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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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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书籍名:《雇佣兵》    作者: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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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子!听说过豺狼’吗?”
              在意大利谁没听说过“豺狼”?那是意大利王牌驾驶员中的王牌,只比死去的巴拉卡[14]差一点。哪个男学生都能道出他击落敌机的数目和他跟大名鼎鼎的奥地利驾驶员冯·胡塞男爵交战的经过。机枪枪管卡住了,机上的观察员死在机舱里,但他硬是把冯·胡塞活着弄回意大利防线。
              “他是个勇敢的人吗?”格拉夫斯问,脸庞绷紧起来。
              “当然啦!”我说。
              “当然!”[15]里考说,他跟我一样熟悉这段经过。
              “他并不勇敢,”格拉夫斯说,他那皮革般的脸皮悄悄皱出一副笑容。“他是不是个有种的好汉,我让你,拿破仑,也让你,里鲍索先生,自己去判断。战争结束了——”
              “我好像在别的地方也听说过这些事,”里考嘟囔道。
              “战争结束了,”格拉夫斯平静地继续说。“大战前,我是野战炮队的军士长。大战结束时我当上了野战炮队的上尉,临时管管事。过了一阵,他们把我们全撸回到战前的级别,我就退了役。从上尉一下子跌到军士,这一跟头可跌得不轻啊。你知道,我是个军官,可不是个上等人士。我能指挥一个炮兵连,可是抽烟的趣味太怪。但我也并不比那帮老军士更倒霉。他们中有些人当时成了少校,有的甚至当上了中校。可这一下子,又全降为军士,或者退伍完事。拿破仑是个上等人士。你一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但我不是。问题不在这里,要是他们存心那么办军队的话,我也并不抱怨。”他举起酒杯。
              “打倒智利佬!”
              “停战以后,我有了假期,得到了一份调令,可以去意大利,就取道热那亚和比萨,直奔罗马,可有个小子说西西里岛气候特棒。我就是在那儿学会喝这种酒的。”他发现酒杯空了,就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键钮。“这玩意儿喝多了,对人没有好处。”
              我点点头。
              “从一个名叫圣吉尔瓦尼城的地方摆渡去墨西拿[16],在那儿你可以乘上火车。一条线去巴勒莫。另一条奔卡塔尼亚[17]。只是选择哪条线,跟我跑哪条线的问题。两列火车停在那儿,我们一大帮人站着,这时,有个女人走上前来,对我微笑着说,您是要去道米那的那位美国上尉福勃斯吧?’
              “我不是,明摆着的,如果是个像这里的拿破仑那样的上等人士,当时就会说,多遗憾哪,他不是福勃斯上尉,可我不会那一套。我敬了个礼,一瞧她那模样儿,就赶紧说我正是那位上尉,正在去道米那的途中,管它在哪儿呢。她高兴极了,可是说她原以为我要过三四天才能来呢,还问亲爱的狄奥尼西娅怎么样了?
              “我在罗马曾经去过柯索·卡瓦利[18],在一条名叫狄奥尼西娅的马身上赢了钱,它在最后一段直道上从后面赶上来,赢得甭提有多漂亮了,所以我没撒谎,照直说狄奥尼西娅一生中的状态从没这么好过。还有比央卡,她怎么样了,这好姑娘?比央卡嘛,就我所知,身体再好没有了。我们就这样边说边走,走进一节头等车的包房,而这位太太,她的名字我没听清,正一个劲儿惊叹我们俩会面是件多有趣、多幸运的事儿。听了狄奥尼西娅的描述,她立刻就认出我了。敢情不好吗,战争打完了,大家又可以享受一点乐趣了,再说,我们美国人在这场战争中也干得挺出色嘛。那会儿有些欧洲人老是坚说美国参了战。
