱着乐乐,一路走到了旁边小区,好在不远。当时是容宛琴说这个小区学区好,特地要买的,说旁边都是最好的小学中学幼儿园,方便她接送乐乐。到现在贷款没完,倒是她先离开。
  小汪老师也满怀赞叹地说,程教授你住这个小区啊?这个小区好啊,可贵了,物业也好,有钱也买不到了现在。您住哪一户啊?多大平方,按揭的吗?你们教授收入一定很高……
  她的面孔在问话里逐渐模糊,程翥觉得她和容宛琴的模样像泥塑一样在揉捏过后逐渐融合。他走到单元楼道门口,把乐乐接过来,道了谢,没有丝毫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等她讪讪走远了,这才进门——其实他就住在一楼,买这个是为了自带的地下室和花园,方便他工作。
  不过,现在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工作室了,屋里乱得根本没法下脚,即使他真的想请人过来坐坐也不行。房间里的东西像要漫出来一样,除了乐乐的房间和玩具房还像人住的地方以外,其他所有的部分,都乱到了极致,乱到厚厚的研究资料和素描堆在餐桌上、地上、茶几上,一切能够随手够到的平面上;素坯和小模型沿着精美的地板摆放,电视机变成了张贴参考图样的告示板,连挂钟的钟摆上都贴着一张素材图。脏衣服和黄泥材料堆在一起,一个木架居然放在客厅的正中,几乎要戳到容宛琴当年非要买的那个华而不实的水晶灯架。
  他把堆满了杂物的沙发扫出一个角落坐下了:“乐乐,过来,我们聊聊。”
  男孩踯躅了一下,手腕交互握着,警惕地绷着身子,并不过来。
  “你来啊,爸爸不是要训你……今天忘记了家长日,是爸爸的错。爸爸给你道歉。”
  乐乐脚后跟相互抵了抵,垂下了头,仍旧没有说话。
  “爸爸工作很忙,记性也不好。所以,如果有我忘了的事,你又记得的话,能不能不要怄气,提醒我一下?”
  仍然没有答话,但过了很久,乐乐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程翥如蒙大赦地吐了口气,“乖乐乐。你要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也跟爸爸说,爸爸都给你买。……现在自己去玩好吗?爸爸必须要工作了。”他一拿起素坯,小家伙立刻逃也似的奔去自己的玩具房。
  程翥不禁怀疑:这真是亲生的吗?要不是乐乐长得太像他,自己简直要起疑心了,为什么一个雕塑家的儿子会有洁癖,特别特别害怕这些雕塑材料,甚至会怕泥捏出来的坯子?
  但他们也有极其相似的地方:喜欢独处。
  他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里灰蒙蒙的,并不是真的有灰尘,而是透着一股蒙尘的气味。乱糟糟的衣物和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还有一些容宛琴留下的物件散乱地堆满各个角落,都像变成了泥土,在将他逐渐掩埋。
  这样不行……程翥想。他也就只是想想,毕竟这之后一个礼拜,他都延续着之前的生活,没有太多改善。
  而除去这些不为人知的部分之外,表面上看,程翥属于很受欢迎的那类型人: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点自来卷,没空去理发就信手再脑门后面扎起一个小揪,额前还落下一绺,有时候胡茬没剃干净,合着他的身份,倒显得颇有艺术气质。他是A大的客座教授,一周两次,去给学生上城市雕塑设计原理。因为他自己有工作室,还兼带学生实习教学的场地,大四时也要给学校收一批实习生带着去课外实践。
  此外,他还带一个对社会的小班课,比起清汤寡水的大学讲师和靠天收的政府外包,这个才比较赚钱,是收入的主要来源。两个研究生给他打下手,一起在做一个外包的城市课题。
  总之,作为雕塑家的程翥,风光无限,炙手可热,在学校里也颇得没见过世面的女学生青眼,叫他男神的也不少;离了婚就更堪称钻石王老五,连酒局应酬都变多了,兄弟们都纷纷恭喜他解放了,言语中透露着一股羡慕之情,好像从此以后整片森林任他采伐,眼红得很。
  但程翥不想采伐,没空采伐,也根本被采伐伤了,现在看到女人有点天然害怕,总觉得她们眼里带点图谋不轨,看谁都像容宛琴。
  还是学生好啊,学生眼里没那种东西。他很喜欢被学生包围的氛围,就像被一大堆上好的原料包围得团团转时的欣喜。哪怕是看着他眼睛晶亮的女学生,他们是天然的,恣意生长的,就好像一块上好的未经雕琢的材料,有着无限的可能。他观察他们,用教学的方式发掘他们的脉络和纹理,想象他们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样子,社会的风刀霜剑会将他们雕琢成什么模样?他怀抱着好奇,有时候惊叹,有时候惋惜。
  所以,他对这个年龄层的孩子还是很敏感的,能够察觉他们细微之处,就像察觉原石的层次,泥土的黏性。他并不是那种会与学生打成一片的教师,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那种属于年轻人的喧闹环绕着四周,从窗台下躁动着过去。这种环境音令他感觉很舒服,很能安宁专注地做事情。
  听起来也挺变态的。程翥戚戚然。但他的学生也知道:你以为程老师最爱你们吗?不!程老师最爱的是——石头和泥巴!他摸石头和泥巴的时候那神情陶醉的……跟摸自个老婆似的……
  他的研究生有时候帮他代课,就替他正名:那是因为你们没见他雕人像时的劲儿!那捧着脸眼神如水仿佛看着女神……恨不得亲上去了!
