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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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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我故意的(2+1)

书籍名:《过犹不及》    作者:木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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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的灯白得刺眼,沈则鸣的身体凛若冰霜,时间早已过去很久,可他腕上的伤口仍有新鲜血珠汩汩涌出,止不住似的几乎要榨干他单薄的身子。
  祁景琛感到脊背发冷,双腿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往前挪动一步。良久,他用力掐了下手心,深吸一口气,跪在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中,抖着手去探沈则鸣颈侧的脉搏。
  一秒,两秒,三秒......温暖鲜活的跳动,此刻无声无息。
  森然的寒意陡然穿透四肢百骸,胸腔里也似塞了满满当当的铁块,祁景琛眼前发白,耳膜充斥着尖锐刺耳的嗡鸣,连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急剧塌陷,穿过骨骼,一并碎在地上。
  这一秒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周遭都静下来,祁景琛好似五感全失,他神色呆滞地跪坐在浴缸旁望着沈则鸣,眼角渐渐溢出水渍。
  脑海里恍惚闪过某些片段,祁景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弯腰把沈则鸣从浴缸里抱出来,解下胸前的领带紧紧缠住沈则鸣割伤的右手的上臂,低下头进行心肺复苏。
  一下。
  两下。
  三下。
  ……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琛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眶通红可怖,整个人显出一种癫狂的寂静。
  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像对待一抔春雪,动作轻柔地托起沈则鸣搂在怀里,与他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像从前的每一次接吻,又挟着某种执迷不悟的试探,厮磨他苍白冰冷的唇。
  没有回应。
  不会再有回应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沈则鸣脸上,祁景琛把自己埋在沈则鸣颈间,宛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全身剧烈地颤抖,痛苦的哽咽压抑在喉间。
  直到救护车赶来。
  沈则鸣被推进抢救室。
  头顶鲜红的指示灯亮起来,“手术中”三个字异常扎眼,祁景琛怔怔地站在门口,竟分不清这红艳艳晃动的是灯光还是血色。
  他恍如隔世般注视着合起的两扇门,逐渐把他和沈则鸣彻底隔绝在外。
  空荡的医院走廊实在太冷寂。他木然地倚着墙,动作机械地摸了根烟咬在嘴里,火苗烧在他眼里,颤巍巍地晃动。
  根本没法点着。
  祁景琛手抖得握不住打火机。泛着灼意的火舌卷上他的手指,但他好似意识不到,直到“呲”一声,拇指传来灼烧的剧痛,他方如梦初醒般失手扔了打火机。
  太疼了。
  可他分不清究竟是手指的烧伤痛,还是蜷在胸腔里的心脏更疼。
  祁景琛疲惫地垂下头,身体撑不住般往下滑,他紧贴着阴冷的墙靠坐在地上,头埋在膝弯里,撑在地上那只手几乎掐出血。
  天这样冷,浴缸的水温几近零下,那么多血,沈则鸣怎么受得住?水果刀这样锋利,割破皮肤该有多痛,沈则鸣怎么忍心?
  他不敢闭眼,生怕瞌眸的瞬间眼前又是沈则鸣躺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很久以前他曾想过,若是沈则鸣妄想再一次抛弃他,那么他就像对待那只猫那样,将他变成一具听话的尸体,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是当他切身地感受到沈则鸣浸在血泊中毫无温度的身体,掌下不再跳动的脉搏,和惨白冰冷的嘴唇。
  祁景琛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不想,也没法接受沈则鸣死去。
  他希望他好好活着。
  是否在意他,抑或是否抛弃他,都不重要,只要他活着。
  只要沈则鸣活着。
  路过的护士向他投来同情一瞥,想了想,又返回导医台用纸杯接了杯热水放在他旁边,温声宽慰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叹气离去。
  纸杯边缘腾起的热气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冷却的杯身孤零零立在金属座椅上,漫长的一百二十分钟过去,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敞开了一条缝。
  祁景琛眼皮颤了下,忙不迭站起身走过去,但他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双腿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刚站起来没走几步便踉跄着差点摔倒。
