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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众名众生相,无人不识我。”

书籍名:《红尘意》    作者:顾言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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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好看啊,盛钊想。
  在这一刻,他历经千年轮回的灵魂重新回溯,重新回到了那个纯粹且空灵的状态里,在思想和魂魄成型之前,先本能地将这一眼刻在了心里。
  那是刑应烛,盛钊想。
  他眼前是他的血,他的骨肉,他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上辈子。
  辽阔的天被血雾蒙上一层薄薄的膜,皎洁的明月和夜幕一起被染上淡淡的红——盛钊脱身成人的第一眼,目之所及之处所有的景色,都先一步带上了刑应烛的颜色。
  于是盛钊的目光浮光掠影般地扫过这个新鲜的世界,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刑应烛身上。
  背生双翼的龙大半个身子伏在山头上,长长的尾巴顺着山壁绕下来,月光落在他身上,将龙鳞折射出一点漂亮的光。
  刑应烛忽而似有所觉,他微微动了动,转过头来,扭向了盛钊的方向,似乎在遥远的山巅之上与他对视了一眼。
  盛钊心头先是一跳,等到看见刑应烛紧接着旁若无人地扭回头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对了,盛钊想。
  烛龙睁眼天明,合眼日落,现在月挂中天,说明刑应烛正闭着眼睛,看不到他。
  直到刑应烛重新伏在山巅上沉沉睡去,盛钊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遗留在他眼眶中的龙血顺着他眨眼的动作从眼角滑落下去,血雾消散,盛钊才终于见到了世界真正的模样。
  这一眼是盛钊为人这一世里跟刑应烛的唯一交集,当时他神智初开,什么都不明白,只是遵循着本能的牵引去与其他的“同胞”汇合。
  于是他披着漫天星光转过身,没入夜色之中,从此再没见过这条龙。
  从此之后,他土塑的身躯在不断的轮回中重生又死去,但他被龙血引生的魂魄却一直生生不灭——直到今天。
  盛钊很难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瞿塘峡之上,在那副骸骨即将现世的时候,他的心跳要比刑应烛的还快还烈。
  ——因为他早就见过刑应烛了。
  他比自己想象得更早认识他,而且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的灵魂已经先一步记住了刑应烛。
  这个认知让盛钊产生了一点隐秘的欣喜,好像他终于抓到了一点刑应烛的“把柄”,有了连刑应烛都不知道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小秘密。
  他的心口妥帖又熨烫,刑应烛的体温偏凉,可骸骨却暖得出奇,那股暖流在他四肢百骸里架着他,最后在心口处团成一团,让盛钊有种被刑应烛环抱的错觉。
  盛钊眼前的景象忽而消散,那上古间的须臾一眼快得像当年一样,转眼间只剩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
  他四肢的感官重新回笼,盛钊从地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他依旧穿着来时的那套衣服,牛仔裤上沾了一点泥土。
  盛钊没去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琢磨着应该怎么出去。他站起身来,像是颇为新鲜一样打量着自己的手,先是屈指握拳,又缓缓松开。
  几次过后,他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实在傻不愣登的,不由得把自己逗乐了,甩了甩手。
  龙身化骨的那种异物感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点暖意的余韵还留着,盛钊摸了摸胸口,忽而听见浓雾之中传来一阵轻柔的铃音。
  铜铃声轻巧细碎,正是当初刑应烛给他补过的那首曲子。
  盛钊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可又不太敢相信,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而向浓雾中走去。
  盛钊不大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梦里,还是误入了什么地方。
  说来也奇怪,他一步步向前,身边的雾就一点点散开,活像他是个人体除雾剂一样。
  他不知道在浓雾中走了多久,才渐渐地在雾中看到了一个影子。
  对方只露出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似乎是伏在不远处的地上,盛钊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本能地先一步认出了对方。
  “应烛。”盛钊叫他。
  浓雾中很快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应答,龙的声音比刑应烛低一点,也冷淡一点,听起来有些陌生。
  “何人。”他问。
  眼前的薄雾散开大半,盛钊又往前走了几步,渐渐看清了那条龙的模样。
  他跟当年在月下山巅之上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懒懒地伏在一块青石上,半睡半醒的,尾巴焦躁地划来划去,看起来心情不太美丽。
  年轻时候的刑应烛暴戾而残忍,恨不得煞气都能从身上蒸出来,吃过的山野精怪不计其数,脾气飘忽不定,别说是伴侣,就是亲爹亲妈亲兄弟都不怎么在乎,危险性大概可以打十颗星。
