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屋漏偏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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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麟敏锐地感觉到最近陈方对自己态度冷淡了。
不是出于礼貌保持距离的点到为止，而是不想和你多说话的那种冷淡。
具体是哪里有变化，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回应突然就消极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着对方连无话可说发来的“哈哈哈”也只有敷衍的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不可能直接开口去问——万一点破后对方其实根本没什么事的话，这样不就显得自己太过玻璃心了？
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见一面比较好。
像是看出了薛麟的想法一般，徐言抱着一摞文件走进办公室，直接在桌子旁边放下，不给他留半点打断的余地开口：“这些是明天会议要用到的合约和资料，我已经全部分类好了，请薛总过目。”
薛麟：“……”
翘班的计划被尽职尽责的秘书给堵死了，薛麟叹着气，又看了看微信里陈方的回复，满腹心事地放下手机。
见对方终于不再发信息过来，陈方松了口气，退出对话框时却看到脸陆延毅发过来的信息：“你怎么没把花给拿走？”
发过来的照片上，插在塑料瓶中的粉色山茶花已经完全开了，细长的枝干像是支撑不起硕大的花朵一般略略低着头，显露出一股颓败的气息。
他低下眼眉，一字一句，打道：“替我扔了吧。”
陈方盯着那张照片，当初收到花时的喜悦情绪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明知道这种离了土的花，即便是惊喜照料也活不过一星期，可当真看到那束花半谢欲凋的模样时，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是件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的事，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还是会感到很失落。就像是从没得到过的东西，可当你失去的时候，一样会比谁都伤心。
伤心什么呢？伤心其他人最起码还曾短暂拥有过吗？可总归是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就算今天不丢掉，明天，后天，哪怕是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是要丢掉的。
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他抽了抽鼻子，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转身走出休息室。
情绪就是再消沉，也不能带到工作上去。
陈方面上虽然仍带着礼貌的笑，接待客人时的礼仪也让人半点都挑不出来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此时他的情绪不佳。
尤其是和前几天对比起来。
老天爷仿佛在怜悯他的自知之明，今天一整天下来的工作，陈方都没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连着接待的几位客人都极其省心，选款式和结账时也十分的干脆利落，半点没有拖泥带水。
看，这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就是再困难的时候，日子不也是就这么地过下去了吗？就别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陈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想让自己看的开一些。
可生活总是会在你自以为做好万全准备时，对你发动狠狠的一击，让你猝不及防。
陈方在休息室里接到电话说二房东卷款跑路，房东要将房子收回去的消息时，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我也只是房屋中介，也被那个人骗了，现在真正的房东要求你立刻搬出去，我也只能先这样通知你，希望你也多体谅一些。”电话里中介的声音烦躁不已，显然也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陈方张了张嘴，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虚得微微有些发颤：“那我之前交的钱……”
“我也没办法啊！现在都找不到他人，我们也不可能垫钱还你的对吧？你冤有头债有主，去找那个人吧？”
“我怎么找得到？！”对方的回应太过荒唐，陈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们这里顶多，撑天了也就能还你最初中介费的80%，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去解决，看是要报警还是怎么样，我们这边是没有办法了。”那个人生怕陈方在纠缠，慌忙撇清了责任，“还有，你赶紧把东西搬出去，大房东没收到钱说今天就要换门锁了，你动作最好快一些。”
被挂了电话，陈方脑袋一片空白，押一付三的房租，加起来也有1万多，他当初拿不出这些钱，还是刷了两张银行信用卡才付完的款，现在不仅全部都打了水漂，他还即将无家可归。
他慌慌张张地跑去找罗嫣想请假，却得知她今天下午去总部开会不在店里。
店里的女前辈见他似乎很着急的模样，说：“要不你问看看休假的其他同事能不能先帮你替一天，这样才不会被算作是矿工，影响月末考核。”
陈方感激地点点头，打开微信列表对照着今天没上班的同事，一个个地发消息过去解释缘由，却迟迟没有人答应。他抱着手机等待着回复，却迟迟没有信息发过来。焦虑让他在招呼着进店的客人时，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等谭雅终于回复“可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他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跑向车站，却正巧撞上了车开两米就要堵个五分钟的下班高峰期。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走了快了一个小时才到。
