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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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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笼中雀(已修)

书籍名:《过犹不及》    作者:木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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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则鸣默然地看了祁景琛片刻,扭头移开了视线。
  H市的第一场初雪已在昨天中午落下帷幕,暗沉沉的暮光浞在融化的雪水里照在窗边的蓝色窗帘上,祁景琛笔挺地站在床尾,温柔又却隐隐强势,说要追求他。
  这一幕与记忆中似曾相识的画面渐渐重合。
  不过那时候是火热的盛夏,吹进窗口的不是裹挟着寒意的冬风,而是沾满咸湿潮气的海风。
  同样纯白的病房,他在地震中折了一条胳膊,十七岁的祁景琛一身蓝白校服,端着一碗亲手熬的粥,两条剑眉微微蹙起,有点固执,又莫名认真地对他说:“我在追求你。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想要你。”
  现在,英挺的便装代替校服,玫瑰代替皮蛋瘦肉粥,二十七岁的祁景琛英俊成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喜欢的少年。
  从回忆中抽离,沈则鸣攥了下指节,隐去多余的情绪,平声道:“你清楚我想知道什么。”
  祁景琛沉默一瞬,抬眸,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无端泛着冷意,“除了那件事,我都能给你。”
  闻言,沈则鸣低头捏了捏被角,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望着祁景琛,不解、也冷静地道:“你明知道我为什么在意。”
  祁景琛和他对视一眼,垂下眼帘,“抱歉。”
  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沈则鸣自嘲一笑。
  过了会儿,他抬手摁了摁眉心,不着痕迹地敛去眉眼间的消沉,冰刀般冷厉的目光刺向祁景琛,唇角勾着抹玩味的笑,戏谑道:“你说什么都行?”
  祁景琛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又用那种温顺驯良的眼神望着沈则鸣。
  “好。”沈则鸣唇角的笑意淡下去,挑衅地睨了眼祁景琛怀里艳俗的红玫瑰,淡淡道:“扔了,我不喜欢。”
  祁景琛闻言,低下头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怀里的玫瑰——那是他在花店一朵一朵精心挑选出来的。
  下一刻,他转身朝着病房门口的垃圾桶走去,然后扔垃圾似的,毫不疼惜地随手将这一捧馥郁芳香的玫瑰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祁景琛抬起头,眼神炽热地看向沈则鸣,安静等待几秒,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他垂眼看了看躺在垃圾桶里的玫瑰,又十分克制地抬头看了看沈则鸣。
  眼神仿佛在说:奖励呢?
  沈则鸣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没有。”
  话音未落,就见祁景琛眼里烧着的那一小簇火苗刷地灭了,眼尾有点委屈的,又仿佛不太敢表现出来似的,轻轻耷拉下去,瞟了沈则鸣一眼。
  沈则鸣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您喜欢什么花?”祁景琛缓步向他走来,声音又低又磁,咬字很轻,唯独“您”字加重几分,“洋桔梗?百合?还是满天星?”
  他越靠越近,早已越过“两步”的界线。
  沈则鸣轻轻“啧”一声,祁景琛脚步一顿,眼睛望着他,竟听话地退了回去。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沈则鸣勾起唇角,“明天出院。”
  祁景琛依旧用驯良的、大型犬一般的眼神望着他,闻言温声道:“我来接您。”
  他似乎已经对“您”适应良好,反倒是沈则鸣耳尖触电般麻了一瞬,他不太自然地掩唇轻咳一声,全然没有方才驯兽般的气势,眼睛看向别处,应了一声,“嗯。”
  第二天早上,沈则鸣九点多做完全部检查,办完出院手续时刚好十点整,祁景琛就是这时候来的。
  十几度的气温,天气不算太冷,他只穿了件加绒的灰色连帽衫,下身是简单的黑色运动裤,难得没戴眼镜,单手插兜站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有种年轻的蓬勃气。
  那辆显眼的黑色奔驰大G高调张扬地停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口,祁景琛倚着车身,手里夹了根烟,远远地看见沈则鸣,没出声喊人,只是冲他张扬地笑。
  而随着沈则鸣走近,张扬便自动敛去锋芒,变得温和无害,“还顺利么?”
  沈则鸣微微颔首,并不接话,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倏地冷下脸,不悦道:“花呢?”
