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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陵兰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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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格陵兰之冬》    作者:故人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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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古斯特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丹没有休息,坐在帐篷门口,依旧拿着那个小本子写写画画,罗杰斯趴在他脚边。火炉微弱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摇曳,在雪地上投射出模糊的阴影。
  罗杰斯率先听到了动静,猛地从丹脚边站起来,面朝营地后方,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低低吠了几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丹被它吓了一跳,也紧跟着站起身,那本有些破旧的笔记本从他膝盖滑落到了一边。
  空气中飘来一股隐约的血腥味,根本不用罗杰斯警示。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营地后方的雪坡上走了下来。
  “奥古斯特?”丹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些不确定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来人应了一声,随着他往前,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起来。直到他走进帐篷的灯光下,丹才发现他身上的防寒服已经不见了,右手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几乎从肩膀贯穿到小臂处。身上的迷彩血迹斑斑,脸颊上也沾了些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受伤了?”丹的瞳孔骤然紧缩:“那些人呢?”
  奥古斯特脸上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有些阴鸷,又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全部处理了。格陵兰当地的海警天亮之后会过来,我先回来了。”
  丹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你用无线电联系的海警?让他们送补给物资了吗?我们手上只有一些应急药物,你这个伤口只能暂时简单处理一下。”
  奥古斯特点了点头:“放心,只是小伤。”
  丹转身在物资堆里翻找起来,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先进帐篷休息,我找东西给你包扎。”
  在奥古斯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几乎要拉不住帆布袋的拉链,心里尽是懊恼和后怕:奥古斯特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他怎么会认为他能和一群偷猎者单打独斗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好在只是手臂上被划了一道,没有伤及动脉,要是那些人开枪了呢?要是等他听到枪声,说不定什么都来不及了。
  帐篷里,奥古斯特咬着牙把右手臂的袖子撕了下来,寒冷的气温下布料已经和伤口里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在火光下露出一种骇人的黑色。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丹在找应急医药箱。
  那群偷猎者的武器上都加了“料”,为了在命中猎物的时候减少它们的反抗和挣扎。他先前随便扯了一段原本是固定帐篷的绳索捆在伤口靠近肩膀的位置,减缓血液的流动,也为了自己能清醒地回到营地。此刻知道有可靠的队友在旁边,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缓缓吐出。他看了看帐篷入口的方向,皱着眉把那段绳索解开,微微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右臂,在下一波麻药的效果袭来的时候没有反抗,闭上眼睛歪在丹的睡袋上,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小时前。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奥古斯特藏在山坡脚下一块凸起的岩石背后。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4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今晚也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无尽的星辉洒在雪原上,大地变作一片透着深蓝的莹白。
  那群人在三顶帐篷中央支了一个火炉,木柴噼啪地烧着,  也许是白天的收获颇丰,时不时有一阵爆发开的笑声传到他所在的位置。
  他们一共有5个人,奥古斯特之前和偷猎者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一般不喜欢用火器,他们更喜欢冷兵器刺进猎物身体里的感觉,当然这也使他们在近身肉搏时更加难缠。坐在中间位置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下巴尖削的男人,他头上戴了一顶棕色的毛线帽,眉骨下方有一道狭长的伤疤,差几毫米就是眼睛的位置。
  奥古斯特做梦也不会忘记这张脸,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三年前的傍晚。
  ……
  夏季的最后一天,夕阳似血,暗红的光芒铺满了大地。
  几架直升机停在冰架上,4、5个穿着制服的海警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架直升机的舱门半开着,可以看到4个东倒西歪的人躺在地上。
  他和海警那边过来的一个中尉最后交洽了几句,转身走到外围,阿瑟就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跑了一个,但是任务还算是圆满,这些人之后会被遣送到哥本哈根。从缴获的物资看,20年的刑期是没跑了。”
  阿瑟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奥古斯特发觉了他的异样,皱眉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没事吧?”
  阿瑟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不过好像跑了的那个人是他们的老大?”
  奥古斯特耸了耸肩:“不重要了,听海警那边说这群人是惯犯,很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所以从他们手底下溜走了很多次。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人,估计接下来这一带会太平一段时间。”
  阿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奥古斯特看上去心情不错,拍了拍阿瑟的肩膀:“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有你的无线电追踪设备,海警那边还不能这么快找到他们的位置。”
  阿瑟脚下踉跄了一步,像是被拍得晃了晃:“本来这个技术也还在试验阶段,这次他们跟我们合作,也算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测试机会,回基地以后还有一些数据要修正。”
  “跟着他们不眠不休跑了3天,回去先放你一天假,数据的修正慢慢再说,反正这几天的数据波动已经用电脑备份了,不急这一会儿。走吧,直升机在那边等,差不多该回去了。”奥古斯特说着转过身。
  载着那几个偷猎者的直升机就在他前面,他经过那架直升机的时候,靠近舱门边的一个大胡子定定地盯了他几秒,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笑声。
  奥古斯特不打算搭理他,连眼风都欠奉,扭过头就打算绕开。
  那人看出了他的意图,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句什么。
  奥古斯特的因纽特语不是很流畅,只能分辨出其中的几个词,他皱了皱眉,随口问了旁边的一个警员一句:“他在喊什么?”
  那个大胡子见状又笑了几声,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挑衅。
  那个警员走过去在他肋骨踢了一脚,斥道:“闭嘴!”
  大胡子痛得蜷起了身子,但是眼神依然注视着奥古斯特的方向,嘴里叽里咕噜又说了一串话。
  警员凝神听了一会儿,脸上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转头看向奥古斯特:“上尉,你们的人没有受伤吧?”
