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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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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籍名:《他不用刀》    作者:四字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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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能赶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离城。
  因为楼鹊已死了。
  楼鹊已死在天问斋掌管的樟城中,连环榭必然要天问斋给出一个说法。
  但无人知晓楼鹊已究竟在酒楼里办了什么“大事”。
  而那件事又到底办得如何?
  ——人们只知道楼鹊已死了。
  楼鹊已又是怎样死的?
  他是被人毒死的。
  连环榭得知这件事时,林氏兄妹正在准备买马离城。
  可连环榭知晓消息的速度实在太快。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天问斋已下令封城。
  ——多讽刺的一件事!
  ——天问斋掌管樟城的起因,正是因为樟城封了城!
  而现在被天问斋握在手里的樟城。
  却依然要封城!
  这样一件事如此可笑。
  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
  林氏兄妹只得回了客栈,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传了回去。
  楼鹊已为何而死?
  林天真只知他们与楼鹊已打过一场。
  林天娇只知他们走时,楼鹊已定然还活着!
  那楼鹊已怎么就死了?
  这似乎也并非他们应该关注之事。
  因为他们必须要离开,离开樟城!
  无论天问斋与连环榭是因何封城,唯一的结果,只是让他们留在了这里!
  留下得越久,越可能被发现。
  林氏兄妹不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扼腕叹息。
  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想到办法离开!
  薛兰令自然也不会为了谁感到遗憾。
  他似乎天生就不懂得遗憾,又或者人这一生的遗憾太多,多到一个顶点,就再也没有了遗憾。
  ——唯有段翊霜。
  只有如他这样的人,才会为了楼鹊已的死认真。
  段翊霜也没有很认真。
  但他切实认真地敲响了薛兰令的房门。
  在他们无法出城的深夜。
  夜里有风有雨——绵密的雨,细而轻,柔软的风,淡似无。
  段翊霜敲响了房门,就成了夜色里最明亮的声响。
  而他进了屋,却没有直接问话。
  他本应该是个很坦诚的人。
  至少在追求真相与答案的路上,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止步不前。
  可他进了屋,在煌煌灯花下与薛兰令对视的那一瞬,他却什么也问不出口。
  段翊霜只能坐在了桌旁。
  他将剑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他隔着摆在中间的一盏灯烛去看,看薛兰令的神情,看薛兰令昳丽的容颜。
  大抵过了很久。
  因为段翊霜觉得灯花越来越亮。
  ——唯有夜色很深的时候,灯花才会更亮。
  他想自己看得足够久了。
  已能将一番问话问得不太那么咄咄逼人。
  段翊霜便问出了口:“楼鹊已为什么死了?”
  薛兰令道:“也许是仇家寻仇,也许是旁人所害……又有谁说,他不能是自我了断的呢。”
  段翊霜道:“你明知我问的并非是这个问题。”
  薛兰令淡笑反问:“那你想问什么问题?”
  段翊霜道:“楼鹊已是不是被你所杀?”
  薛兰令道:“你为何会如此想?”
  段翊霜道:“并非是我如此想,而是你,你是最后离开酒楼的人。”
  薛兰令道:“那若是我说,在我离开时楼鹊已还活着,你又会不会相信?”
  段翊霜不答反问:“你相信你自己的说词吗?”
  薛兰令笑意渐深,慢道:“段大侠说得好有道理,确然,若是我听到旁人这般解释,定然会觉得他在说谎——毕竟这世间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是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太多了,”薛兰令的尾音一坠,“你说,我想要杀他,为何不在离城的时候,不在你们皆不知晓的时候,偏偏要挑在这种时候?”
  段翊霜道:“楼鹊已非你所杀?”
  薛兰令道:“我为何要杀他?”
  段翊霜一顿:“这正是我不明白的事情。”
  薛兰令道:“既不明白,又为什么偏要以为是我所杀?”
  段翊霜道:“当真非你所为?”
  薛兰令越过木桌倾身而去,白玉箫抵在他唇上,有些微凉意。
  薛兰令笑道:“你为了外人这般质疑我,我是会伤心的。”
  段翊霜眼神微动,他退后侧首,避开了那支有些冰凉的玉箫。
  他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薛兰令道:“可你和他素昧平生,这不过是刚刚遇见。”
  段翊霜道:“无论是否初见,只要我见到了,我就会想知道真相。”
  “什么事情你都会想要真相吗?”
  “至少现在是这样。”
  “那段大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曾有过不明真相的时候?”
  段翊霜眼帘低垂,静了片刻,他道:“有一件事,我始终不知道为何。”
  薛兰令已收回了白玉箫,追问道:“那是什么?”
  段翊霜道:“我为何会身中奇毒,是何人所下,又是因何而下。”
  薛兰令道:“这也是我不知道的问题。”
  段翊霜道:“你也想知道?”
  薛兰令道:“因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你这样的人下毒。”
  段翊霜道:“我这样的人?”
  薛兰令颔首道:“你这样的人。”
  段翊霜忽而很浅淡地笑了。
  他笑得淡,声音也轻:“我是怎样的人?”
