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风雨共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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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旁已经是人头攒动, 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群，一个空荡荡的高台在其中好似黑海中那孤独的小岛。
台上一边已经摆满了器械，全部都用红布盖着, 再加上一个制作台摆置在其中, 满满当当的没有了下脚的地方。而另一半的一边则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制作台, 两边泾渭分明对比鲜明。
这样的差距让台下记者们非常兴奋, 摄像机照相机卡擦卡擦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关注着这次发布会的人看到台上工具器械数量的巨大不同，心下也有了计较。
相信封迷公司的人在下面小小的欢呼起来, 而想要看到封迷倒霉或是别有目的和想把僮绒锦拉下去的人则脸色不大好看了。
这时直播开启, 关注此事的、想要吃瓜的人也都看到了屏幕里的画面, 这么大的工具差异, 谁也不是瞎子。
这工具的数目一摆出来, 僮绒锦这边似乎就有了倾斜的优势。
可这让封迷没有丝毫的放松, 若是没有人来和那做陈织布的人同台制作对比，怕是后面的反噬会更大。
可眼下也只能先将流程走下去。
主持人上去说着场面话, 封迷在后台准备着主持人说完自己就上去宣布因为特殊情况时间推迟。
“下面有请制作陈织布的传承者——陈县先生！”主持人在台上说道。
封迷在后台听到这句话, 即刻抬头看着后台播放的直播, 这人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和他说好了他说完场面话就会让她上台来宣布时间推迟的，她已经让人联系和她们公司关系不错的媒体准备控制一下舆论了, 这时候他怎么突然变了话语让人上台了？
上面的主持人依旧笑容满面，透着一股志在必得。
封迷肯定这主持人肯定被人收买了，就是要她们公司下不来台, 甚至是想让季礼和下来。
要知道，因为季礼和的特殊身份，台下人群里肯定有上面的人的, 而且说不得上面的人也在看直播。
封迷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那位陈县先生不是从后台上去的，而是从台下观众中挤出来的。
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的人，黑黝黝的脸和满是厚茧的手都在彰显着这位绝对不是一位常年织布而是常年务农的人。他穿着的灰色汗衫和打着补丁看上去就很粗糙的裤子，因为是从人群里挤出来的，衣服都被挤得皱巴巴的。
台下大多是记者，职业素养还不错，没有发出太多的杂声，倒是直播里的弹幕一片嘘声。
【这人能织布你在和我搞笑？】
【朋友你是没看过人家发的制作陈织布的视频，那叫一个敷衍。换我我也能做。】
【不过陈织布确实在那边是贫困人口用的，捡不要的碎布扭成麻花连起来就行。】
【这能穿吗？】
陈县挠了挠头，在台上好似有点羞涩，但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别看我的工作是种田，但我们家的衣服都是我用陈织布做给我媳妇孩子的！我一定能拿回我们陈织布的名字！”
他的话还带着地方口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但主持人很贴心地给大伙们翻译了一遍，像是怕大家听不懂他这带口音的普通话一样。
而且主持人好似怕大家对陈县有太大恶感，在上面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番陈县的背景，说什么出身于贫困区所以传承了陈织布这门手艺啊，家里有老人孩子需要他养啊之类的云云。
话里话外都暗示着陈织布应该被正名然后帮助那边的贫困县区脱贫。
他的话倒是让弹幕里观感不好的话少了不少。
虽然不大看好，但他们信誓旦旦的，加上陈县出身贫困地区，大家还是有同情心的，不能确定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只能先看下去。
陈县出场了，可后台看着的封迷恨不得出现把那主持人的话筒夺下来然后赶紧把他给赶出去。但她不能，她不能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下做这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还显得她们心虚。
