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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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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书籍名:《摘星(若花辞树)》    作者: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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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霁站在门边,  她身后的墙角放了两个纸箱。

        “还有事吗?”她又问了一遍。

        宋迩却仍是看着眼前空落落的房子。

        眼前的情景,就像是在告诉宋迩,这里不是你的家了,  你以为可以打动教授,让她心软,让她回头,  可其实,她早已收拾好了心情和生活,放下了过去,  决定往前走了。

        留在过去走不出来的,  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这一当头棒喝来得太过突然,  宋迩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地寻找裴霁,  想要她的否认,可是在她身前的裴霁没有说任何宽慰的话,甚至连神色都是平静的没有波澜,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看着任何一个陌生人。

        她确确实实已经不在意,大概也不喜欢她了。

        所以,  她这些时日的等待,  关心对于教授来说,只是一场令人心烦困扰的纠缠而已。

        宋迩后退了一步,不知是难堪,还是终于清醒的痛意,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说,  她对教授是特殊的。再特殊也都只是过去了。

        “我……”宋迩开口,  她想平静些的,  可是情绪却一点也不受控制,两耳的嗡鸣,还有心口像被刺穿翻搅一般的痛意。

        她实在不想在裴霁面前失态,先前是怕裴霁看轻她,觉得她用这方式搏得她同情,现在却是害怕,害怕她的眼泪和崩溃,会让教授觉得心烦碍眼,更怕她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无动于衷。

        “我先走了。”她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得平稳。

        她不敢再多留一刻,说完了话,就转过身,竭力地维持住平静的表象,她进了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地合上,而裴霁还站在门口看着她。

        宋迩甚至还试图对她笑一笑,就像以前分开的时候一样。

        门终究合上,看不见裴霁了,取而代之的是镜面的电梯门上宋迩自己的样子。

        她看到镜子里,她脸上全是泪和伤心欲绝。

        她以为她还能伪装,还能给自己留点体面,可原来她早就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裴霁关上了门。

        她在门后站了很久。

        她知道宋迩为什么突然伤心,因为她看到她的东西都消失了。

        她看着墙角的那两个纸箱子,走到宋迩住过的那间卧室的门外,手按在门把手上,却还是没有真的开门进去。

        那天以后,宋迩没有再出现了。

        裴霁觉得特别冷,好像出生二十年来,都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她穿了很多衣服,尽量不去室外,但还是着凉发烧了。

        去l大附医院打针,李胜柏这个大忙人正好在那天坐诊,听说裴霁教授生病了,就转去看她,翻了翻她的病历,叹息着说:“你这免疫力,要多仔细点,生病就麻烦了。”

        又左右看了看,问,“宋小姐呢?”

        宋迩的眼睛是他主刀治好的,到后来知道原来她们是一对,也就不奇怪裴霁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了。

        裴霁看了眼时间,下午二点三十七分,就说:“她在工作。”

        李胜柏的意思是你生病了,她怎么没陪你来。但见裴霁这么回答,也就没再多问。

        他待了不到五分钟,就有护士来喊他,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霁就自己坐着,安安静静地翻着手机里存的一些资料。

        输液大厅一向很喧闹,孩子的哭声,家长的哄劝,还有许多人交谈说话。

        裴霁盯着屏幕久了,眼睛有些酸疼。她想要休息一下,目光从屏幕上转开时,就看到前方的注射室,一个小孩嚎啕大哭,在大人的怀里疯狂挣扎。

        他妈妈抱不住他,又急又气,却没舍得骂一句,只是不断地劝:“宝宝乖,一下就好了,不疼的。”

        但小孩还是哭,最后出动了两个护士,才把针打下去。

        裴霁收回目光,淡淡地想,她小时候生病很乖,不用这样费劲地哄。不过也不好说,她的记忆里,她从没去过医院,说不定她去医院的话,也会像一般小孩一样哭闹。

        她小时候生病,都是在家里找一找有没有对症的药,有就吃一点,没有就算了,都是自己熬的。

        她印象里,唯一一次生病有人陪,是四年前发烧的时候,宋迩在她身边,给她叫了医生,喂她吃药,轻声细语地哄她多打一天针,让她明白了原来生病的时候被人在乎,被这样方方面面地照料着,是什么滋味。

