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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还有没有资格

书籍名:《睡前辅导》    作者:笼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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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吴恪他们没有吃太久,很快就结账离开了。
  但梁泽的心却并未随之平静下来。相反,他心里惶惶的,做什么都不踏实。
  其实刚从包厢出来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那样,没道理那样。情感上他难以接受吴恪站在别人那边,可理智上,他知道,刚才吴恪完全有理由生气。
  在第十多次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却发现是一场空后,梁泽再也按捺不住,凌晨一点半时跑去请假。
  “大半夜的去做贼?”  侯良坐收银台后斜眼打量。
  “不是。就是有点私事,我少要两个小时的工资行吗老板,反正现在店里的客人也就几个了。”
  “哟,钱都不要啦,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没有。”  梁泽低下头。
  侯良哼笑一声:“去吧。”
  “谢谢老板!”  他转身就跑,没跑几米又折返回来,“店里有擦鞋的东西吗老板?”
  “呵!”  侯良回身递他一瓶皮革清洁剂,“你这业务范围够广的啊,谈恋爱还附带擦鞋?”
  “真不是……”
  梁泽在老板要笑不笑的表情中转身走掉了。蹬自行车来到吴恪家,到门口他却又陷入犹豫。吴恪会不会已经睡了,或者跟先前那帮同事去别处续摊了,又或者,送那位女同事回家了?
  站了几分钟后,终于还是决定试试。
  叩叩——
  声音不大,不过感应灯随之亮起。
  这个地方梁泽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再不能那样了,无论如何都不和吴恪起争执。
  等了一阵子没有应,他又敲了一遍,再等,再敲。第四遍时手刚抬起来,门后传来拖鞋与地板轻微摩擦的响动。
  “哪位。”  嗓音有一点沙哑。
  大概是因为感应灯又灭了,所以透过猫眼看不清外面是谁。
  梁泽轻声:“是我。”
  说出这两个字时梁泽内心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因为起码他不用自报家门,吴恪也一定听得出他的声音,他还有这样一点自信。
  沉寂大约数十秒,门才打开。
  吴恪一身全黑色的光面睡衣,领口微敞,发型不像之前那么硬挺但也不邋遢,客厅的暖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描摹得像道剪影。
  他看着梁泽,目光没有任何遮挡。
  只是被这样简简单单的打量,梁泽的心脏就砰砰直跳,低下头:“你睡了吗?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吴恪拧眉。
  “有事?”
  梁泽的目光往左右偏了偏,看见右边墙面上一块硬币大的污渍,又看见左边楼梯上一点细微的灰尘。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往吴恪脸上看。
  “没有,就是……”  他顿了顿,“怎么不回我消息?”
  真是一个糟糕的开场白,开口就是质问,好像吴恪必须  24  小时随时关注他的消息一样。
  果然,吴恪静了下,背过身往里走,“为什么要回。”
  梁泽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
  吴恪走到沙发附近,停下来:“你想发就发,发了我就必须要回?梁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的语气很冷淡,说的时候也没有看过梁泽。梁泽虽然觉得他的话很在理,可在门口给自己打的那些气、鼓的那些劲却一下子泄掉,只能站在门外进退两难。
  半晌,吴恪侧眼:“不进来就把门关上。”
  梁泽微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的那瓶皮鞋清洁剂,最终还是迈腿走了进去。
  玄关没开灯,客厅的光源是一盏乳白灯罩的落地灯,灰色地毯上静静映出椭圆的光晕。
  吴恪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手上,淡淡地看着,没有开口。
  梁泽停在玄关,指腹残留一点金属门把表面的冰凉:“刚才敲了半天门,你没开,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那你以为我在哪。”
  “我以为你送那个女同事回家了。”  梁泽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呼吸都放得更轻,血液也流得更慢,“她挺漂亮的。”
  这是句发自内心的称赞。他是真的觉得她好看,而且以他对吴恪的了解,那是吴恪喜欢的类型,不黏人。
  谁知吴恪却撇开脸,有点不耐烦地说:“是么,我不觉得。”
  “你要求也太高了。”  梁泽难看地笑了笑,“这样下去找不到女朋友的。”
  “是我要求高么。”  吴恪的语气更冷了,甚至还带了些轻微的嘲弄,“要不是你这些年一直捣乱,我的女人缘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竟然还敢提女朋友的事,难道他忘了以前扔掉自己多少封情书?