主持人就要请僮绒锦这边的制作人出场了，封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面肯定会收拾他的。
“封姐姐。”封迷正头疼该怎么收场时，身后传来细弱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宋璇清醒过来了。
“小璇，你可以的吗？”眼见着宋璇就要从后台出去，封迷连忙拉着她。
刚才宋璇一下车就直接失了魂一般的场景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以的。”宋璇脸色还是泛着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但她坚定地甩开了封迷的手，往前台走去。
封迷被甩开手后，看着她走出去，就这么犹豫了一下没拦，已经拦不住了。
宋璇出现在镜头上了。
直播里的观众以及现场台下的记者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脸色不太好的女孩子从后面出现在台上，纷纷精神了起来。
宋璇此刻一身由僮绒锦制成的浅青色花瓣裙，婷婷袅袅，双目如同琉璃般澄澈，眉眼温和，骨相很好，犹如一位踏青莲而来的仙女。
在众人眼中也算得上是一位独具特色的美人了。
这和她对面上来的陈县的形象有如云泥之别。
主持人见真的有人上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有人上来的吗？
但主持人这时可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只能干巴巴地问候了几句宋璇。
宋璇此时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台下闪烁的照相机灯光和接连不断的拍照声好似朝她挥起的剑影和破风而来的利箭，人群里所有人的笑容都是邪邪的，望着她的目光都好像在嘲讽她，都在虎视眈眈想要扑上来把她撕碎拖走。
走开……
别过来……
不要过来……
宋璇脑海中闪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好似电视机接收不到信号那般断片，木呆呆地站在台上，根本没听清主持人在说什么。
台上安静下来，主持人得不到回应有些尴尬。
【那个女孩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的？】
【看着这么多人吓傻了？】
【不会生病了吧？你看她好像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呵呵，不会是想要晕倒然后就逃避了吧？一块布料怎么可能要这么多工具。】
这就有人开始带起节奏来了。
主持人得不到回应心里有点窝火，走去了宋璇面前：“这位僮绒锦的制作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有关陈织布是不是僮绒锦该有的名字？或者是有人恶意篡改了呢？”
陈织布……僮绒锦……
宋璇甩了甩头。包围着她的，脸上挂着恶意的笑或是看好戏或是鄙夷之色的人们的上方，浮空出现了宁婆婆躺在病床上笑着看她的脸。
小小年纪的她被宁婆婆抱在膝盖上，宁婆婆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如何做僮绒锦。
“这很少人会做啦！小弯弯真厉害！”
“这以前可是很多大老爷们小姐夫人们喜欢的！绣球节的绣球用这个做也才是正宗的呢！以后弯弯就可以做个最正宗的绣球给喜欢的男孩子啦！”
封迷从后台出来，夺过了主持人的话筒：“下面由我来主持。”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而且宋璇这明显不正常，话都说不出来，全由他一句句引导质疑而不反驳，下面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觉得不寻常了。
“小璇，先回去吧，我联系上季礼和了。”封迷靠近宋璇时候关掉了话筒，悄声说道。
宋璇神色清明了些。
季礼和……
在精神世界构想出的那个坐在地上抱头瑟瑟发抖的她，好似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弯弯，别怕，我在。”好似又个人从背后搂着她，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恶意。在他的臂弯下那些让她呼吸不过来的恶意全部被隔绝。