        宋迩很伤心,因为她把她的东西收起来了。

        但她不知道,她留下的最大的痕迹,是孤独。

        她给了她很多照顾,很多爱,让她脱离了一贯习以为常的孤独,但她离开以后,那些孤寂冷清像是反噬一般成倍地卷土重来,裴霁毫无办法,只能承受。

        宋迩不再来了。

        裴霁觉得很好,只是她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适应没有她的生活,她们四年没有住在一起,可裴霁还是没有习惯。

        她连打了三天针,热度都没退下去,医生加重了用药剂量,对她反复叮嘱,平时务必要多注意,冬天就别出门了,人家感冒发烧只是花点钱,你感冒发烧搞不好要命。

        裴霁认为这个医生夸大其词,有恐吓病人的嫌疑。

        但她还是遵守了医嘱,把接下去要出差的行程都推到了明年春天。

        等好不容易退了烧,裴霁就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了。

        止痛药吃完,她也没出门去配,反正也没多大效果。她还是常头疼。

        严重的时候,会看到宋迩在她身边,叫她的名字,而她会叫她小猫,牢牢地抱住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但等她好过来,不那么疼了,看到只有她一个人时,又觉得,她是分得清的,如果真是宋迩来了,她不会叫她小猫,也不会跟她说,求你了,别推开我。

        宋迩很长时间没再去见裴霁,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悄悄地去过研究院外,想等裴霁下班的时候,远远看一眼,却一次都没等到过。

        会不会又出差了。宋迩想道,却不敢再打电话问。

        她先前之所以敢那么直白地紧追不舍,是因为她总觉得教授还是喜欢她的,这就是她全部的底气。

        可现在,这份底气已经没有了。

        她再想念她,也不敢再去打扰了。她想,不为给自己留点尊严,也要留些好印象给教授吧。

        只是她也不确定,她现在在教授的心里是不是还有好印象。

        也许教授想起她,只会觉得她死缠烂打的模样极为讨厌吧。

        年末应酬多。宋迩有心在明年把工作室再度扩大,要做的事就有很多。

        沈知舟陪她去饭局的路上,挺奇怪地说:“前阵子才见你不那么拼命,知道命比钱重要了,怎么这段时间,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了。”

        “也就年末忙一阵。”宋迩轻描淡写道。

        沈知舟这阵子带了几个新人,都还不错,于是她也格外忙,很少在本地,总在天南地北地飞着,也就不知道宋迩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见她这么说,就信了。

        “也是,忙几天,然后陪你家裴教授好好过个年。我也得回家陪儿子。”沈知舟笑着说道。

        虽然近几年年味格外地淡了,但有牵挂有家人的人,总还是很重视这个团圆的日子。

        宋迩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还在一起,宋迩从没想过去澄清,像是只要能和教授扯上些关系,就是好的,即便是这样只存在于他人口的在一起,都很好。

        今晚的合作方很难缠。

        宋迩这边算是这几年的异军突起,运气,资金又足,投什么赚什么,势头迅猛得很。

        这么顺风顺水的,当然就有人看不惯。

        能让宋迩亲自出面的,自然是大合作。

        宋迩有心要谈成,酒桌上就少不得得给些诚意。这也是她今晚带沈知舟来的缘故,沈知舟的酒量千杯不倒。

        哪知道,一开局,对面都避开了沈知舟,全冲着她来了。

        宋迩还真就一杯杯地喝了下去。

        酒说明不了什么,但魄力是在那儿的。她把酒喝了,也没忘把事儿谈了。

        合作方原本是在两家公司间摇摆,宋迩这方劲头足,但底子薄了些,总让人不太放心。之所以敢这么为难,也是更偏向于另一家。

        但宋迩酒桌上这点喝了多少杯都笑意不改,那股非要把事儿谈成了的韧性,以及她话语间展露出的他们这边的优势,都让人产生动摇。

        既然动摇就还有继续谈下去的空间,也就不好再做得这么难看。

        敬酒的速度缓下来,聊得更多的变成了正经事。宋迩的话术很厉害,见对面已经动摇了,跟着进一步地劝说,知道对方最看重的利益点在哪里,就绕着那一圈,既有诚意又守住底线。

        等到饭局结束,事情谈成了大半,剩下的得明天到谈判桌上接着聊。

        沈知舟扶着宋迩出来,她看着还挺清醒的,其实已经醉了,看到大厅那边有张长椅,就走过去坐着。

        “回家了,快起来。”沈知舟说道。

        宋迩镇定地说:“我再坐会儿,有点晕。”