  夜下更鼓敲了三响,雨声渐息。
  段翊霜的笑音似乎也和着雨声渐消渐散了。
  可他一句话落了下来,似轻若重。
  薛兰令道:“善良的人。”
  段翊霜道:“几乎人人都这样说我。”
  薛兰令又道:“坦诚的人。”
  段翊霜道:“他们亦如此评价我。”
  薛兰令便问:“那段大侠想听我如何说?”
  段翊霜回首看他,反问道:“薛教主又为何非要与旁人不同?”
  薛兰令道:“因为我不是旁人。”
  段翊霜道:“可薛教主并不了解我。”
  薛兰令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一见面就会读懂的。”
  段翊霜道:“而这世上更只要没有相遇就一定会读懂的道理。”
  他们的交锋试探似乎就应该停在此处了。
  停在彼此皆不靠近也不退让的时候。
  天底下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谁也谈不上有多了解对方,这并非是他们不够真诚,而是想要了解何等之难。
  ——难在哪里?
  ——难在心里!
  如果心都不愿意去读,那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懂!
  唯有心看到了真诚,才能读懂!
  可他们两个皆像没有心的人。
  ——心又在哪里?
  ——心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或许蒙着灰尘,或许躲在某个高高筑起石墙的角落。
  它难以寻觅,它不易看清。
  世上多少言语讲说“人心难测”。
  也许隔雾看花,正如隔灯看美人。
  他们彼此相望,都看不透对方那张华美的皮囊下究竟是什么。
  是一方深不见底的深渊,还是幽幽死寂的枯潭?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让人触摸不及、猜不完整的事情!
  因而薛兰令没有让这场交锋停止!
  ——他没有沉默。
  ——他甚至还在笑。
  那幅皮囊落在灯中,就像染了层辉光,镀了层金边一样。
  他在笑。
  他青丝上的金羽,他眼下的泪痣,他白皙的肌肤,无一寸不在笑!
  他对段翊霜说:“可我一定会读懂你。”
  不是他要、他想、他能。
  而是他一定会!
  一定会读懂一个人,这话听起来狂妄,听起来是发了疯。
  但任何话从薛兰令的口中说出,都会让人觉得再合理不过。
  他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
  让人对他的每个字、每句话,纵然怀疑,也迫切的,不由自主的——深信不疑。
  段翊霜伸出手,用竹镊子将灯芯挑得更亮。
  几近死寂的夜。
  一时沉默的人。
  段翊霜许久没有说话。
  他想要说什么话吗,他心里想。想到最后,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好像方才他以为结束的又再开始,便轻易将他的思绪揉成一团。
  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许久,薛兰令忽然问:“想听一首曲子吗?”
  段翊霜没能回答。
  因为薛兰令很少真的需要他回答。
  这个人最擅长以问题来提醒旁人,而不是用问题去寻找答案。
  薛兰令将白玉箫轻轻吹响。
  夜里有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雨声传进房间。
  夜里也有些微春风,可春风缓缓,只可教烛光摇曳。
  箫声很冷。
  冷如寒霜,冷若积雪,凉意冰寒丝丝缕缕沁入心肺,四肢百骸都像要结冰。
  箫声也有些苦。
  ——为何会有寒霜?天地为何会生积雪?
  ——因为无休无止的风,漫天飞羽的一场大雪。
  雪从何处来?又往何处落下?
  雪落了很久。
  箫声停下时,那漫天飞羽就消失无踪。
  雪停了下来。
  段翊霜道:“我本以为它是你的另一个兵器。”
  薛兰令道:“我未说它不是。”
  段翊霜问:“兵器也可用来吹奏?”
  薛兰令道:“也许我吹奏它,正正是我出招的方式。”
  段翊霜道:“那你方才出招了吗?”
  薛兰令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他。
  薛兰令问:“那你有中计吗?”
  段翊霜一怔。
  那肤如白玉的手探了过来。
  薛兰令将白玉箫送到段翊霜身前,道:“会吹吗?”
  段翊霜道:“为何要问我。”
  薛兰令道:“我觉得你是会的,你听懂了。”
  段翊霜问:“我说过自己听懂了吗?”
  薛兰令脸上笑意温柔,他隔着灯火,眼底似乎也浸出些许暖意。
  ——“我猜的。”他如此说。
  白玉箫终究被他放在了段翊霜的掌心。
  他微微仰头,少年般的骄矜:“你可以吹了。”
  他这样说话,好像段翊霜坐在此处,就是为了给他吹曲。
  段翊霜却也没有拒绝。
  箫声并不冷。
  它不似方才冰寒,也不见落了雪。
  箫声像在潋滟生波的湖面,行了一艘小船。
  船上没有人,却被风吹得很远很远。
  远至青山前,湖上有雾,湖边跃出半轮朝阳。
  轻飘飘的风与水。
  箫声止住时,薛兰令忽而道:“有个问题,我也是才想起。”
  段翊霜握着白玉箫,指尖也在泛白。
  段翊霜问:“什么问题?”
  薛兰令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指尖。
  薛兰令道:“……方才,我先吹过这支箫。”
  段翊霜愣怔片晌,似想起什么般,低头一看。
  他耳尖一红,脸上一片绯红登时染遍,尽蔓入衣襟之中。
  作者有话说:
  教主,他好会。
  小翊,他好纯洁。
  你们之间究竟谁才是那个十九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