              “铁路右边一路上尽是柠檬园和橘子树丛,景色漂亮得让你瞧上去眼睛都发疼。修了梯田的山坡,金黄色的果实掩映在碧绿的树叶间和山峦上绿色更深的橄榄树丛中,一道道溪流露出宽阔的干涸的卵石河床,一直伸向大海,还有古老的石砌屋宇,一切都显得那么富有色彩。而在铁路左边,只见一片大海,海水比拿不勒斯湾水要蓝得多,对面的卡拉布里亚区海岸一片紫色,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像那样的。嗯,那位太太跟那风光一样,瞧上去甭提有多叫人顺心啦。只是她有点不同凡响的地方。一头蓝黑色的头发,脸色像古老的象牙,眼睛犹如两潭墨水,加上饱满的红润润的嘴唇,还带着那种微笑,你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吧,里斯考沙先生。”
              “但这万分愉快的艳遇跟豺狼’一身是胆有什么关系,上尉?”里考问,他对于女人的优点有他自己的看法。
              “大有关系,拿破仑,”格拉夫斯继续说道。“她有那种红润润的嘴唇,可不——”
              “快谈豺狼’!去他妈的红润润的嘴唇!”里考不耐烦地嚷道。
              “上帝保佑她的红嘴唇,拿破仑。过了一会儿,那列小火车在一个叫贾迪尼的小站上停了下来,她说咱们要在这里下车,道米那就是山上的那个镇子。有一辆马车等在那儿,我们坐了进去,马车就沿着像管道弯头一般的路直往山上的小镇奔去。我一路上显得十分殷勤而又庄重。拿破仑,要是你见到当时我的模样就好啦。
              “当晚我们一块儿吃饭,我告诉你吧,那可不是快餐之类的便饭。先送上马爹利—本尼迪克特酒,然后是各式各样的饭前小吃,希奇古怪,弄也弄不明白,可味道甭提有多美了。然后是一道汤,清汤,接着是一道那些身子扁平的小鱼,像小鲽鱼之类的,煮法跟你在新奥尔良卢骚酒家吃的软壳蟹一样。烤小火鸡,浇汁挺怪的,还有勃朗特葡萄酒,跟融化了的红宝石差不离。他们在埃特纳火山[19]上种葡萄,你知道,他们不让把葡萄运出意大利,运出西西里岛。至于甜食,我们吃了意大利人称作面点的那种挺特别的皱皮玩意儿和土耳其黑咖啡,还有一种利久酒,叫克瓦恩特洛[20]。
              “吃完饭,我们坐在外面花园的柑橘树荫下,墙上攀着素馨花,月光下一切阴影都变成了蓝黑色,她的秀发一团黯黑,嘴唇却是红红的。在远处,你可以看见明月挂在海面上,而白雪覆盖在埃特纳火山的山脊上。天地间的万物在月光下都像石膏一样洁白,或像卡拉布里亚海岸那样紫,而山下,远处的贾迪尼车站的灯光闪烁着黄色。看上去她似乎跟她丈夫不太和睦。他是个飞行员,在意大利占领军中,驻在伊斯特利或者哈斯特利,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也不怎么在乎。而我来陪她几天,让她高兴高兴,她挺乐意。我当然也乐意啦。
              “得,第二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餐,或者他们所谓的早餐,那是面包圈、咖啡和柑橘,当时阳光透过偌大的弹簧门上的窗玻璃照射进来,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冲进来——意大利佬总少不得是冲进房间的,请原谅我,迪沙瓦先生——一个挺帅的家伙,腮帮子上横着一道疤,披件漂亮的像演戏用的蓝披肩,黑靴子擦得锃亮,佩着一把剑,喊道;卡里西玛!’
              “然后他瞅见我坐在早餐桌旁,于是他这一声卡里西玛’以一种咯咯声告终。他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只有那道疤像条鲜红的鞭痕,特别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他用意大利语问,猛一下子抽出剑来。我认出了他。这张英俊的、带伤疤的脸,我在许多画报的封面上见过。这正是那豺狼’。那位夫人正对着早餐盘子哭泣,她吓坏了。但豺狼’真是了不起。他把这场面搞得挺有戏剧性,而且搞得十分出色。他具有我从未见过的威慑一切的气势。
              “你是什么人,你这狗杂种?’他对我说。真逗,这个词儿竟然具有国际性,在所有国家都通用,是不是?
              “佩里·格拉夫斯上尉愿为您效劳,’我说。那真是个叫人发笑的情景,这神气活现的、面容英俊的、所向披靡的豺狼’,怀着满腔义愤,可面对他的却是老佩里·格拉夫斯,就像你们现在见到的那样其貌不扬。我瞧上去并不像是三角恋爱里的一角,但我身上有些东西叫她喜欢,我琢磨。