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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镇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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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书籍名:《鹧鸪镇的节日》    作者:奥康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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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贝西姑婆在门口迎向他,把他拖到了走廊上。“告诉过你嘛,我们有个甜蜜的惊喜要给你!”她说着,拽着他的胳膊进了客厅。
              沙发上坐了个身材修长的姑娘,穿着柠檬绿的连衣裙。“你还记得玛莉·伊莉莎白吧。”他的玛蒂姑婆说,“有一回你在这里的时候,带去看电影的那个可爱的小把戏。”他愤懑地认了出来,就是那个在树下看书的姑娘。“玛莉·伊莉莎白在家过春假,”玛蒂姑婆说,“玛莉·伊莉莎白是位真正的学者,对吧,玛莉·伊莉莎白?”
              玛莉·伊莉莎白皱起了眉头,表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个真正的学者。她打量他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她并不比他更喜欢这种场合。
              他的玛蒂姑婆抓着拐杖,开始从椅子上抬起身体,“我们早点吃晚饭。”另一位姑婆说:“因为玛莉·伊莉莎白要带你去选美比赛,七点就开始了。”
              “太棒了。”他说话的语气对她们是没用的,但他希望对玛莉·伊莉莎白能有用。
              整顿饭他完全无视那姑娘。他机智地应答他的姑婆们,对话里的愤世嫉俗显而易见,然而她们并没有足够的明辨,不明白他话里的含沙射影,反而像白痴似的对他说的每句话都笑。有两次她们叫他“小羊羔”,姑娘就开始傻笑。除此之外她一点高兴的表现也没有。她眼镜后头的圆脸还有孩子气。迟钝,卡尔霍恩想。
              晚饭结束了,在去选美比赛的路上,他们仍然什么话也不跟对方说。这姑娘要比他高几英寸,她走在他稍稍前头一点,看起来像是打算半路上把他丢掉,但是过了两个街区后,她突然停下脚步,开始在她随身带的草绿色大包里摸索,她从包里拿出一支铅笔来,咬在了牙齿之间,继续找。有一分钟的样子,她从包底下拿出两张票来,还有一本速记便笺本。拿出来之后她合上包,继续走。
              “你还要记笔记?”卡尔霍恩询问的语气充满了讥笑。
              女孩往四处看看,好像要辨别有谁说话了。“对。”她回答,“我要记笔记。”
              “你喜欢这种东西?”卡尔霍恩还是同样的腔调,“你很喜欢?”
              “令我作呕,”她回答,“我要以文学上的临门一脚飞快地让它玩儿完。”
              男孩茫然地看着她。
              “你乐在其中,不要受我影响。”她说,“不过,这整个地方都是个错误,烂到了心,”她的声音有种愤怒的不屑,“他们强奸了杜鹃花!”
              卡尔霍恩大吃一惊。稍事片刻,他恢复了常态。“得出这么个结论不需要什么伟大心灵,”他傲慢地说,“要找到一条超越的道路,是需要洞察力的。”
              “你是说一种表达形式。”
              “是一个意思。”他回答。
              接下来的两个街区,他们都陷入了沉默,不过两人看起来都被震撼了。县政府大楼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过街走过去。玛莉·伊莉莎白随手把票塞给了站在入口处的男孩。广场上其他地方都拉起了绳子,形成了这个入口。人群已经开始在里面的草地上聚集了。
              “你记笔记的时候,我们就站在这儿?”卡尔霍恩问。
              女孩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听着,小羊羔,”她说,“高兴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要上楼去我爸的办公室工作去。你可以留在楼下,要是你愿意的话,帮着选杜鹃花小姐吧。”
              “我要跟你去。”他控制住自己,回答说,“我要看看一个伟大的女作家会怎么记笔记。”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回答。
              他跟着她上了县政府的台阶,穿过了边门。他如此之恼羞成怒,竟没能发觉自己经过的正是辛莱顿站着开枪的边门。他们走过像牲口棚一样空荡荡的过道,静悄悄地上了一段烟渍斑斑的台阶,到了另外一个牲口棚般的过道。玛莉·伊莉莎白又在草绿色的包里找钥匙,随后打开了她爸爸办公室的门。他们进了一间老式的大房间,里面摆着一排排的法律书籍。女孩从靠墙的一边拉了两把椅子放到窗口以便俯瞰前廊,那样子像把他当成了废物。之后她坐下来看着外头,似乎立刻就被下面的景象吸引住了。
              卡尔霍恩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令她恼怒的是,他开始上上下下、彻头彻尾地端详她。就这样打量了大概至少有五分钟,她用胳膊肘儿撑在窗台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他盯着她看了这么久,他甚至都担心她的形象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视网膜。他终于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沉默了。“你对辛莱顿有什么看法?”他突然发问。
              她抬起头来,一种要看穿他的眼神。“一个救世主的形象。”她说。
              男孩震惊了。
              “我的意思是就像神话,”她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基督徒。”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外面的场景之中。一声号角在下方响起。“十六个穿着游泳衣的姑娘准备出场了。”她拖长了声调慢吞吞地说,“你当然对这个感兴趣啦?”
              “听着啊,”卡尔霍恩暴躁地回答道,“把你的脑子洗洗吧,我对这该死的节日以及该死的杜鹃花小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来这里是因为对辛莱顿的同情。我要写他。也许是部长篇。”
              “我要写非虚构的研究。”姑娘说话的腔调,明显意在虚构没有她的高级。
              他们彼此看看,公然表现出严重的嫌恶之情。卡尔霍恩觉得只要他进行足够探究,就能暴露她浅薄的本质。“既然形式不一样,”他说着,再次浮现讥讽的笑容,“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我们的发现。”
              “非常简单,”女孩说道,“他就是个替罪羊。鹧鸪镇快活地纵情声色,选着杜鹃花小姐,但辛莱顿在昆西受罪。他在赎……”
              “我不是说你有什么抽象发现,”男孩说,“我是说具体发现。你见过他吗?他长什么样?小说家对狭隘的抽象概念不感兴趣——特别是抽象概念太明显的时候。他……”
              “你写过多少小说了啊?”她问。
              “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他冷静地回答,“你见过他吗?”
              “没有,”她回答,“对我来说没必要。他长什么样没区别——不管他的眼睛是褐色的还是蓝色的——对思想家来说这不是问题。”
              “你也许,”他回答说,“害怕见他吧。小说家从来不害怕看见真实对象。”
              “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不会害怕见他,”女孩生气地说,“但他的眼睛是褐色的还是蓝色的,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不仅如此,”卡尔霍恩说,“不仅仅是蓝眼睛还是褐色眼睛的问题。亲眼见到他也许能丰富你的理论。我的意思不是说发现他眼睛的颜色。我的意思是,你现有的存在与他的人格发生碰撞。人格的奥秘。”他说道,“这才是吸引艺术家的东西。生命从来不会遵从抽象概念。”
              “那么,是什么妨碍你去看他一眼呢?”她回答道,“你问我他长什么样子干吗呢?你自己去看啊。”
              这些词语落在他脑袋上,就像一袋石头。片刻之后,他反问道:“你自己去看,去哪里看呢?”
              “昆西,”她说,“否则你以为在哪里呢?”
              “他们不会让我见他的。”他说。这个建议吓坏了他,出于某些原因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话难以置信地深深打击了他。
              “要是你说你是他亲戚的话,他们会让你见的。”她回答,“离这儿也就二十英里的路,到底什么妨碍你了?”
              他本打算说“我不是他亲戚。”不过他闭上了嘴,因为自己濒于背叛边缘而激愤地涨红了脸。他们是精神上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