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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探监

书籍名:《惊孟》    作者:伏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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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昼二十年,殿试由皇上主持,三十名贡生进殿入座,等着执事考官发放答题卷,答完最后一门系关一生的考试。
  通常殿试直至傍晚才强制收卷,持续时间长,因此皇上只待上一刻钟便会自行离去。
  有些考生答得快,想着能早些离开,但这次殿试与往常有些不同。
  答完了卷子,考生一个个走路都不太对劲,因为答卷中途不给如厕,憋了一天了实在难捱,正巴巴地找茅厕,就被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太监拦下带走,竟进了文华殿,说是要加试!
  加试的考卷不算难,可跟着殿试的卷子一同呈上去后,皇上勃然大怒,摔了镇纸,拂了茶盏,殿内众官员两股战战,都知道大事不好了。
  “郑朗,严辞镜,即刻杖杀!其余考官押入天牢候审!”
  殿内“不可”此起彼伏,丞相、副相,大学士及一众朝臣极力劝阻,两位主考官这才保了性命,鞭笞二十,入狱。
  还不算完,此次会试成绩作废,翰林院重新出题,大学士苏宏章主持,择日重考,责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彻查科举舞弊一案。
  宫中人人自危,宫外闲言碎语一时难以平息,却不想牢狱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只是安静得有些可怕。
  语方知掌灯前行,路过关押郑朗的牢房,晃了晃手中烛灯,见他酣睡正香,又见他后背血污不多,想必是一路打点好了,未受多少苦楚,很快便能出去吧。
  语方知轻蔑笑笑,走了。
  郑朗处境尚可,严辞镜也不至于太差罢?毕竟案子还未彻查,罪还没定,严刑逼供也不是现在。
  可他想错了。
  掌罚的太监对郑朗手下留情,对个入仕不满三年,又没什么水花的小侍郎可没留情,鞭鞭狠厉,打得严辞镜刚刚好全的后背皮开肉绽。
  被扒了官服,摘了官帽,沦为阶下囚,严辞镜并没有太多时间自怨自艾,因为他很快就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梦见冰窟冻骨,他缩着身子发抖,又梦见炽热盛夏,烧得他浑身发烫、淌着冷汗。
  狱卒的嘲笑和讥讽叫不醒他,摔进来的馊饭食吓得他梦中一激灵,还是没醒。
  夜深,牢狱内阴风呼啸,严辞镜大口喘息,眼睫纠在一起不住颤抖,昏沉中似是听见锁链落地,稻草窸窣的声音。
  来人不是狱卒,狱卒不会耐心至此,用温热的毛巾擦去他所有冷汗,来人也不是大夫,大夫上药不会没轻没重,抖落的药粉好不均匀。
  那大概是神仙,替他脱了血衣换上干净袍子,还喂水,润着吼间的沙地。
  严辞镜吃力挤开一条眼缝,模模糊糊瞧见一个影儿,瞧得不大真切,虚虚弱弱吐出一个名儿:“语方知……”
  “别起来,安生躺着。”语方知劝不住他,只好坐在床板边上让他靠着,手不好搁人背上,只好搂住严辞镜,让他靠进自己怀中。
  “今日之事……”
  语方知偏开脸,冷道:“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先吃点东西下肚。”说着端起一碗稀粥,送至严辞镜嘴边。
  严辞镜不推拒,吃力抬手,捏着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
  “好多了。”严辞镜松手,瓷勺跌回碗中“当啷”一声。
  语方知搂着他,捏着瓷勺往他嘴里送:“你府上那小厮,叫杜松是吧?他亲自熬的,边抹眼泪边熬,喝完吧。”
  严辞镜吸吸鼻子,笑了,嘴唇淡得几乎没有血色:“他每回都盛满,我喝不完的。”
  语方知抓着瓷勺往严辞镜嘴里戳:“万一以后都没机会喝了。”
  严辞镜又笑,眼睛弯弯的,眸子跟镜子似的,语方知伸手摸他额头:“烧退了怎么还傻笑?莫不是回光返照?”
  严辞镜摇摇头,有了点力气,感激道:“多谢。”
  语方知点点头,又问:“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嗯?”严辞镜扫了眼未关进的牢门,地上的食盒,还有床边的药粉和纱布,心想大恩大德光靠嘴皮子是不太行,补充道,“等我出去再登门致谢。”
  “先不说你怎么出去。”语方知道,“在狱中这段时间,就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严辞镜想了会,道:“家里已经被抄了吧?杜松兄弟俩,还有留京的裴远棠,能否替我照看一二?”
  语方知曲指敲他的脑袋:“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严辞镜这才说明:“郑朗渎职泄题,收受贿赂是板上钉钉,因他盲目自大,排挤我,我没有阅卷判卷的资格,名次报中书门下审核前,需我签字画押没错,但我并不知道入榜的都有谁。”
  语方知道:“你是否无辜不由我来定夺,就算你真的无辜,也难保郑朗不会胡乱攀咬。”
  严辞镜沉默了。
  宫宴的时候,郑朗先是指认他是杀害陈开洋的凶手,后局势反转又态度大变,此次两人同时下狱,无论郑朗是不是能全身而退,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语方知见他脸色不好,宽慰道:“这几日刑部、大理寺会四处查证,接下来对你和郑朗的审讯也少不了,案子由皇上亲自过问,三堂会审魏成做不了什么大手脚。”
  “郑朗与魏成私交甚笃,郑朗出事,魏成不敢轻举妄动,不代表旁人不会看他眼色行事。”身后伤处刺痛,严辞镜蹙眉,“这场苦痛,我免不了。”
  语方知问:“郑朗有魏成,你身后就没人帮你吗?”
  “嗯?”严辞镜晃神,见了语方知眼中的笑意,才察觉这不是试探,严辞镜接道:“你星夜探监,没有大理寺卿傅淳大人的许可,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郑朗泄题一事,是你命人捅开的吧?”
  语方知点头承认。
  他撺掇王羽带领被骗考生实名检举,找的正是时刻等着纠魏成错处的副相—张少秋。张少秋动作很快,没让他失望。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
  语方知扶严辞镜侧躺下:“可有怨我?”怨我连累你……
  折腾了一天,严辞镜乏了,呼吸渐长:“纸包不住火,不是你,也会是旁人,我宁愿是你。”
  语方知笑,给严辞镜掖好挡风的长衣,掖至胸口,看见严辞镜眼睛闭上了,嘴唇微动,语方知凑去听,听见他说:“郑朗该死……”
  是,这一切都是为让郑朗死,严辞镜受牵连入狱是迫不得已,最重要的,是让郑朗死。
  语方知起身离开,掌着盏灯,语方知欣长的身影斜拉在地上,晃过严辞镜沉静的面容。
  夜深人静,狱卒贪睡,歪在桌上打盹,语方知如入无人之境,却在门后碰见了傅淳。
  语方知恭敬作揖:“傅大人。”
  傅淳点点头,转身:“许你探监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再多的……”
  语方知跟上去,为傅淳掌灯:“大人放心,草民绝对不会干涉官府办案。”
  傅淳默了会,还是忍不住道:“你跟那位严侍郎感情不一般,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严侍郎卷入的,不仅仅是科举舞弊一案,想脱身没那么简单。”
  “我明白。”
  作者有话说:
  更啦更啦!晚安
  (严辞镜:行吧,我背上就没一块好肉,下次再受伤换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