        光是看她的样子,眼睛是透亮的,面上一点红晕都没有,口齿清晰得很,实在看不出她已经喝多了。

        沈知舟再三劝说,都没用,她就是不动。

        “很晕,让我再坐一会儿。”宋迩看她一眼,冷静地说,“你有事就先走。”

        沈知舟哪儿敢把一个喝了这么多的人真的放在这儿,但她又确实有事,想了想也只能喊家属来接。

        她从宋迩的包里掏手机,在她脸上照了一下解了锁。

        宋迩凑过去看她想做什么。

        沈知舟一边给裴霁拨电话,一边说:“让裴教授来接你,跟她回家,你总不晕了吧?”

        宋迩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沈知舟很快就把电话打通了,她不知道她们两的关系已经是解不开的僵局,语气自然地对那边说:“裴教授,小迩喝多了,我有事不能送她,你快来接她吧。”

        宋迩下意识地坐端正,像是幼儿园里最乖的小朋友,眼睛看着沈知舟,一眨也不眨的。

        裴霁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知舟点了下头,说:“醉透了。现在完全不清醒。”她瞥了宋迩一眼,说,“但挺乖的,可能在扮演小学生。你快来。”

        宋迩看着她挂了电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来吗?”

        “当然来。”沈知舟理所当然道,都醉成这样了还不来接,这人得多没良心。

        宋迩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来吗?”

        沈知舟有些奇怪了,说:“来的。”又问,“你们吵架了?”

        宋迩立刻摇头,但别的她就不肯说了,只是望着酒店的大门,还是不敢信,总觉得她等不来裴霁的。

        幸而,裴霁来得很快,十五分钟左右,她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沈知舟朝那边挥了挥手,宋迩的眼睛瞬间亮了,站了起来,不等裴霁过来,自己主动走了过去。

        她完全没有平衡感,快摔倒了,沈知舟忙扶了她一把,说:“你别急。”

        “要急,万一她接不到我,走了怎么办。”宋迩着急地说。

        走到裴霁面前的时候,宋迩肉眼可见地整个人都柔软下来,软乎乎地喊:“教授。”凝视着裴霁的眼睛里像是点缀了无数的星星。

        裴霁把她从沈知舟的手里接过来。

        沈知舟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宋迩,说:“那我走了。”

        裴霁冲她点了下头,说:“麻烦你了。”

        宋迩依已经主动地抱住了裴霁的手臂,她一来,她的目光就都只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裴霁本来是要拒绝的,是听说沈知舟有事,宋迩又醉透了,一个人回家肯定不安全,才赶了过来。

        她是不想再和宋迩瓜葛下去,可她更不愿看到宋迩出事。

        “你来接我回家吗?”宋迩问道。

        裴霁没说话,想的是把她送到家,放床上,就好了。

        但宋迩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她一定是在做一场梦,梦里教授不生她的气,还愿意来接她回家。

        梦里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

        假装回到教授还是喜欢她的时候。

        她们走出酒店,外面寒意侵人,宋迩身上有酒意暖身,倒不觉得冷,裴霁却觉得像是被人用冰水注射进了静脉一般,浑身打了个寒颤。

        宋迩马上发现她冷了,和她靠得更近了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暖暖。

        裴霁没办法了,只好开口:“这样没法走路了。”

        宋迩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不太开心地说着:“猫猫都很粘人的。”力道松开些,但手还是紧紧地抱着裴霁的手臂。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地靠在她身上。

        她们走到车边,停下。

        宋迩抱着她的手臂,仰头看她,傻乎乎地笑,脸上、眼角都是酒意醺染出的酡红,眼睛却出奇地亮,看着裴霁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她的全世界。

        裴霁与她对视了几秒,伸手把车门打开,示意宋迩自己进去。

        宋迩却突然一点也不机灵了,依旧傻傻地看着裴霁笑。

        “教授。”她软软地叫她,在她自以为的美梦里沉沦,“裴霁。”

        然后,也不动,只是万分期待地看着裴霁,等着将这场酒醉的美梦进行下去。

        她在等什么,裴霁知道,她看了看她,张口:“宋迩。”

        宋迩的唇角弯了起来,将裴霁的胳膊抱得更紧,等待着下一个称呼。

        然而,没有了。

        裴霁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