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鹧鸪镇的节日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鹧鸪镇的节日

第2页

书籍名:《鹧鸪镇的节日》    作者:奥康纳
    《鹧鸪镇的节日》章节:第2页,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当他对父母解释说他鄙视他们的价值观时,他们互相望了望,确认的眼神好似他们早就看出来了,一直在等着这话。他父亲答应给他一小笔钱负担公寓。他为着自己要独立的缘故拒绝了,不过在他自己内心深处,他知道并非是因为独立而是他喜欢销售。面对顾客,他就能忘记自我;他的脸就开始闪亮,开始流汗,一切错综复杂的念头都不见了;某种强烈的动力支配着他,这力量的强大堪比酒精或者女人对一些男人的吸引力;而且他非常擅长销售,他是那么杰出。公司为了表彰他,发给他一张卷轴式业绩奖状。他在“业绩”二字上打了引号,以便他和朋友们拿卷轴当靶子扔飞镖。
              当他在报纸上看到辛莱顿的照片时,那张面孔便开始点燃了他的想象力,如同一枚批判黑暗的解放之星。第二天一早,他给姑婆们打电话叫她们等他来,他驱车一百五十英里来到鹧鸪镇,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他从屋子出去的路上,贝西姑婆叫住了他,说:“六点钟回来,小羊羔。我们替你准备了个甜蜜蜜的惊喜喔。”
              “米饭布丁吧?”他问。她们的厨艺糟透了。
              “远远比这甜喔。”老太太转转眼珠说。他赶紧溜了。
              隔壁的姑娘拿着书回到了草坪上。他怀疑自己也许认识她。他小的时候来这里,姑婆们总是把隔壁的怪胎小孩领来和他玩——有一回是个穿着女童子军装的胖白痴,还有一回是个近视眼的男孩,他会背诵《圣经》诗篇,还有一个几乎长成了正方形的女孩,她打得他眼圈发青就走了。他要感谢上帝他现在长大了,姑婆们再也不敢替他安排时间了。他经过的时候,女孩没有抬起眼睛来,他也没说话。
              一上人行道,他便被杜鹃花的丰盈打动了。它们像一道道彩色的波浪从草坪冲洗而过,往屋子白色的前墙奔流而去,粉红和深红的花簇,雪白和神奇的、接近紫色的花簇,以及热烈发红的橙色花团。色彩之丰富让他怀着内心的喜悦,几乎屏住了呼吸。苔藓从老树上垂了下来。宅子是那种最如诗入画的败落老屋,还是南北战争之前的。这房屋之腐朽,要是用他曾祖父流传至今并成为小镇座右铭的话来讲就是:美能生钱。
              他姑婆们的住处距离商业区相隔五幢楼的街区。他快步走过去,几分钟就到商业区的一角。一派光秃秃的景象,东倒西歪的县政府大楼是这一带的中心。太阳光猛烈地照在随处停放的汽车顶上。各种各样的旗帜,有国家的、有州的、有南部联盟的,在每个角落的街灯上轻舞飘扬。人们四处转悠。在姑婆们住的那条有树荫遮蔽、杜鹃花开得最为艳丽的街上,他统共没遇到三个人,而这里全是人,人们热切地望着商店橱窗里可怜巴巴的展示品,心存敬畏地慢慢走过县政府的前廊,那个曾经鲜血四溅的地点。
              他想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哪一个或许能想到,他来这里的原因和他们一样。他想这么开始:就以苏格拉底的方式在大街上讨论这六名死者真正的罪孽,不过当他环顾四周,却看不出来有谁像是有能力对真正的意义感兴趣的。他漫无目的地走进了一家光线晦暗的杂货店,屋里有一股酸溜溜的香草味道。
              他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要了一杯酸橙汽水。那个准备饮料的男孩有两道精心修剪的红色鬓角,衬衫的前胸别着一枚杜鹃花节的徽章——就是辛莱顿拒不肯买的徽章。卡尔霍恩的眼神立刻落在了上面。“我看到你给上帝付了份子钱。”他说。
              男孩看上去并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徽章,”卡尔霍恩解释说,“这个章。”
              男孩低头看了看,再抬头看卡尔霍恩。他把饮料放在柜台上,继续看着他,好似他服侍的是一个好玩的残疾人似的。
              “你享受这种节日精神吗?”卡尔霍恩问。