  他刚说完,祁景琛就勾了勾唇,咬着烟拉开了副驾的门。
  ——一小束用淡蓝色玻璃纸包裹的白色满天星“乖巧”地躺在副驾的车座上。
  沈则鸣嘴角微挑,一抬眼,视线和祁景琛撞在一起。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带着一点讨好,狭长的眼尾微微耷拉下去,显出一种无辜。
  但对视的瞬间,祁景琛的眼神却像狼狗凝视猎物,直勾勾地把沈则鸣盯住了。
  语气仍是恭顺的:“您喜欢吗?”
  沈则鸣一愣,随即勾唇,“喜欢。”
  “奖励呢?”他不再像昨晚那样遮掩含蓄,不加掩饰地,眼巴巴地讨要奖励,平白像极了电视里颠颠地叼着飞盘巡回的德牧。
  “奖励?”沈则鸣扬了扬唇,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了祁景琛胸前的卫衣抽绳,“你想要什么?”
  这样亲昵的动作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过于怪异和暧昧,加上惹眼招摇的大G,频频招来路人或好奇或八卦的打量。祁景琛低头笑了声,自然地循着抽绳被拉拽的弧度弯下腰,嘴唇蹭过沈则鸣的耳廓,附耳低语道:“您确定要在这儿么?”
  说着,他抬眼意有所指般瞥了眼举着手机躲在门口柱子后面的男人。
  只一眼,那男人的身子便剧烈一抖,老鼠见着猫似的飞速收起手机慌慌张张地跟着人潮溜进了大厅。
  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温润厚重的沉香拂向面颊,沈则鸣呼吸不由乱了几拍,耳后泛起可疑的粉色,他松手后退两步,生硬地拉开和祁景琛之间的距离。
  “先上车。”语毕,一旁的副驾车门就被“砰”地关上了。
  祁景琛笑了下,快步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里提前开了暖风,副驾甚至贴心地放了软垫和小毛毯,沈则鸣拿起满天星凑到鼻子底下细细地嗅,是他回忆里浅淡却清新怡人的味道。
  他满意地把花放在腿上,转头,祁景琛正用一种款款深深的眼神注视他,如果身后能变出尾巴,沈则鸣怀疑祁景琛大概会摇得飞起。
  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冲祁景琛勾了下食指,还未说话,嘴唇倏然覆上一片温热。
  沈则鸣一怔,然而下一秒,那片温热却一触即收,擦着他的唇角滑向耳后,很轻地碰了碰耳垂,又倏地离开了。
  “谢谢您的奖励。”祁景琛嗓音带笑,偏头望着沈则鸣,勾人的眼神一下一下撩拨着沈则鸣的神经,低声道:“我很喜欢。”
  像一把点着的火,沈则鸣耳后可疑的绯色迅速扩散至脖颈,淡粉的一片,构成欲盖弥彰的暧昧。偏他要强装镇定,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狐假虎威似的绷着脸轻斥道:“下不为例。”
  回应的是祁景琛低沉的笑声。
  “听您吩咐。”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周一的缘故,这天他们运气极好,几乎没遇到烦人的拥堵,奔驰大G一路绿灯,提前十五分钟到家。
  沈则鸣举着花下车,似乎羞于方才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
  尽管在医院只待了三四天,但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还是让他气虚体乏,刚踏上三楼的第一级台阶,沈则鸣就有些体力不支,以至于让比他晚上楼两分钟的祁景琛轻松追上了。
  他眉心紧锁,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滚落,割伤的右手无力地搭在楼梯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时候沈则鸣突然有些懊悔,当初下手时应当手下留情,不然这具身体也不会虚弱至此。
  祁景琛自身后扶住他,视线触及沈则鸣手腕层叠包裹的纱布时,眼底浮起几分痛色,“还好么?”
  沈则鸣摇了摇头,正打算挣开他上台阶,紧接着就被祁景琛托住膝弯打横抱起,男人淡且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逞强。”
  沈则鸣僵了下,对上祁景琛深邃晦暗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妥协,放松身体倚在了男人强健有力的臂弯里。
  他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将近两个月未曾住人的房子整洁如初,明显有保洁定期清扫的迹象。
  沈则鸣抬头看了祁景琛一眼,后者神色如常,步伐稳重地把抱着他走进卧室。
  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散发着在太阳底下晾晒过后的温暖气息,祁景琛把他放在床边,又自然地低头要替他脱鞋。
  沈则鸣躲了一下,祁景琛就停下动作,抬头和他对视。
  手机在他清醒那天下去祁景琛就还给他了,里头的东西几乎没有被偷偷浏览过的痕迹,只一点非常可疑——沈则麟、宋岚乃至沈铭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弄进了黑名单,而祁景琛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则奇迹般地被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沈则鸣把手机摆在祁景琛眼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解释一下?”