  随同医生一起出来的助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祁景琛顾不上道谢,嘴唇抖了几下,却发现说不出话。
  “幸亏送来及时,患者没事,但他失血过多,短期内需要卧床静养。”满头大汗的医生摘下口罩,顿了顿补充道:“切记不要再刺激患者,一定要好好休养,他本身就有些贫血。”
  “沈则鸣没事”的认知有如一枚定心丸,祁景琛浑身的劲都松弛下来,紧紧绷直的脊背撑不住般勉强靠墙支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从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谢谢。”
  说话间,沈则鸣已经被推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右手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左手塞在被子里挂点滴,虽然仍旧虚弱,看起来终归不再像一具毫无生机的死尸。
  祁景琛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则鸣微微起伏的胸膛、输液袋里不断滴落的液体,那是昭示生命的迹象。
  但是不够。他蜷了下手指,上前拦住推车,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向沈则鸣的鼻子。
  微弱,却温热的鼻息。
  祁景琛的心里立时涌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彻底松懈下来,脚底发软倚墙瞌上了眼。
  沈则鸣已经连续昏睡两天。医生说他只是身体虚弱,两三天内就会苏醒。
  病床旁的监测仪运行平稳,象征生命的折线波动和缓,可祁景琛还是放心不下,他只在昨天中午抽空回家换衣服顺道拿了些沈则鸣的东西。
  除此之外,祁景琛几乎二十四小时泡在病房里,坐在床头的椅子上,长久而贪婪地凝望着沈则鸣。
  不知情的护士笑着打趣他们兄弟感情真好,祁景琛沉吟半晌,轻轻握住沈则鸣掩在被子底下的手,低声道:“他是我爱人。”
  护士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向他道歉。然而没几天,十二床病人的帅气陪护是他爱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住院部。祁景琛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多做解释。
  第三天,医生进行完惯例的检查,一反常态地让祁景琛去一趟医生办公室。
  关上门,医生推推眼镜,递给他一叠打印成册的病历单和化验单,“这是沈先生近些年来在我们医院血液病理科就诊的病历单和化验单,考虑到沈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我认为您有必要了解。”
  祁景琛没说话,接过来仔细翻阅。
  最早的化验单年份可以追溯到十年前,而最近一次就发生在上个月。但无论时间长短,每一张单子无一例外都指向一件事:沈则鸣从十年前乃至更久之前就开始不间断地给沈则麟输血,每月两百毫升。
  某几个年份的病历单甚至明确标有“因受体需要,陪同住院辅助治疗三个月”、“血液置换手术”“建议多食用补血食物”如此云云。
  所以沈则鸣贫血,所以那时候才会因为低血糖和贫血晕倒在他怀里,所以才会看见彭曲满头血时没有由来地害怕和晕倒,所以宋岚沈铭和沈则麟这两个月来总给沈则鸣打电话,发一些语气很差,看起来非常没头没脑的催促短信。
  祁景琛紧紧捏着手里的一沓纸,锋利如刀口的纸面划破手指也毫无所觉。沉默许久,他揣着那叠散发着油墨味的A4纸站起身,郑重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祁景琛没有着急回病房,而是拿出了沈则鸣的手机,自打囚禁以来,沈则鸣的所有通讯设备他都随身携带。
  他先打开短信界面盯着宋岚和沈则麟发来的几十条短信沉思片刻,再模仿沈则鸣的口吻给沈则麟发了一条短信。
  沈则麟几乎秒回,虽然口气恶劣,但好歹答应了他短信里提到的事。
  祁景琛回病房的时候,正巧护士换完输液袋推门出来,两人打上照面,护士朝祁景琛点头笑了笑,拎着已经空掉的输液袋走远了。
  担心沈则鸣受到打扰,手术结束那晚祁景琛就把沈则鸣住的病房换成了单间。
  此时病房里安静无声,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洒在沈则鸣身上,将他脸上细细的绒毛染上金色。祁景琛缓步走过去,俯身执起沈则鸣的左手,动作轻柔地拉起病号服的袖子。
  果不其然,胳膊处静脉抽血的地方有许多细小的针眼,不知是不是太过频繁的缘故,那儿的皮肤留下了明显的青痕。祁景琛皱起眉头,伸出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
  怪他太迟钝,明明有那么多次亲密接触,他却没有早点发现。
  想到沈则麟一家发来的那些难听至极的短信,祁景琛脸色发沉。他握着沈则鸣的手肘,低下头爱怜地吻了吻,再轻手轻脚地塞回去,替沈则鸣掖了掖被角。
  下午,祁景琛准时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赴约。
  沈则麟足足迟到了二十分钟才出现在咖啡厅门口,门边的侍者抬手对他指了一个方向,沈则麟点点头拎著书包走过来。
  将近两个月没输血,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人也没有往日精神。