但身后那温暖却又好似一点点消失，熟悉的脸变得一点点透明起来……
不，不要。
她不要他为她遮挡着然后被侵蚀掉消失。
她猛地挣开那安全而又温暖的怀抱，直面所有的恶意，迎了上去，像是那天她拼命地挣扎还手一般，发了疯地往前打这些包围住她的人和那些团团围住看好戏，甚至还侧身不让他躲藏的人。
她从来就没错。这些道听途说袖手旁观的人，才是错的。
这些人没有宋璇记忆中的那么强大，相反，他们很脆弱。宋璇一推或者一拳砸过去，他们就如同飞灰一般消失在阳光下。
萦绕着她的恶意消失了。
宋璇只感觉所有的恐惧害怕如同潮水退潮般离去，清明完全取代了空洞。
封迷本来想挪动一下宋璇的，但是宋璇牢牢地站在这，她也不好做太大的动作，但宋璇已经安静地站在台上十几分钟了，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开始吧。”宋璇机械地说出今日上台后她的第一句话。
见她有反应了，封迷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开始吧。”封迷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话筒放在宋璇跟前，宋璇再次重复了一次。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直播观众也不太摸得着头脑宋璇为什么干站了十几分钟。
但既然宋璇并不发表什么意见，有要求开始了，那就开始吧。
陈织布那边要的材料是一堆的好布料，陈县想要证明僮绒锦能有那样的手感是因为连接了很多好布料才形成的，而不是靠什么工具。
而宋璇这边，揭开红布后，材料是一大堆没有捻度的棉线。
宋璇把一部分棉线架上纺线车，开始打纬，另一部分放上牵经板上。
她熟练地打好纬线，纬线比之原来放入的棉线细了许多，看起来也有韧性了许多。
因为要速成，所以宋璇没有打算做一块很大的布料，大概一个5x5大小的就差不多了，所以宋璇花了十几分钟做了七百多根纬线。
到了牵经板牵经线，宋璇动作慢了很多，但一根线在她手上慢慢变得虚无起来，惹得下面的记者们惊诧地叫起来。惹得陈县频频侧目，手上的动作还乱了不少，满头大汗。
这根线不是变没了，而是被宋璇分成了许多股，细到了要用放大镜怼上去才能看得到白白的一小条。
宋璇在这里面耗时了半个多小时。
这时陈县都已经完成了，看着宋璇的动作冷汗淋淋。
他只是被利益蒙蔽了，他们这些真正用着陈织布的人都心知肚明僮绒锦根本就不是陈织布，但来人给出他很大的价钱并且承诺他僮绒锦制作人绝不会出现在场上。
这会看着宋璇的动作，他就有些想要退缩了。
但宋璇这个时候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做经线难，可更难的是穿筘，要把经线和纬线缠好，经线不需要一条条地穿，但却要求顺滑不会冒球，这也是个耗时间的活。
光是做这初步的步骤，就用去了一个多小时。
不过这也是最难和最耗费时间的步骤了，后面使用机器处理和织制虽然步骤繁杂，但熟练的话没有前面这么费时间了。
于是众人就看着宋璇行云流水地梳纱卷经、上机、分小综纱……十几道工序换了几十台器械，到最后的走梭打纬，一块不到巴掌大的没有任何花纹的墨色布料被宋璇取下来，向众人展示。
这一小块布料，就让大家看着宋璇做了接近四个小时，但宋璇专注于制作的样子认真诚挚，手上的动作流畅毫无停顿，看上去赏心悦目的，也没多少人觉得无聊，而是目光随着宋璇一步步的制作，直到成品出来才回神。
他们这才发现，哦，原来我已经站了这么久了，随后感到自己的肚子空空，好似肚子的注意力和大脑同步一起回来了，开始抗议起来。
但大家都没转移去吃饭，而是争先恐后想去摸摸陈织布和做出的那一小块僮绒锦，并且拍照。
真的外表看上去差不多，差别只是颜色，走线好似是同出一源的。但目睹了宋璇制作过程的人都知道，这好像是一根粗大的经线和一根粗大的纬线交织成的，可实际上里面不知道是多少根经纬线合成的。
难怪摸上去质感如此好。
而这边的陈织布就算用上了好的布料，质感还是比不上僮绒锦。
网上那些叫嚣着僮绒锦本就是陈织布的人如同跳梁小丑，现在也不敢出声了。
结果显而易见。
宋璇向大家展示着这小小的一块布，可还没等记者们欣赏完提问，她脑力和体力被耗空的疲惫感卷席全身，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跟在她身后的封迷一直注意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宋璇。
但因为宋璇突然晕倒，现场有些慌乱。
好在封迷在宋璇制作僮绒锦的时间联系人找了个可信任的主持人顶替上来，新的主持人接过宋璇手中的一小块布继续控制场面。
宋璇则被人抱起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