  祁景琛有一秒的僵硬,而后便理直气壮地说:“很合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停顿片刻,他谨慎地忖度沈则鸣的神色,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你昏迷的时候,这家人发了很多‘垃圾’信息,我一生气就删除拉黑了,以后也没必要联系。”
  “你......生气了?”
  沈则鸣沉默下去。他知道祁景琛应当是知晓了什么,但——“没有。我没怪你。”沈则鸣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三个号码,情绪有些低落,“我很早就不想再联系他们了,但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一直没有行动。”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沈则鸣的第一志愿在一个离H市三千公里远的城市,他想再也不回来。
  但沈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瞒着沈则鸣强制性修改了他的志愿表,等H大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时他才知道真相,可是什么都晚了。
  甚至他或许应该感激宋岚,最起码同意他上大学。
  想到这儿,沈则鸣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是觉察到他低沉的情绪,祁景琛忽然倾身向前,张开双臂拥住了他,霸道强势地按着沈则鸣靠在他肩窝处,右手搭着沈则鸣的后背轻轻抚摸。
  是一个温存、安抚的拥抱。
  “我在。”祁景琛的声音很轻,落在心尖又好似有千斤重,叫人无端地安心。
  沈则鸣鼻头发酸,安静地靠了一会儿,想到祁景琛最近两个月来“劣迹斑斑”的“罪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便开始无情赶人。
  “你该回去了。”他伸手推推男人结实的胸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不乖没有奖励。”
  祁景琛闻言,低头掩唇笑了下,听话地直起身子,低眉顺眼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您?”
  沈则鸣差点没绷住,偏开头咬了咬嘴唇,勉强正色道:“等通知。”
  “好。”祁景琛勾了勾唇,“我会乖乖等您。”
  他说完,像对待幼儿园里的可爱小孩,冲沈则鸣眨了眨眼睛,带上门出去了。
  客厅窗户外头落光了树叶的枯树上飞来了一只毛色漂亮的鸟,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一会儿跳到左边,一会儿跳回右边,一对黑黑的绿豆眼直瞅着窗台上的玉米粒滴溜溜地转。
  祁景琛站在窗口,盯着那只小小的鸟雀,动作温柔地推开窗,不动声色地抓起一把玉米粒拢在手心,朝小雀轻轻勾了勾手指。
  小雀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看。
  不过片刻,只见小雀竟有些谨慎地朝他跳了两步,尖嘴一下下挑着玉米粒吃。
  酒足饭饱,胆大亲人的小雀愉快地抖抖翅膀,黑眼珠滴溜溜转过一圈,毛绒绒的小脑袋靠上去飞快地蹭了下他的掌心,哧溜一下飞走了。
  若是从前的祁景琛,定然会将这鸟雀捉进笼子关住,强迫它做一只听话的、永远陪他的笼中雀。
  然而小雀宁肯在外头忍饥挨饿,也不愿待在豪华的笼子里衣食无忧,撞得头破血流拼命想飞出去,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可这不是祁景琛想要的。
  他要小雀主动钻进笼子,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边,甘愿成为他一个人的笼中雀。
  沈则鸣亦如此。
  周三,沈则鸣回学校销假上班。
  接近两个月的假期,在忙碌紧张的高二属实少见,刘主任却罕见地没骂人,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终归没说什么重话,只是不咸不淡地交代他既然养好了身体,工作必不能再松懈。
  沈则鸣这时候才知道祁景琛替他请的是病假,也不知是以什么疾病为理由,竟然能从校长那儿要到两个月的长假。
  但他没有多想,毕竟那些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谁作孽谁负责。
  他请假期间刘主任替他暂时代管班级,碍于年级主任的淫/威,班里的学生十分规矩,就连一向叛逆的周骁都开始老老实实地看书学习,没再惹出麻烦事。
  学生们许久没见自家班主任,一时兴奋又好奇,先热热闹闹地围着沈则鸣问了一圈,终于肯回座位上课。
  一节课上下来,沈则鸣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学生们对于课堂的激情,没刹住车拖堂了两分钟。
  等他收拾好课本习题册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就见祁景琛赫然坐在他的工位上,手里把玩着他办公桌上的哆啦A梦摆件。
  一扭头看到他,长眉陡然搭拉下去,洪流般的委屈自眼底倾泻而出,那模样好似讨不到奶吃的狗崽。
  四目相对,“狗崽”大步站起身,尾指轻轻勾着他的衣领,可怜巴巴地控诉道:“等不到您的通知,我只好自己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