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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老板,是你吗?”

书籍名:《红尘意》    作者:顾言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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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钊曾在知乎上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人在濒死时是种什么体验。
  当时这条问题下五花八门地罗列了足有两千四百多条回答,其中不乏有些体验极其新奇的,要么说当时感觉时间都停驻了,要么就是说从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盛钊当时津津有味地把它当睡前读物翻到凌晨两点多,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切身体会一把。
  对此,他只想说:谢邀,或许没人相信,但是我走马灯的最后一页,竟然是我老板。
  那电光火石间的一眼不足以让盛钊在黑夜里看清对方的脸,但他却清晰地借着一点微弱的手电余光看清了来人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刑应烛是那种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再忘的长相,所以几乎在转瞬之间,连盛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大脑记忆就已经自动帮他补足了剩下的画面部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刑应烛喊上一嗓子救命,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进了地下河。
  那铁锁链似乎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带着一股要把盛钊拦腰截断的大力,拼命扯着他往河里拉。盛钊跌跌撞撞地跟了几步便摔倒在地,被铁链拖着从地面的塌陷处摔落下去,狠狠地被拽着拍到了水面上。
  初秋的地下河水水流湍急,冰凉刺骨,盛钊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冷硬的钢板,浑身都要被这力道拍碎了。
  他下意识想要呼救,可一张嘴就呛了一口水,呛得他死去活来,眼前直冒金星,手脚瞬间就麻了。
  朦胧间,他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扑通声,似乎是有什么跟着他一起落了水。
  然而盛钊被冰凉腥臭的湖水呛得头脑发昏,肺都快炸了,压根无暇估计外面的情况。
  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疯狂地挤压着身体里剩余的力气,盛钊徒劳无功地滑动着手脚,可惜在岸上时他都没法跟那条诡异的链子抗衡,入了水更是如此,饶是他拼命地挣扎,却依然被那链子拖拽着,毫无阻碍地往河底而去。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钟,盛钊身上的力气便消耗殆尽,他挣扎的动作变得缓慢,呛了水的肺憋得快炸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觉得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对盛钊来说,他只觉得时间像是忽然从他的眼前化成了一条轴线,时间的流速变得极其缓慢,身体上的感官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四肢和躯体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凉,他动了动指尖,有一种自己正在被缓慢冰冻起来的错觉。
  恐惧到达了临界值之后,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他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作出激动的反应了,盛钊只觉得浑身发软,脑子里也像是被搅成了一堆浆糊,奇妙版地冒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
  人死了之后会有感觉吗,盛钊忽然想,我要是咽气之后被人冻在殡仪馆,是不是也就是现在这个感觉。
  盛钊脑子里充斥着这样天马行空的念头,人却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了,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泛起绵密的剧痛,仿佛被人无端塞了团火种进去,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疼痛和麻木将盛钊左右拉扯着,仿佛将他置于水火之中,随时都可能把他脆弱的身躯碎成碎片。
  ——我会死吗,盛钊忽然想。
  还不等他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他就忽然觉得整个人从飞速下坠的状态里猛然一顿,短暂地停住了。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在冰凉的水里忍着污水冲进眼睛的刺痛,一眼先是看到了铁链的源头。