  奥古斯特警觉起来:“没有,怎么了?”
  警员解释道:“没有就好,这些偷猎者一般会在他们的鱼叉或者匕首上涂一种神经类的麻药,大部分情况下即使误伤了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但是据这个人说,他们这次的麻药里混了些生物碱,我们不清楚成分,如果有人受伤,得马上送总部的医院做检查。这个人说他亲手用一把鱼叉划开了一个人的手腕,你们这边没有受伤人员的话我得去检查一下其他人。”
  奥古斯特点了点头,看着那个警员转身走远了。
  因为大胡子那番话,一股紧张的气氛迅速在这个临时营地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在忙着检查自己身上,生怕有先前没注意到的细小伤口。
  奥古斯特心不在焉地四下看了看,心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阿瑟时猛然顿住了——
  阿瑟站在他身后5、6码的位置,弯腰撑着自己的膝盖,背脊绷得极紧,背部每一次起伏都仿佛极困难。
  奥古斯特大步走过去:“阿瑟?你怎么了?”
  阿瑟抬起头,皱着眉头,但还是勉强撑出了一个微笑:“不知道,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奥古斯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在他右手腕上靠近手掌根的位置发现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是周围皮肤已经隐隐泛出了一股乌青。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冻住了:“这是怎么弄的?”
  阿瑟被他语气里的恐怖吓到,费力地想了想:“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刚才抓人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们的鱼叉还是什么的划了一道。”
  奥古斯特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腕,转头朝那群海警喊了一声:“哪一架直升机可以马上走?”
  海警的中尉被他惊动,跑过来有些紧张地道:“怎么回事?”
  奥古斯特简单道:“受伤的是阿瑟,我要一架直升机,马上飞总部医院。”
  中尉目光迅速在周围扫了一圈,指着右前方那架道:“A40油箱还有三分之二,足够飞回总部医院了,走。”
  奥古斯特紧跟在他身后,半扶着阿瑟登上了那架直升机。把阿瑟安置在座位上平躺下来之后,他跳出舱门,大步走到偷猎者那架飞机前,把那个大胡子扯出来,半拖半拽地弄上了他们的飞机。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整个机舱内布下了一层不祥的红色。
  阿瑟躺在座位上,人已经将近半昏迷,呼吸急促,一张脸上是死灰一般的白色。奥古斯特跪在他身边,撕下自己的衣袖紧紧捆住了阿瑟的大臂,接着把他袖管卷起,低下头凑近那道伤口就开始吸毒血。
  旁边的中尉很清楚已经晚了,不忍心制止他,直到他吐了第5口还是第6口乌血之后才按住他的肩膀:“够了,上尉,您这样是没用的。”
  阿瑟的四肢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抽搐,被他绑住的那只手臂上血管脉络从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地浮现出来,接近黑色一般的暗青。
  奥古斯特猛然转身,一把揪起后面的大胡子:“你们用的是什么毒?哪一种生物碱?”
  大胡子没听懂他的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猜出了大概,嘴角的笑容扩得更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奥古斯特转头看向那个中尉,中尉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很轻地道:“他说他们混合了起码两种以上的生物碱,掺杂了水母的神经毒素,是他们头领亲自配的。就算我们及时把人送到医院,要配出血清……也……来不及了。”
  奥古斯特双眼赤红,一拳打在大胡子脸颊上,低吼:“你们是不是有血清?你们一定有血清,不然要是误伤了自己人你们怎么解毒?血清呢?在哪里?”
  大胡子撇过头把嘴里的血沫吐了,看向奥古斯特的眼神满是嘲讽,他极慢地摇了摇头。
  他们还没回到费灵厄阿瑟就不行了。
  他两眼无神地大睁着,暗沉发黑的血沫不断从他唇角溢出,奥古斯特半跪在他身边,右手被他牢牢抓在掌心。
  “阿瑟?你感觉怎么样?我们快到医院了。”他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吓到眼前的人。
  过了几秒,阿瑟好像才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极缓地转过头来,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他,费力地开口:“没用的……我知道,奥古斯特,没……用了。”
  奥古斯特抬手抹去他嘴角新涌出的一股血沫,觉得心脏被勒紧了:“你别说话了,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会好的,我保证,我发誓。”
  阿瑟很轻地笑了笑,固执地没有闭上眼睛:“看来那些数据……我再也没有机会修正他们了。”
  奥古斯特几乎要哽咽了:“别说这些,你会有机会的,你会好的,你还这么年轻……”
  阿瑟抓住他的那只手猛然用力,指尖末端突然痉挛起来。
  奥古斯特把他的手包在掌心,徒劳地握紧。
  “奥古斯特……长官……我……我不想死……我怎么能……我还……我还没有……”他的目光聚焦在奥古斯特身上,灼热而绝望。
  奥古斯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最后……最后还有一个……请求,长官,您能不能……能不能……”阿瑟吃力地想要抬起上半身。
  “嘘,阿瑟,嘘,不要说了。听着,听我的,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奥古斯特想要按住他。
  阿瑟却没有配合,他执拗地想要抬起上半身凑近奥古斯特,奥古斯特最后没有办法,只得低下头去把耳朵凑近他唇边。
  一句极低极轻的话从他喉间吐出,虽然模糊,但却足够人明白其中的意味。
  奥古斯特的身子猛然一震,带着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瑟,胸腔仿佛被贯穿了一道破口,零下数十度的冷风呼啸着倒灌进去,席卷了他所有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