在他终于到达租房的地点，一口气爬上楼，看到的，便是在门口杂乱无章地堆积着的各类用品，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占据了大半公共空间——陈方第一次体验到，原来这个社会在对待成年人时，是多么的不留情面。
房屋中介赶到后，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有些心虚地安慰道：“先看看东西有没有少，我再帮你和大房东沟通一下。真是太过分了，说换锁就换锁！”他边嘟囔边摸出手机下楼打电话，只留陈方一个人在原地。
那一瞬间，昏暗的楼道灯光下，陈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无家可归。
他忽然间有点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在遇到困难时没有逃避，好好解决了，他便可以面对所有挑战。
可临到头来，他才发现，这不是因为他有独当一面的勇气，而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面对他已经别无他法——他再也没有可以用来躲避的港湾了。
四年前自己刚进大学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彷佛是上辈子的记忆，陈方此时神情恍惚，对“未来总能慢慢变好”这件事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去而复返房屋中介看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怵，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小伙子，那房东说之前你寄到这里来的几个同城的大包裹，他拒签了，让发还原地址去。其他的东西，你看看还有少的吗？”
话刚说完，一言不发的人忽然抬起头看他，橘黄色的街灯下，那双眼睛里有微光点点，眉尾处一抹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或许是他脆弱而备受打击的模样让房屋中介难得有些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他担心这个不能接受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便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只能柔和下语气和他打着商量：“你现在有地方去吗？我帮你一起把东西收拾过去？”
陈方的眼睛闭上，狠狠抹了把脸，开口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我问一下。”
他打电话去给之前的房东老爷爷时，心里仍是有些没底，好在老天爷对他的怜悯还没用完，那老爷爷在知道他此时的情况时没半点犹豫就答应了，甚至还宽限陈方能在继续住上一阵。
“之前看房的人也说，那老房子又是一室一厅，怕是没那么好卖。你找不到地方就先回来住着，房租什么的慢慢来也没关系。”老人总是念旧又心软，当初看着陈方，便总能想起自己儿子年轻的时候，自然不舍得他真的流浪街头，“快些过去吧，我没换门锁。今天天气冷，回我那屋暖暖身子。”
陈方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抽了抽鼻子再三道谢，抬头面对房屋中介说话时，总算也多了些力气。
重新将东西送回原来住的地方，陈方真的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位好说话的老爷爷，在心里默默许愿：我陈方愿意花费自己三年的好运气，来换这位好心的老人以后平平安安。
乱七八糟散落的东西被中介叫了辆车拖到原来的地方，陈方也顾不得疲惫，拆开包裹便开始收拾，直到晚上凌晨四点，他才合衣躺在没来得及换好被套的床上，闭眼昏睡过去。
梦里，他久违地见到爸爸和妈妈，埋在他们的怀里，不顾一切狼狈不堪地嚎啕大哭着，直至清晨早起的闹钟响起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浑浑噩噩去到店里，陈方的脸色比昨天更不好了。谭雅面色闪过一次尴尬，开口只先关心地问昨日的事情是否都处理好了。
陈方嘴角努力扯起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弧度：“差不多了，谢谢谭姐。”
往日里十分和善的王哥从一旁走过，却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来回应陈方的招呼。
陈方不解——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谭雅面色尴尬说道：“王哥说……你抢了他的单子。”
“抢单子？”陈方皱起眉，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接下单子的女生，明白过来：“我说昨天见那个女生怎么有些面熟……”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说：“要不我和财务说一下换给他？”
“呵，我需要你这样的施舍吗？”王哥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本来也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花瓶一个，什么都不懂就敢抢单子，切，还说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一点职业素养也没有。”
谭雅觉得王哥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但因为不关自己的事，她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没有开口帮腔。
“抱歉王哥，我昨天没有注意到，抢了你的单子。我，要不然我下个单子算给你吧。”既然不想找财务换，这便是陈方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
王哥人尚在气头上，开口便是讽刺：“就你一个新人？这个月就剩两天，你能不能走狗屎运再开出单子来还不一定呢！”
“干什么呢？”罗嫣到岗了，看着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厉声问道。
“哼，不过是仗着脸有几分好看的小白脸……”王哥仍是心有不平地嘟嘟囔囔着，却也不敢真在罗嫣面前闹起来，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