              “所有的一切吗?”男孩问道。
              “那些大事件,”卡尔霍恩回答说,“我想是从六个人死开始的吧。”
              “是的,”男孩回答,“死了六个。我自己就认识四个。”
              “那么荣耀你也有一份。”卡尔霍恩说道,突然感觉到外面的街道忽然安静了。他的目光转向门口,看到了一辆灵车经过,后头跟着一队缓缓行驶的车辆。
              “这个男人自己的葬礼,”男孩庄严地说,“那五个本来就要挨枪的昨天一起办了,是一场盛大的典礼。他那时候还没有死,就错过了。”
              “他们的双手既沾了罪恶的血,也沾了无辜的血。”卡尔霍恩说着,凝望那个男孩。
              “没有别人,”男孩回答说,“是一个人干的。一个叫辛莱顿的男人。他精神不正常。”
              “辛莱顿只是个工具,”卡尔霍恩说,“鹧鸪镇是有罪的。”他一口气喝完了,放下杯子。
              男孩看着他的神情,像是他发了疯。“鹧鸪镇没有开枪杀人。”他被激怒的语气相当刺耳。
              卡尔霍恩把钱放在柜台上,走了。最后一辆车在街道尽头拐了弯。他想街上没热闹可看了,显然大家都赶去看葬礼了。离他有两扇门的地方,一个老头从五金商店探出身来,看着街道游行队伍消失的地点。卡尔霍恩迫切地想要找人聊一聊,他踌躇地走过去。“我想这是最后一场葬礼吧。”他说道。
              老头子伸出一只手来放在耳后。
              “那个无辜的人的葬礼。”卡尔霍恩嚷嚷道,朝街的那一边点点头。
              老头子引人注目地挖着鼻孔,表情并不亲切,“就这颗子弹打对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刺耳。“比勒是个废物。那时候他喝醉了。”
              男孩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么我猜那五个人是英雄喽?”他狡猾地暗示说。
              “好人,”老头子说,“死在自己的岗位上。我们办了一场英雄的葬礼——五个人合办一场大型葬礼。比勒家的人催殡仪馆的人把比勒安排进去,不过大家都看见了,比勒没做到。如果实现了,是真可耻。”
              上帝啊,男孩想。
              “辛莱顿做的唯一好事儿就是帮大家摆脱比勒,”老头子继续说,“现在,得有人帮我们摆脱辛莱顿了。他去昆西了,过得挺适意,躺在不花钱的凉爽被窝里,吃掉你我缴的税钱。他们本该当场击毙他。”
              这太可怕了,卡尔霍恩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把他养在那儿,他们该收他的寄宿费。”老头子说。
              男孩轻蔑地瞄了老头子一眼,走了。他过街去了县政府广场,绕了个古怪的圈子就是为了能尽快尽可能地离那个老傻瓜远一点。树底下散放着长凳。他找到个没人的坐下来。县政府台阶的那边,几个观光客正站在那儿赞叹那间关辛莱顿和羊的“牢房”。他朋友的悲凉处境突然让他感同身受。他觉得自己被推进了厕所,挂锁嗒一声,锁了。从深深腐蚀的木头缝隙间,他看着那些傻瓜在外头狂笑、雀跃。山羊发出猥亵的声响,他看到自己被困在社区精神之中。
              “六个人在这里被枪打死了。”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像是压着嗓子说的。
              男孩跳了起来。
              一个白人小女孩,舌头卷着可口可乐的瓶口,正坐在他脚边一块沙地上,用一种超然的眼神瞅着他。她眼睛的绿色和瓶子是一样的。她光着脚丫子,有一头顺直的白头发。她的舌头从瓶口缩了回去,发出爆破似的声响。“一个坏人干的。”
              男孩感觉到因为孩子的确凿无疑,他的挫败感随之而来。“不是,”他回答说,“他不是坏人。”
              那孩子舌头又伸进了瓶口,再安静地缩了回来,眼睛盯着他。
              “大家都对他不好,”他解释说,“他们对他很坏。他们都很残忍。要是别人对你很残忍,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