  罪魁祸首梁泽心虚地站在那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开脱,只好走到鞋柜前找出那双已经被擦过的黑色皮鞋。
  “你干什么。”
  他背一僵,低头把清洁剂仔细地喷在鞋面上。
  “我问你干什么?”  吴恪起身,“有人的时候装作不认识我,没人的时候又跑过来献殷勤。你把我家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对于这样的冷言冷语,重逢以来梁泽几乎已经习惯了,只是心脏还是会麻麻的。他把头低得更深,继续手里的事。
  “不要做了,鞋我自己会擦。”
  梁泽置若罔闻。
  吴恪蹙紧眉走过来,从背后一把将他扯起,他手里的皮鞋咚一声砸在地板上。梁泽嘶了一声,手腕微微收缩。
  吴恪这才想起之前看到的伤,视线低下去,“手没上药?”
  “冷水冲过就好了,不用涂药。”
  他目光更冷了,盯着梁泽一句话都没有。梁泽在这道目光下动弹不得,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遍了,看透了,整个人是赤条条的,赶紧用另一套说辞推翻自己刚才的话:“我着急过来找你,没时间回宿舍拿药。”
  很拙劣的伎俩,听得梁泽自己都羞愧。
  可是吴恪听完却转身走到沙发边,两边肘撑在分开的膝盖上,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梁泽远远地望向他,觉得他轮廓生硬,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要发火。
  半晌,吴恪声音沉下去:“过来。”
  他不吼人,不骂人,但严肃起来也很有威慑力。梁泽马上抿紧唇,放下东西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吴恪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在克制什么马上就要失控的情绪,然后才起身走到梁泽面前,蹲下去。
  手腕刚被碰到梁泽就蓦地往回躲:“别别!我刚碰过鞋,还没来得及洗手。”
  吴恪说:“我先看看。”
  梁泽只好不躲了。
  纱布本来就包得不严,很轻易就从手上拆了下来,受伤的手指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食指前半截肿得跟萝卜一样,皮肤因为胀大而发红发紫,指尖却因为缺血而泛白。梁泽不想让吴恪觉得自己到处惹事,所以脑子里迅速紧张起来。
  吴恪抬头:“这怎么搞的?”
  手心出汗了,梁泽攥了攥,又湿又热,讪讪地移开眼:“你猜。”
  吴恪起身面色难看地往卧室走,“先去洗手。”
  去卫生间的路上,梁泽忽然发现墙角立了个黑色行李箱,箱子上还搁着正在充电的移动电源,不由得微微一怔。
  之前因为关系太僵,所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再想到吴恪要走这件事,他的内心轻易就被不舍的情绪淹没。
  好不容易才重逢,这么快又要说再见了,天晓得,他连吴恪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还没来得及问。
  梁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舍不得吴恪,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只要看上自己一眼,就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不舍。那吴恪呢?
  吴恪心里怎么想的,梁泽并没有几分把握。因为吴恪的心思总是很深,从以前起他就比班里的同学都早熟,许多话他选择藏在心里而不是表达出来。他说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可他不知道,这样带给梁泽很多麻烦。
  洗完手回到客厅,吴恪已经坐在沙发前了。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下颌往身旁的药箱偏了偏,梁泽就十分听话且自觉地站到他面前。
  不知道多少次  “惨痛”  经历,才会形成这样无须开口的默契。梁泽觉得有点好笑,本以为只是心里在笑,没想到吴恪撇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没见过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梁泽马上收敛:“只是忽然想到一件蛮搞笑的事。”
  吴恪转头拿药,眼皮都没再抬一下,冷声冷调地问:“什么事。”  又示意他坐下。
  茶几是实木长形桌,可以坐人的。梁泽不放心,还是拿左手试了试,确定很结实才坐到上面,然后弯着嘴角伸去右手:“齐斯宇是不是喜欢你们那个女同事。”
  吴恪面色稍霁,“你怎么知道。”
  消毒、上药、包扎,所有动作都一丝不苟,比门诊医生还专业。
  “我看出来的啊。今晚在外面等位的时候,齐斯宇一直找她讲话,而且一说叫你他就说你下班了,明显不太希望你过去。”
  吴恪讽刺地回:“你倒是很懂他在想什么。”
  梁泽脱口而出:“我当然懂。”
  钟情一个人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那种不愿其他人分走他哪怕一秒钟的吝啬,谁会比梁泽更懂得?