  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东西并不是来自地下河的河底,而是来自于更远的河流上方。铁链的尽头没入了浓郁而黏稠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盛钊只觉得那黑暗尽头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一闪而过了。
  “喘气。”
  刑应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盛钊跟本没来得及深究他到底是怎么在水里开口讲话的,下意识听从吩咐,深深地吸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能呼吸了。
  他猛然转过头去,才发现刑应烛就“漂浮”在他身边,一只手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正从背后环过他的身子,正准备弯腰去够他身上缠着的铁链。
  我操——
  盛钊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和“他为啥跳下来救我”这两件事哪个更离谱。
  两口气缓过来,盛钊终于从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中回落了些许,他这才发现,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膜”,那东西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严丝合缝地蒙在他全身上下,像是平白把他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他的眼神顺着荧光往下瞥了一眼,才发现那光源尽头似乎来自他自己的衣服兜里。
  刑应烛脸色很差,从表情上来看,知道的是他见义勇为,不知道的还以为盛钊欠了他千八百万正要畏罪自杀。
  那古怪的铁链似乎很忌惮他,刑应烛刚伸出手去,还没等摸到那东西,那铁链便像是平白有了生命一般,嗖地一声从盛钊腰上离开,哗啦啦地退回了河流深处。
  拽着盛钊的力道猛然一松,他在水里再保持不了平衡,咕咚咚地被水流冲了个转,落在了刑应烛手上。
  “老板——”
  盛钊脑子宕机,下意识想开口问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可是一开口就咕噜噜地吐出了一堆泡泡,活像是在演小鲤鱼历险记,什么气氛都没了。
  倒是刑应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
  盛钊木愣愣地盯着他瞧,脑袋里已经下意识地冒出了刑应烛说话时的语气。
  只可惜,他能没听到刑应烛的声音——方才退走的锁链突然诡异般地又窜了出来,一把缠住盛钊的脚踝,飞速地将他向后拽去。
  它就像是一直藏匿在黑暗中,只等着刑应烛放下警惕,便要冲上来偷袭一样。
  这次随着铁链一起而来的还有铁链尽头拴着的那只庞然大物,那东西豁然从河底站起身,迎着铁链的方向冲了过来。
  直到这时,盛钊才猛然间看清了它的样貌。
  那东西长着两只长长的角,眼睛贼亮贼亮的,瞳孔狭长,眼珠子泛着一股浑浊的黄。他浑身长满灰扑扑的黑色鳞片,尖利的爪子陷在河底的流沙里,长长的身体卷曲着,看起来蓄势待发。
  以唯物主义盛钊那贫瘠的玄学知识来看——这玩意居然是条长相不怎么英俊的龙。
  它起身时,地下河原本正常的水流被它凭空搅乱,湍急的水流横冲直撞,几乎在瞬间就盘出了一个硕大的漩涡。
  这条河比盛钊想象得还深还宽,水流中混杂着腥咸的味道,盛钊几乎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了市区,冲进了入海口。
  刑应烛的脸色变了几变,反身追了上去。
  就在被拽进漩涡的那一瞬间,盛钊借着萤火,清晰地看到了刑应烛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漆黑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瞳孔收缩拉长,血丝瞬间爬满了他的整个眼白。
  原来我不是要死了,盛钊近乎木然地想,我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那脾气奇差,酷爱红豆椰果奶绿的美貌领导在转瞬间就变了模样,看起来竟然比他身后那个庞然大物还要渗人。
  那条妖龙似乎想要速战速决,盛钊愣神间已经被他拖到了河底,他下意识蜷起身子护住脑袋,但还是觉得后背和肩膀被河底的石子划得生疼。  />  他几乎已经能察觉到身边水流的变化,那妖龙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盛钊甚至能从余光里看到它沾满血丝的獠牙。
  血肉腐烂的腥臭近在咫尺,盛钊干呕了一声,居然没觉得害怕。
  ——因为那条妖龙的齿尖只停留在了他脸侧一掌宽的距离之外,就再也没法靠近分毫了。
  一条足有几十米长的巨蛇敏捷地咬住了它的喉咙,而后骤然发力,将它狠狠地掼在了河底。
  河底沉积的淤泥和碎石被溅起三尺高,河水登时就浑了,盛钊被这股大力反推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边的河床上,隔夜饭差点撞吐出来。
  那龙发出一声似怒似怕的沉闷吼声,盛钊好容易从河床上爬起来,又差点被这一嗓子嚎晕过去。
  那巨蛇打眼看过去,倒比那龙长得还顺眼一点,他通体漆黑,仅有脖颈处长了一圈扎眼的鳞片,被荧光一晃,显出一点流光溢彩的墨绿色来。
  那龙生得威武,可惜是个花架子,白长了两只龙角,竟然跟一条巨蛇打得有来有回,艰难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试图把那黑蛇从它身上掀下去。
  盛钊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他狼狈地伸手扒住一块地面凸起的石子,免得自己被水冲跑,努力张开嘴,吐着泡泡冲那条巨蛇颤巍巍地喊:“老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