  如果是以前的盛钊,借他两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年轻气盛,还没经历过人类社会熏陶的上古神龙。但现在他却莫名地不感觉怕,好像本能里就知道他值得亲近一样。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答应啊,万一我是来寻仇的呢。”盛钊说:“你好歹先问问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那龙终于睁开眼睛,纡尊降贵地分给他一个眼神,然后抬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众名众生相,无人不识我。”他说。
  盛钊终于觉得,这还是一条小龙。
  虽然以他两位数的岁数这么评价对方显得十分不自量力,但盛钊还是莫名有些想笑。
  刑老板虽然也傲气,我行我素,随意而为,但他一般不会这么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特殊和自傲。
  虽然这个比喻有点不大合适……但盛钊总觉得,现在的小龙就像个没被社会毒打过的熊孩子。
  他终于被自己这个脑补逗乐了,眼角弯弯,眼神温和,笑得很开心。
  “确实。”盛钊说:“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小龙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背后双翼一展,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么一来,盛钊就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他。
  凭心而论,按照盛钊的审美来看,就算把刑应烛扔进龙堆里,他也觉得刑老板是其中最好看的那条龙。
  但盛钊还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看他的龙身,他的龙爪陷进潮湿温软的地面里,龙角的线条漂亮又不突兀,脖颈处一圈龙鳞流光溢彩,尾尖上还带着一点祥云样的薄纹。
  面前的小龙跟盛钊认知里的完全不同,但他依旧觉得对方很好,漂亮又熟悉。
  思及此,他又不得不觉得心里酸涩起来——刑应烛就是念想这个,念想了八千年,最后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回归本身时,他却又自己放弃了。
  为了他,盛钊想。
  怪不得那时候刑应烛那样反常,他沉默而失神,会望着脚下的滔滔江水露出那样怅然若失的表情。
  刑老板这人嘴毒面子硬,一向是哪怕做了好事儿也不肯说。他沉默了一路,也没跟盛钊透露一字半语自己的打算,最后站在裂谷旁边把他推下山崖时,看着也是杀伐决断,一点都没犹豫似的。
  但盛钊知道,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没有说。
  刑应烛的爱意从来都掩藏在细微之处,是特殊,是迁就,是护着他的那片鳞和那滴血,也是顶天立地的脊梁。
  他什么都不肯说,但又什么都做了。
  盛钊莫名觉得心口发热眼前发烫,恨不得浑身上下都往外冒感动泡泡,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摸摸面前的小龙。
  小龙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类,差点被他弄懵了,一时间忘了后退。
  但盛钊身上传来一丝极其熟悉的味道,小龙不耐烦地嗅了嗅,忽而有些意外。
  小龙疑惑地扑腾了一下翅膀,也不躲了,迎着盛钊凑过来,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嗅了一圈。
  他体积跟博物馆那种大型恐龙的一比一复原模型差不多,一个脑袋快顶上盛钊整个人,乍然凑过来,视觉冲击极大,跟带着VR看灾难电影没啥两样。
  不过盛钊显然已经习惯了伴侣是个非人类的事实,对此接受的十分淡定,只是没想到小龙突然变热情,差点被他撞了个跟头。
  “怎么了?”盛钊还当他是那个可以随便抱的男朋友,习惯地搂住他的脖子借力,然后顺手呼噜着摸了一把,疑惑道:“你怎么突然——”
  盛钊话没说完,小龙就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挣脱出去,自顾自地在他浑身上下嗅了一圈,最后用脑袋撞了撞盛钊那只摸到骸骨的手。
  “奇怪。”小龙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此我彼我,非你非我。”
  盛钊愣了愣,没想到这他也看得出来。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掉进神域后撞见了上辈子的小龙,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他甚至都能看出自己“加固”后的身躯——明显是什么都知道嘛!
  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微妙,盛钊心里打着鼓,心说这让我怎么接,我难不成要告诉你,是因为你的骨头现在就在我身体里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于是盛钊干咳了一声,试探道:“这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
  “这是长江弯口下。”看在气息熟悉的份儿上,小龙勉为其难地回答道:“我已经在这八千年了。”
  盛钊懂了。
  之前闲聊的时候,刑应烛跟他提过禁海之渊的事,也曾说起在禁海之渊见到了白黎。
  盛钊当时对这个原理多问了两句,没想到居然用在这了。
  他面前的确实是八千年前的小龙,但也不完全是——他应当是刑应烛骸骨里的一点残存的灵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