  吴恪动作停滞,没有做出反应。他那样微微低头,脑后的头发是塌的,显然之前已经睡下又被梁泽的敲门声吵醒了。
  以前也是这样。
  有一次吴恪睡到半夜,房间的窗户被什么东西扑扑砰砰地拍响。他起身一看,发现是梁泽站在楼下,用一根长长的、顶上粘着硬纸板的竹竿在拍玻璃。
  真亏他想得出。
  吴恪额头钝痛,下去把门打开。
  “没吵醒你奶奶吧?”  梁泽讨好地笑。
  “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我胳膊受伤了,来找你包扎一下。”  他伸出自己右肘,炫耀什么军功章一样给吴恪看,“喏,流血了。”
  见到那道长长的伤口,吴恪侧身让他进门,脸色也变得不大好:“又跟人打架?”
  梁泽右手还跟那儿晃荡着,左手却插着裤兜,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网吧来了几个小混混叫我给收拾了。”
  吴恪转身,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梁泽跟在后面,一开始还有点吊儿郎当的,后来发觉吴恪是真生气了,这才变得老实许多。上去以后他就坐吴恪床上,晃着腿,嘴里左咬咬右咬咬,望着抽屉前翻找东西的背影。
  找到药跟纱布以后吴恪走过去,蹲下替他清创和包扎,后面腿蹲麻了干脆坐地板上。
  “你别坐地上啊,凉!”
  吴恪抬眼,满脸冷漠:“要么你自己来?”
  梁泽眼睛笑成月牙:“我左手不灵活,你来你来。”
  吴恪低下头,继续。
  梁泽对着他的头顶无声耍横,表情精彩纷呈,过会儿又问:“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吗,明早借我抄抄。”
  吴恪半晌没说话。
  梁泽觉得无趣,扭头看向窗外。可视线刚移到树梢,忽然听吴恪叫了他一声:“梁泽。”
  心神微晃,他愣了一下,“啊?”
  “以后再这样,我就不会再管你了。”
  当时那一刻的心悸,梁泽铭记至今。
  如今多少时光都过去了,许多事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长久的静寂后,吴恪刻意忽略了梁泽的那句话,没有再去追问为什么他  “当然懂”。耳边是轻轻吸气呼气的声音,吴恪没有抬头,只是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
  “阿恪……”  梁泽却不甘沉默。
  “干什么。”  吴恪语气冷硬。
  梁泽胆怯了,左手攥着手心:“有点疼,你包松一点。”
  吴恪动作一滞:“怎么不早说。”
  很快松开纱布重新来过。
  梁泽痛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他连拿得起都做不到,谈何放得下。如果吴恪自始至终就没给过他任何希望,那他也许不会这样反复挣扎。可吴恪偏偏那样好,好得让他忘不掉,时时有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冲动。
  客厅的落地窗外也飞来只小虫子,贴着角落那一点光打转。它以为自己离那明亮的光源很近,其实中间所隔的障碍坚不可破,你看不到不代表那不存在。可是那只小虫子就是不肯走,不耗到精疲力尽不肯罢休。
  梁泽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失去了的,吴恪原本也不属于他,这一辈子再相处多少天都是赚来的。
  胡乱地想了一阵子后,他抓紧膝盖,轻声问:“阿恪,你还肯管我吗?”
  吴恪身形骤僵。
  梁泽一吸气,什么面子都不顾了,扑过去将他抱住:“你还肯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