  大概是没见着沈则鸣,沈则麟明明已经走到了约定的位置附近,却还在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祁景琛抖了抖手里的财经杂志,抬眸睨他一眼,朝他淡声道:“这里。”
  沈则麟闻声猛地回头一看,嘴巴顿时惊得合不拢,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快步跑过来。
  “怎么、怎么是你啊景琛哥?”最初的惊讶退去,沈则麟脑子里只剩喜悦,“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上次他对祁景琛的电话表白被莫名其妙挂断之后,他已经很久联系不上祁景琛,本来他打算就此放弃,但今天的见面让他瞬间冲昏头脑,以至于竟然完全忽略了祁景琛用沈则鸣的手机约他的合理性。
  “是我约的你。”祁景琛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一口,“沈则鸣不知道。”
  沈则麟没什么表情地“哦”一声,想了想,奇怪道:“那你约我有什么事?还有那天......那天为什么突然就、就把电话挂了啊?就算景琛哥你、你想拒绝我,也......也不用这样吧。”
  “哪样?”祁景琛放下杂志,嘴角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身体微微后仰靠住软和的椅背,饶有趣味地看着沈则麟。
  “啊?”沈则麟似乎被他问懵了,愣了下才继续道:“就是,就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用沈则鸣的手机特地约我在咖啡厅见面......当面拒绝我。”
  闻言,祁景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其实很少这样当面嘲笑别人,不管是顾忌教养还是面子。
  但沈则麟不值得。
  “你、你笑什么?”沈则麟面上一红,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祁景琛勾了勾唇,眉眼间充溢着讽意十足的笑,口吻却颇为轻描淡写:“我想你误会了。”
  “你这样的人。”他说着,眼睛盯住沈则麟仔细打量,末了挑起唇角,讥诮道:“还不值得我费心。”
  沈则麟顿时煞白了脸。
  “沈则麟。”祁景琛又笑了下,眼神却是冰冷的,“你在我这儿,甚至比不上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为什么?”沈则麟眼睫簌簌地抖,受伤地瞪着祁景琛,“我记得我们一直以来的关系都挺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在欢乐谷那天我们、我们——”后半句话被祁景琛截住,“行了。你只需要记住,我和你的每一次接触,都是因为沈则鸣。”
  言下之意没有沈则鸣你算个屁。
  “又是沈则鸣!”沈则麟像被触到逆鳞的疯狗,红着眼眶冲祁景琛吼道:“他当年那么对你,你为什么总是对他念念不忘。”
  他声音太大,半个咖啡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听他提起这件事,祁景琛倏地沉下脸,目光阴鸷地逼视他,厉声道:“你还敢提?要是没有你,我和沈则鸣至于分开十年么?”
  沈则麟一下呆住,愕然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你做的那些烂事,我很早就知道了。”祁景琛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则麟一眼,接着道:“我今天来只想通知你一件事,沈则鸣以后不会再给你输血,他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救你。”
  说完,他不再多看沈则麟一眼,起身离开。
  祁景琛回医院时,原本安静的病房竟有些闹哄哄的,他不悦地皱起眉,推开门进去正准备责问,就见值班医生一脸欣喜地冲他笑了下,随即侧身指着病床上的沈则鸣说:“你爱人醒了,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祁景琛一怔,下意识抬眼朝沈则鸣看去。
  沈则鸣半躺在病床上,唇色依旧惨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
  挤在里头的医生护士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他和沈则鸣两个人。莫名的,祁景琛突然萌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怯意,他攥了下指节,缓步向沈则鸣走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拉过床头的椅子坐下,正要伸手碰一碰沈则鸣的脸颊,就见沈则鸣霍地直起身子,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祁景琛愣了下,生怕伤到大病未愈的沈则鸣,只得配合地俯下身,温声道:“怎么了?”
  沈则鸣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他,拽着他衣领的手缓缓下滑,停在心脏的位置,很轻地推了下。
  他说:“这里,疼么?”
  祁景琛视线向下,顿了一秒,蓦地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捉住沈则鸣的指尖,低声道:“疼。”
  沈则鸣却忽地笑起来,唇角弧度弯得很大,眼里的温度却渐渐冷下去,“疼就对了。”
  “我故意的。”
  他反过来抓住祁景琛的手,拉到胸口紧紧贴住,冷声道:“你用沈则麟试探我的时候,我这里也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