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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张着嘴,一动不动,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直到头重脚轻,意识焕散,整个人倒在了燕穆伸出的臂弯里。
……
大雨滂沱。
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将天地间连成一片,淋湿了大地,遮盖了天空,也掩住了一切细微的声音。
不过才晌午时分,大地已暗沉一片,家家户户都掌了灯。
赵胤望了眼被暴雨肆虐的窗户,慢慢站了起来。
“此间事了,我先行一步。你也早些回去,十六那天,你还要喝媳妇茶。”
在他的面前,站着甲一。
闻言,甲一没有说话,取过搭在衣架上的披风,亲自为赵胤披上,“一场秋雨一场寒。做新郎倌,染上风寒可不好。”
赵胤斜过眼睛看着肩膀上的披风,还有那只手,慢慢抬头。
“谢谢。”
甲一手指微顿。
片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去吧。”
赵胤转身,想了想,又顿住回头,“我的婚仪,你不会不来吧?”
甲一可以全程不管事,但若是大婚当天都不出面,那可就难看了。
“来。”甲一望向窗口,凝神片刻,又道:“时雍之过,你装聋作哑。宋阿拾的身份,你视若罔闻。一个为祸国朝与你有深仇大恨的妖女,一个狼头刺悉心培养送到你身边的细作,一个心思深沉,意图不明的女人……你却执意要娶,我除了顺着你,又能如何?”
赵胤沉默,与他对视片刻,面色冷冽如冰。
“那就好。婚礼上,我希望你做好身为人父该做的事。二十多年未曾尽责,仅此一次,别叫我失望。”
说罢他转身就走。
甲一被噎住,盯着房里刚亮起的清辉,再看一眼外面黑沉沉的雨雾。
“天公不作美,何尝不是示警?”
赵胤头也不回,越去越远。
雨声沥沥,甲一看着被风雨吹得摇曳不停的树木,听着鼓噪耳膜的阵阵呼啸,长叹一声。
“先帝呀。你叫我如何是好?他,终是怨了我。”
……
急雨如织,天边黑云压下。
赵胤策马狂奔,马蹄踩过官道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人马合一如同利箭,很快奔至城门。他的衣裳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湿透,但他没有停留半分,速度快得将身后的谢放等侍卫甩了老远。
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他抬头,唇角不由自主浮出一丝笑意。
九月十四,午时,不算太晚。
回去做新郎。
“侯爷——”
赵胤马匹刚过门洞,前方雨雾里便驰来一骑,蹄声被雨点掩盖,但他的喊声却破开雨雾,带着惊乱失措的惧意,停在赵胤面前,下马跪在雨地。
“属下失职。”
第732章 美丽的营救
赵胤勒住马,不知不觉地紧拽缰绳,看着朱九昂起的脸上不停流淌的雨水。
“郡主怎么了?”
朱九心跳如雷,几乎不敢正视他炽热的眼睛。
“燕穆……郡主单独见燕穆,在银台书局,属下和白执就守在门口,没有料到,书局有暗道,人不见了……”
朱九太紧张太慌乱,说话不利索,但事情大抵说清楚了。
在时雍的身边,能信任的几个人里,就有燕穆。若是燕穆突然发难,阿拾肯定防不胜防。
赵胤脸色大变,被雨水溅湿的双眼泛起一片红光。
“饭桶!”
“爷……”朱九很少被主子这么训过,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脸色苍白得如若纸片,“白执和丙六爷正在带人搜查,想必这会儿已经有消息了……”
赵胤冷冷剜他一眼,猛地沉下声音,吩咐谢放。
“关城门!”
话音未落,但听他“驾”的一声,马蹄扬起,嘶的一声啸叫,从朱九身边疾越而过,直奔长街。
谢放倒吸一口气,在后面狂追。
“爷。”
“侯爷……”
赵胤速度极快,转眼已出去很远,风声和雨声从耳朵里呼啦啦地灌入,奔流的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汹涌激荡,心窝突突作响。赵胤无法完全听清谢放的声音,只在轰轰声里捕捉到几个字。
“大婚之礼当如何是好……”
谢放是个做事稳重的人,思虑周全。
婚期还差两天,新娘子又不见了。再一再二的波折,要是这次成不了婚,大都督就要成为京师笑话了。这事不办好,怎么收场都难看。因此,必须先有对策才好。
赵胤马步不停,扬鞭策马,声音凉凉传来。
“照旧。”
…………
雨声更大了。
朱九用腰刀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谢放的身边。
“放哥!”
谢放冷冷看他,朱九苦涩地抹了一把脸,抓住谢放的马鞍。
“眼下如何是好?”
谢放面无表情地看他,“找人。”
“可是……”朱九心跳如雷,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一副要做好最坏打算的样子,“若是大婚前找不到呢?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也知道?”
听谢放的语气里隐隐有责备,朱九紧张得浑身的血液都几近凝固。
谢放是最接近赵胤的人,很多时候,谢放的态度,就代表了赵胤的态度。朱九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若是这次找不到郡主,说不定会比杨斐还要惨。
不,惨上十倍,百倍不止。
他恨得咬牙。
明明燕穆是自己人,他们也懂事的在门口守着,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燕穆这贼人太不讲道义。
还有这场暴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雨声掩盖了太多,也欺骗了他的耳朵。
朱九越想越苦,嘴里似乎都长出了黄连。
“放哥,你说我现在还能做点什么,将功恕罪?”
谢放看着苦着脸的朱九,目光恍然一瞬,淡淡地道:“切记三点。一、不要张扬出去。二、不要张扬出去,三、不要张扬出去。”
“啊?”
朱九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放瞥他一眼,拉紧马缰绳,低低道:“郡主失踪的事情,侯爷不想惊动任何人。保得了密,你小命可留。”
果然会要命么?
朱九脖子凉飕飕的,从来没有感觉过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他摸了摸后颈,看着谢放。
“那什么都不说,有人问起,我们怎找什么理由?”
谢放冷冷扫他:“锦衣卫找人,何须理由?”
“明白了。”
朱九很多时候是佩服谢放的,同样是在大都督跟前当差,他们只会听令行事,而谢放却会举一反三,将差事办得更好,总能完整地理解赵胤的心思和意图。比如刚才,赵胤除了说“关城门”和“照旧”,分明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哦不,还对他说了一个“饭桶。”
可是他,就是想不到那么多……
“唉!我除了武艺尚可长得还行忠诚勇猛还有什么优点?”
谢放瞪他一眼,转身安排去了。
……
时雍是被船桨划水的声音惊醒过来的。
睁开眼,面前站着两个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三个人三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歉疚和担心,借着一盏风灯微弱的光芒,时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尽量身下铺了薄被,还是在漕船的摇晃中硌得人脊背吃痛。
视线再往下,她目光怔了怔,冷笑出声。
原来硌人的不是木板床,而是她身上的绳子。
“很好。你们都学会了,不给敌人留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