  于是学生们都笑起来,似乎发掘出了男神的另一面,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在这胡思乱想的当会,教务处主任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程老师你在啊,就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点名册,那个学生的名字你暂时划掉吧。”
  程翥顿了顿,想起来了,这学期他带大一的课,有个学生一直没到过,他就找教务处问了问情况,说是根本没来报到,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情,教务处在和他联系。
  “联系上了,前几天来办了休学。”
  “这么严重啊?什么情况?”
  “哎,家里出大事了,挺可怜的。我们也劝了,说可以给助学金给补助,不用担心学费,只要他来上学,讲了好久嘴皮磨破,所以拖拖拉拉搞到现在。”
  “那还是劝不动啊?”
  教务主任凑近了点,在程翥的名册上找著名字,一面小声说:“车祸。家里就剩他一个了,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在医院,重度烧伤又植物人,说句不好听的,就剩一条命了……他不照顾谁照顾?上学,哪里有钱请护工?怎么办呢,我们几个当时了解到了以后也实在没有话说了,只能捐了点钱,先给他放一年了,一年后再看吧。”他点了点纸页,拿笔把那个名字圈掉了,“就他。”
  程翥看了看,叫做“徐步迭”。这名字,怎么匆匆忙忙的。
  他突然就记起那个“万能人小徐”……不会那样巧吧?姓徐的还是挺多的。那孩子看上去不像是遭遇了什么家庭不幸,还挺乐观健康。
  这样想起来,又不知道要今天吃啥了。天天吃外卖,附近的全部都点过一遭,又不能当真给乐乐天天吃麦唛鸡。等他绕道去幼儿园接了孩子,又要耽搁时间,他还想晚上把草稿打完,明天还要弄模型。于是程翥从微信里把人调出来,想了想,问了一句:有什么比较推荐的外卖吗?小孩子也能吃的那种。
  没半分钟回复就来了,写的十分详细;甚至按口味咸淡菜系品种分了类别,似乎经常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程翥喜欢这种专业认真的态度,于是回复回去:
  /  这么多!我是那天幼儿园和你撞在一块的那个家长。还记得吗?如果不麻烦的话,就请你随便给我顺道带一份外卖,拣方便的顺路就好。按两个成人的分量就够了。我这边就在幼儿园旁边,是天成御府18栋1号  。/
  /  当然记得,是程先生对吧。放心吧,我大约五点半到。/
  还是很干脆利落的,程翥很满意这种风格。等他接了乐乐到家,果然小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乐乐看到黄袋鼠的衣服,眼睛一亮:“是外卖哥哥!”撒腿就跑去了。
  程翥又酸了,儿子见他可不亲昵。“哎,你怎么在这等,耽误你工作,你放着门口就可以了,这儿没人拿。”
  “我头一次来,怕弄错了,或者口味你不喜欢、分量少了之类的,还是请你看看。”小徐说,他这次等着久了,把头盔拿了下来,程翥才算头一次看清他的长相,“没关系,我还有几家接的都是你们小区的单子,刚才都一并趁手送过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拿出喷香热腾的外卖给小祖宗拎着,“乐乐喜不喜欢吃鱼头豆腐?”
  “喜——欢——”
  程翥慢悠悠地开门:“你别问他,问他他什么都喜欢吃。”
  小徐还在逗乐乐:“那再猜猜还有什么?猜对了就给你。”乐乐跟着他玩得不亦说乎,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看上去都挺快活。程翥眉心也松散开了,心想从这个角度看这孩子侧脸长得真好,刀削斧凿一样,颇具有艺术美感的一张“雕刻脸”,很适合给他们这行做模特。但结果却在这送外卖,也是天意弄人。
  他又想到下午那个学生。顺口问道:“哎,小徐,你多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